吳氏起家雖然短暫,但數十年權勢滔天,手握五大邊鎮财權,一座吳王府在汴梁京城,也是數得着的大宅子!
一行人浩浩蕩蕩,簇擁着吳明和木春,來到了賬房所在。
早有見機不妙的家仆,通知了賬房管事張順,當衆人到來時,已然帶着一幫手下,早早的侍立在院中。
張順是個五十來歲,留着山羊胡,有些書生氣的老人。
一身儒袍,收拾的一絲不苟,竟然打着補丁,配合幹瘦的樣子,臉色又有點蠟黃,竟是一副沒吃飽的樣子!
若非其看向吳明時,雙眼中不經意間閃過的精明,還以為這就是個弱不禁風的老儒。
“木公公大駕光臨王府,小人張順,添為王府賬房管事,有失遠迎,還請公公見諒!
”
在木春面前,張順一臉恭順,氣度倒是不卑不亢,禮數做足。
至于旁邊的吳明,他更沒有多看一眼,隻是看向其身旁,明顯貴氣不凡的胖胖少年時,不由皺起了眉頭。
覺得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這胖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就在木春猶豫不決,是否要摻和時,‘正巧’趕來的賈政經!
當然,一個賈政經,還不至于讓他決定摻和吳王府産業,但給幾分面子,幫吳明壯壯聲勢,還是可以的!
畢竟,他手下兒郎的幾處産業,亦或者皇宮産業,都和賈家商行脫不開幹系!
“張管事不必多禮,咱家隻是客人,小王爺才是正主!
”
木春不冷不熱的擺了擺手,讓出主位。
精明如他,豈會看不出,作為王府管事,竟然先拜他,把吳明晾在一旁,擺明了不把吳明放在眼裡。
“木公公提點的是!
”
張順恭敬的俯了俯身,趕緊上前兩步,向吳明行禮,“還請小王爺見諒,老朽忙于府中事務,身體不适,着實沒有空暇拜見,引起了些許誤會!
”
“不知道你張老三忙什麼,竟然連小王爺一應用度都沒有安排好?
你眼裡還有沒有小王爺?
”
吳福上前一步,厲聲質問。
這種事,自然不能吳明直接出面,那樣也太跌份了!
“吳管家,你和小王爺在外多年,不知道如今行情,王府在京城的商鋪,如今多有虧空。
再加上,邊鎮受妖蠻侵擾,損耗頗重,一直是入不敷出,小人殚精竭慮,身體都快吃不消了。
天幸小王爺安然歸來,這幾天一直在整理府中賬冊,準備交付,也好早已回家養病。
”
張順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這是一位抱病也要為小主人打理好一切,才肯休息的忠仆!
“嗤!
”
賈政經嗤笑一聲,引來諸多不滿,趕緊擺了擺胖手,做出一副‘我隻是來看戲’的樣子!
“張管事倒是勤勉,既然你身體有恙,那這賬房管事,就不用你再做了,免得被人說我吳王府不知體恤下人,你把所有賬本都交出來吧!
”
吳明瞪了賈政經一眼,也沒有做表面功夫的意思,直接趕人。
做了這麼多事情,就是為把這些不安分的人趕出王府,哪裡會因為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因此假惺惺的挽留?
聽得此言,張順老臉變了變,終究沒有說話。
形勢比人強,有木春在,根本沒他說話的份兒,但他不說話,不代表别人不可以說。
“小王爺,你這話說的太過分了吧?
張三叔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一直守着吳王府這個爛攤子,就算在病中,也要為你打理好賬房,你就是這麼對待王府老人的?
”
一名中年大漢冷聲道。
“他叫張開全,五年前還是王府外院侍衛,看如今服飾,應該是内院侍衛隊長!
”
看到吳明挑眉,吳福低聲道。
“就是,張三叔這些年兢兢業業,對我們下人也和善,從未克扣過我們的奉銀,就算是城中商鋪周轉不開時,也多虧他出面調停,才免于破店,小王爺如此做,未免不近人情!
”
“我們都是做下人的,本不該說主子的不是,但小王爺一回來,就對我們處處不滿,打這個,攆那個,未必太不把我們當人看了!
難不成,是在北金待久了,也學了妖蠻那一套?
”
有人帶頭,幾個膽大的仆役嚷嚷開來。
吳福眼睛老辣,認出了其中一人,其餘幾人則不認識,顯然是五年内新進家仆。
随着吵嚷之人越多,張順神色不變,但眼角卻越來越高,難掩得色!
老神在在的木春,絲毫沒有喝止的意思,反而在幾個小太監的服侍下,悠哉悠哉的端坐一旁喝茶,看起了好戲。
“福伯,這麼多張姓人,我到時不知,這吳王府如今,是不是該叫張王府了?
”
吳明‘詫異’道。
吳福老臉陰沉,顯然知道,吳王府進了這麼多張姓人,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小王爺,請您不要避重就輕,老頭子老了,身體也不行,指不定哪天就蹬腿入土了,但他們還年輕,都是有家有口的邊鎮人,為邊鎮開發出過大力氣,許多家人長輩都死在邊鎮。
吳王府以兵起家,對兵卒子弟極為照顧,您驅逐老朽,老朽沒意見,但請您慈悲,給他們一口飯吃!
”
見差不多了,張順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老淚縱橫道。
“張老,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們怎麼辦?
”
“就是啊,三叔,這小子在北金妖蠻之地待了那麼多年,說不定已經被妖蠻同化,誰知道會怎麼對我們?
”
“張老,趕緊給大爺發信吧,讓他和幾位爺回來,主持公道啊!
”
衆仆役見木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膽氣大增,登時圍攏上來,大有吳明不給個交代,就要動手的架勢。
“你們~”
吳福護着吳明,想要後退,卻被他撥開。
“主持公道?
好啊,張老三是吧,趕緊把沒忠義叫來,我倒要看看,張家是不是盡出不仁不義,不忠不孝,豬狗不如的畜生!
”
吳明朗聲道。
“小王爺,你怎敢如此辱罵長輩?
你不分青紅皂白,逼走小少爺也就罷了,如今還污蔑大爺。
你知不知道,若沒有大爺這些年兢兢業業,吳王府早就散了,你上哪耍小王爺威風去?
”
張順老臉通紅,目中陰狠之色連閃。
“哦,我還真不知道這些,我隻知道,如今的吳王府,幹脆改叫張王府得了!
”
“小王爺,慎言!
”
木春肅然道。
這話要真傳開,那就成打皇家的臉了,畢竟吳王府是皇室親封!
吳明淡漠道。
“好了,哪兒那麼多廢話?
趕緊把賬本拿出來,給你們小王爺瞧瞧,有問題解決,沒問題,咱家還趕着回宮交差,沒工夫聽你們在這兒扯皮!
”
木春驟然發話,沒人敢造次。
“就是,兄弟,趕緊查賬,我倒要看看,什麼人做的賬,能瞞過我的眼睛!
”
賈政經嚷嚷道。
“不知這位少爺是誰?
小王爺,難道你想讓外人查賬?
傳出去,王府的名聲,都會敗在你手裡!
”
張順聽他口氣不小,沉聲道。
木春白眉一皺,目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逝,本能的以為,吳明是找到了新‘靠山’,才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查賬!
“你不用管他是誰,既然是王府的賬,自然是由我來查,不會有外人插手!
”
吳明使了個眼色,淡淡道。
“既如此,小王爺,這就是王府五年内的賬冊,請看吧,恕老朽身體不适,不奉陪了!
”
張順猶豫了下,揮了揮手,當即有人把厚厚的幾尺賬冊拿來。
既然撕破了臉皮,張順自然不打算再給吳明好臉色看,當即就要走人。
“慢着,既然你做了五年賬房管事,又有這麼多人在場,當然是一起對看的好,免得事後賴賬!
”
吳明揮手攔住,神色轉冷。
本來他是想趕走人也就算了,但這老小子耍陰的,而且帶動這麼多人挑事,更讓他不能忍的是,竟然是從五年前開始管賬。
換言之,正是從他離開王府之日起,張順做了賬房管事。
連他這個正統繼承人,都被欺負成這樣,可想而知,其母會受怎樣的排擠。
“好好好,老朽就在這兒等着,若小王爺能查出一筆爛賬、壞賬,老夫任憑處置!
”
張順攔住不滿的張開全等人,目光陰狠中帶着傲然道。
雖然他不休武道,卻精于算數,否則也輪不到他來做賬房管事。
憑他的本事,根本不信,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能查出他做的手腳!
王府其餘幾個上了年紀的管事,全都圍了上來,有人不忿,有人面露希冀,更多的是不置可否。
這些人中,有張家一系的人,也有多年來受幾大派系壓迫的仆役。
但同樣,也有終于王府的人,隻是被管着銀錢,奴契都被人捏着,敢怒不敢言罷了。
木春茶杯一頓,緩緩閉上了眼睛,一股無形的漣漪,在誰也沒有察覺到的情形下,擴散開來。
“話可不要說的太滿啊!
”
吳明毫不怯場,随手翻檢賬冊,對于那些标注是産業的賬冊随手扔到一旁,徑直挑了一本府中家仆月俸的賬冊開始翻看。
雖然是家仆,生死不由己,不可有私财,但規定卻比較人性化,月俸即便不多,卻可以寄給家人。
而由家仆所出的家生子,生來就是仆役,在這方面更寬松。
吳明沒有注意這些,而是看了看王府家仆數量,一等到三等家仆的月奉,還有王府侍衛的月奉和數量。
對于商業,雖然不能說一竅不通,但至少沒過多接觸,但要說算數,九年填鴨式義務教育,可不是白上的。
除非這老小子連内衣都是幹淨的,吳明不信,找不出一點錯漏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