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酒來!
”
初見吳明,男子沒問是誰,一個勁嚷嚷要酒。
“子明見過表叔!
”
吳明上前幾步,不顧男子的推搡,硬是将其扶上床。
“我不認識你,也不是你表叔,給我酒,我隻要酒!
”
男子怒道。
“不認識我,總該認識子青、子衿兄妹吧?
他們曾在這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
吳明也不惱,坐在床沿,輕松的好似話家常。
“子青、子衿?
他們在哪兒?
他們還好嗎?
讓我見……不,我不要見他們,我要酒!
”
男子愣了愣,急聲連問之後,又縮進床角,轉而喊道。
“他們走了,我故意沒讓你見到他們!
”
吳明直言不諱道。
而事實上,救出此人時,陸氏兄妹已經離開京城了。
“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這麼做?
”
男子猛地仰頭,露出一張恐怖疤痕縱橫交錯的臉孔,怒目而視。
“我姓吳,字子明,外祖陸九川!
按照輩分,我确實是你表外甥,陸天池表舅。
”
吳明淡淡道。
“你……你真的是三叔的外孫?
可有皿佩為證?
”
陸天池瞳孔微縮,滿目不信。
看的出來,雖然其修為盡廢,雙腿已斷,思路還有幾分清晰,而且明顯知道的不少。
“皿佩已毀,倒是有《遊龍拳譜》為證!
”
吳明暗暗點頭,摸出一本書冊。
當年為了躲避古家秘術追捕,皿佩早已毀掉。
“哼,我怎麼知道不是你擄了他們兄妹二人,強奪而來,又以此诓騙與我?
”
陸天池一眼就看出拳譜真假,冷笑道。
“騙你有什麼好處嗎?
還是說,我冒着天大幹系,把你從李景業手中救出來,就為了騙你一個廢物?
更遑論,身陷聖道之争,陸家還有什麼好騙的?
”
吳明不屑道。
“你……你既是三叔外孫,何以對我如此不敬?
”
陸天池目中懷疑之色斂去大半,怒不可遏的喊道。
“我需要對一個廢物保持尊敬嗎?
”
吳明冷漠道。
“哈哈哈,我是個廢物,确實不需要尊敬!
”
陸天池愣怔刹那,仰頭狂笑不疊,嗖的住口,冷然道,“可你費盡心機,救我一個廢物是為什麼?
”
“不愧是陸氏子弟,當年的天池劍客!
身殘至此,還有如此定力。
”
吳明撫掌輕笑。
“嘿嘿嘿,天池劍客?
可笑啊,我這個天池劍客卻是敗在真天池劍客之手。
”
陸天池瘋了似的笑道。
能以名為号,足可見陸天池當初何等風光,現在就有多瘋狂!
“哦,對方竟然沒有斬你手臂?
”
吳明眉頭一挑,絲毫不覺挑起對方痛處。
“哼,那家夥也好不到哪兒去,想斬我手臂,卻被我斷了右手,哈哈哈,堂堂劍道宗師沒了右手,看他還有什麼臉面自稱劍客!
”
陸天池冷笑道。
吳明瞳孔微縮,輕視之色頓斂,露出一抹敬意。
據他所知,陸天池至多不過先天巅峰,卻能拼掉一名劍道宗師的右手,足可見不凡!
“小子,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你既修煉了遊龍拳法,應當知道,我陸家劍法冠絕神州。
若非我本身受傷,那家夥絕對會死的很慘。
”
陸天池傲然道。
這個沒了雙腿,修為盡廢的男人,此時才顯露出一絲劍道強者應有的氣度。
但,也僅僅是一絲!
“看來是我錯了!
”
吳明上下打量一番道。
“你錯在哪兒?
”
陸天池眉頭一挑道。
“你心未死!
”
吳明淡淡道。
“哈哈,沒有心死又如何?
我這個樣子,跟死了有什麼區别?
”
陸天池慘笑道。
“你死了,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
吳明笑道。
“小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看的出來,你是個冷酷決絕之輩,你吳家之事我也有所耳聞,想必是心有怨憤吧?
”
陸天池面色一沉道。
“怨憤談不上,畢竟事過境遷,認真說來,家祖恐怕也有參與,我即便再冷酷,也不能怨憤到先輩身上!
”
吳明并不意外,直言不諱道。
此人作為陸家上一代中最拔尖的劍客,足以跻身天驕之列,天賦也就是在陸九淵之下。
如此身份,自然能知道許多隐秘。
“你想要什麼?
”
陸天池沉默許久,悶聲問道。
“我要你舍棄一切榮耀與尊嚴,從此隐姓埋名,在我吳家為奴!
”
吳明嘴角微翹,勾勒出一個令人心寒的冷酷笑容。
“你……你怎麼敢?
你個目無尊長的畜生,知不知道在說什麼?
”
饒是陸天池有心理準備,也被此番言論驚得的怒發沖冠。
“這是那位欠我的!
”
吳明毫無惱意,依舊如話家常般道。
“哈哈哈,你還說沒有怨憤?
若無怨憤,豈會說出這等背離人倫的狂悖之言?
”
陸天池怒極反笑。
“呵呵!
”
吳明笑而不語。
“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
陸天池氣喘籲籲,怒罵道。
“晚輩不才,志在替天行道,何以會天打雷劈?
”
吳明拱手笑道。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
陸天池氣的哆嗦,指着吳明說不出其他話來。
嗡隆隆!
隐約間,好似風雲色變,悶雷滾滾,可不過雷聲大雨點小,稍縱即逝。
“看,老天沒劈我吧!
”
吳明斜睨了眼上方,聳聳肩道。
“你……你怎麼敢?
這怎可能?
”
陸天池目瞪口呆,若非親眼所見,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實話說吧,那位跟家祖有交易,我有所猜測,但我是我,絕不會任人擺布。
那是他的道,或許是陸家的也是吳家的道,但……不是我的道!
”
吳明笑道。
“你可知,吾之劍道甯折不彎?
”
陸天池陰沉着疤痕交錯的恐怖臉孔,竟是有股鋒銳之意若隐若現。
“你現在連人都不算,哪來的劍道可言?
”
吳明毫不客氣道。
“你……”
陸天池氣結。
“好好想想吧!
”
吳明起身道。
“若我不答應呢?
”
陸天池猶豫道。
“我會傳訊給那位,至于他是否理會,就看你的造化了!
”
吳明走到門口,淡淡道。
聖道無情,陸九淵處于封聖的關鍵時刻,九成九不會過問,至多也就是派人前來接應。
甚至,都不會讓陸子青出面,畢竟此人現在似有要務在身。
“我能得到什麼?
”
陸天池顯然是清楚的,躊躇半晌澀聲道。
“你還能做人!
”
吳明頭也不回道。
“哈哈,為奴為仆,算人嗎?
”
陸天池自嘲道。
“至少這是個希望,若那位能封聖,你自然能回歸本姓,若不能,就一輩子為奴吧。
”
吳明說完便離開了。
“為奴,本姓……嘿嘿,真是夠狠夠冷酷啊,不愧是吳家後裔,能夠位列……”
陸天池埋首床角,嘶聲裂肺的悶吼了好一陣,直至漸不可聞。
……
“小少爺……”
吳福從頭到尾聽的真切,目中難掩驚色。
雖然已經領教過吳明的大膽,可沒想到竟然大膽到這等地步,連即将成聖的陸九淵都要算計。
轉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畢竟跟金鱗妖皇都鬥了幾個回合。
“給那位送點好酒好菜,他若吃了,就不必回我了!
”
吳明微笑示意安心,吩咐柴蔚道。
“啊,王爺,他的身體可不能喝酒啊?
”
柴蔚為難道。
“他的身體自己清楚,不想活的話,誰也攔不住!
”
吳明無所謂道。
“是!
”
柴蔚眼睛一亮,小跑着與幾個姐妹去了廚房。
“福伯,請東湖先生煉丹吧!
”
吳明一邊向外走,揉着眉心道。
“果然瞞不過小少爺!
一朵皿陽金花,就這麼生吞煉化,實在浪費。
以東湖先生的醫道,想來成丹的數量應該足夠分潤一顆給這位!
”
吳福苦笑一聲。
“福伯事事為我着想,這些我都明白,但為了那位的道,押上大家的一切,我不同意!
”
吳明正色道。
“可他畢竟是你的表親長輩,這樣做,有違人倫啊!
”
吳福心中微暖,委婉勸道。
“呵呵,八竿子才能打着一文錢的親戚,我如今收留他,難道就不能要點補償?
”
吳明冷酷道。
“小少爺本是一副熱心腸,何必故作冷酷?
”
吳福豈會不知吳明為人。
若真冷酷無情,當初會舍下一顆九竅真龍丹救治陸子衿?
會為了衆小次次拼命?
或許有私心,但自私自利之徒,絕不會如此!
“福伯,好人難做啊!
而且,我确實不想做棋子!
”
吳明無奈的看了眼小樓。
“哎,也是,他雖未心死,可銳氣漸消,若無緣由,即便東湖先生妙手回春,也救不了一顆死了的心!
隻是就怕他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白費小少爺一番苦心。
”
吳福歎道。
“作為一個高傲的劍客,或許甯死不會低頭,可作為男人,能屈能伸,才是偉丈夫!
”
吳明笃定道。
吳福眼睛一亮,微笑颔首。
“拿這些東西來,是不是要害我啊?
拿走拿走!
”
與此同時,小樓内隐約傳來乒鈴乓啷之聲,夾雜着隐約的怒喝。
兩人互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返回慈芸苑,吳明照例去靈堂上香,靜坐沉思半日,這已經成了習慣。
三更時分,月明星稀。
“少爺,顧大人到訪!
”
沒等多久,紅蓮輕輕敲響了房門。
吳明緩緩睜開雙目,兩道懾人精光一閃而逝,卻并未起身。
足足過了半個多時辰,近四更天時,才走出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