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心悅安妹妹,果然是大好事兒。
”李菲雪很快接上話,笑着揶揄道:“難怪安妹妹笑得跟抹了蜜似的。
也難怪東跨院的小宮女都不忍不住議論,直說從來沒見過殿下這樣流連後院,這幾天連二門都少出。
”
她治下雖嚴,但不打算管這類議論——說念淺安和楚延卿感情好的議論,她何必管?
真心替念淺安高興是一回事,心裡無所觸動是另一回事。
前世先算計靖國公世子夫人之位,後謀算三皇子妾之位,都和男女情愛無關。
前者為名後者為利,前世重回京城偶然再見徐月重時,她湧現心頭的隻有後悔和後怕,何況幡然醒悟的今生?
年少無知時自以為是的愛慕,不過如此。
喜歡一個人,喜歡一個男人,對她來說隻是件完全陌生,甚至無足輕重的小事。
念淺安覺得是好事,那她就當成好事來說。
李菲雪笑達眼底,握着念淺安的手搓來揉去,“手都涼了!
再舍不得殿下,也該顧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以後可别在大風大雨裡久站了!
”
念淺安動動爪子,暖呼呼的哪裡涼了?
李菲雪簡直比楚延卿更在乎她的寒暖,已然上升到大驚小怪的境界。
念淺安一臉“少女你對我果然是真愛”的感動表情,和李菲雪排排坐上次間貴妃塌,立即将男歡女愛抛諸腦後,喊住四大宮女,“開庫房,把丁字号的箱籠都擡過來。
”
丁字号箱籠都是徐氏送的添妝,吩咐完又道:“晚膳我要留菲雪姐姐一起用,請康師傅親自操刀整頓好的來。
”
她點菜很接地氣,但花樣百出,遠山近水的二貨腦袋不夠用,小豆青就拉着小豆花笑,“兩位妹妹留下服侍皇妃,康總管那裡交給我們就是。
”
二人攜手而去,遠山近水吭哧吭哧擡來箱籠,自覺退到外間的知木知土忙上前幫手,一個遞拍子擦雨水,一個幫手開箱籠,知土瞧清裡頭物件就驚喜道:“這些定是姨娘外祖家搜羅來的!
”
邊說邊展示内裡物件,舉止熱切而有禮,殷勤而不谄媚。
念淺安盯着知土多看兩眼,不吝啬誇獎,“菲雪姐姐這兩個大丫鬟教得真好!
”
知木聞言喜色上臉,知土低垂眉眼,蹲身道不敢當。
李菲雪滿意而笑,摩挲着徐氏用心送進來的樁樁件件,笑容越發柔和。
念淺安隻留幾塊好皮料意思意思,剩餘的全讓知木知土擡去東跨院,送出徐氏的心意後提起林松,“這幾天辛苦菲雪姐姐了。
聽說林侍衛這些天摸黑來摸黑走,人都瘦了一圈?
”
知土聞言腳步微頓,很快又不着痕迹地和知木合力擡穩箱籠,跨出門檻往東跨院去。
李菲雪不曾留意,隻微微皺眉道:“比起我,林侍衛其實更辛苦些。
”
林松謹慎穩重,但宮牆不比尋常院牆,摸黑飛來飛去自然辛苦。
念淺安大眼睛眨呀眨,“差事歸差事,林侍衛這麼辛苦很該犒勞一番。
這事兒我和樹恩不便明着犒賞,橫豎林侍衛還得跟你回報進度,下次再見着人,你順手送些茶葉點心?
”
遠山擅廚藝,幫着出主意,“禦膳房出吃喝要記檔,不如派人去宮外買?
大姑奶奶的五香齋正合适。
”
說的是念甘然的點心鋪子。
念淺安十分懷疑念甘然借的是五芳齋的梗。
近水擅醫術,也跟着附和,“奴婢再治兩盒補氣的藥丸子,吃的補的都齊活了。
”
倆二貨力挺自家主子,念淺安表示很欣慰,看着李菲雪的大眼繼續眨,“就這麼說定了?
”
李菲雪起身行禮,故作玩笑,“皇妃有命,妾豈敢不從?
”
念淺安酸倒牙,作勢去撓李菲雪,正院歡聲笑語,外書房卻安靜得仿若無人,隻有如豆雨點打出噼啪聲響。
陳寶的聲線應和着雨聲低低響起,“那天随護皇妃車架的護衛、婆子,行蹤确實古怪。
奴才瞧見護衛頭兒、遠山近水各自散去後,就留了個心眼派人暗中跟上,不見行蹤的護衛婆子一不是去找念八姑娘的下人,二是被護衛頭兒在分散的暗巷、死胡同找回的。
這是一處古怪。
另一處古怪則在那些護衛婆子回公主府之後。
奴才讓人盯着公主府的動靜,加上昨兒殿下陪皇妃回門,奴才尋了個借口試探過公主府管家,那些護衛婆子或換或撤,小半個月内竟打發了大半出府。
”
這般潤物細無聲的做法,若說不是為矯飾太平封口保下人命,他頭一個不信。
所謂巧遇迷路的念桃然而幾廂錯過,至少五分假。
陳寶心中所疑正是楚延卿心中所想,手裡随意翻着内務府送來的建府草稿,嘴裡問的似也随意,“除此之外可有其他發現?
”
陳寶早有準備,“奴才命人仔細排查過皇妃半路折回市坊的路線。
行迹正斷在市坊後街群房地頭兒。
那裡雖臨近市坊,但鬧中取靜,多是豪富商賈為出行便宜、權貴子弟為方便遊玩置辦的宅院别業。
這事兒本也尋常,倒是其中一戶,奴才聽下頭回禀後不敢擅專不報……”
說到這裡弓着的腰又彎一分,“孔震孔司員。
當天曾出入過位于市坊後街的名下别院。
據下頭上報,孔司員離開别院時,隔壁買農貨的下人正好瞧見,細論時辰,和皇妃出現在市坊鬧市時不相左右。
”
隔壁下人不認識孔震,陳寶的人想查清别院戶主卻不難。
楚延卿擡眼,靜默幾息後墨眉微攏,“我知道了。
”
這是收手不必再深查的意思。
陳寶的腰更彎幾分,一聲嗻應得依舊低而平穩,輕易被雨聲蓋過。
夏日陣雨來得急走得也快,雨後新晴的潮潤空氣中摻雜着泥土腥香,楚延卿回正院時已是點燈時分,送走李菲雪撤下晚膳的正房門扇大開,四大宮女正領着小宮女小太監忙進忙出。
坐鎮指揮的念淺安一見人就跳下高椅,撲向楚延卿仰起忙出熱汗的臉,“總算有空把李夫人送的觀音收拾出來了。
我娘拜觀音,我祖母也拜觀音,全家都在拜觀音,祖母說我也得拜。
”
左右兩間耳房,一間做茶水房,一間改做小佛堂。
楚延卿自然無異議,垂眸看進念淺安清澈如水的幹淨雙眼,積攢一下午的郁氣忽然盡數化作朗朗笑意,低下頭鼻尖點鼻尖,以牙還牙,“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好油膩!
”
念淺安搖頭怒蹭,鼻頭薄汗全蹭給不躲不閃的楚延卿,壞笑着哼,“幼稚鬼!
小氣鬼!
”
楚延卿似被這新得的昵稱取悅,抱起念淺安哈哈大笑,不管外間仍在忙着布置小佛堂,隻管大步拐去淨房,才停在早已備好熱水的浴池邊,就熟門熟路地和念淺安坦誠相見,抱着念淺安投入浴池。
他說話算話,隔一天一次,早上“勞累”過念淺安一回,晚上果真老實得很。
念淺安趴在浴池邊狗刨,踢出一片片水花,撲滿水珠的笑臉紅潤瑩亮,“新府邸也建一座浴池好不好?
”
“好。
内務府剛送來草稿,回頭你看看,随你想怎麼改都行。
”楚延卿歪頭看她,湊過去吻她,話說得斷斷續續,“如果遇上什麼人什麼事兒解決不了,記得告訴我,我幫你處理。
”
念淺安不做他想,主動回應兩個大大的親親,嘴角泛甜,“無論什麼人什麼事兒都幫我解決嗎?
因為你喜歡我?
”
楚延卿眉眼柔和,伸手托着念淺安的後腦勺往身前帶,聲線沉啞地嗯了一聲,“因為我喜歡你。
”
所以信任她,她想瞞着他的事,他可以暫時壓下郁氣和好奇不管不問。
他對她其實很大度。
一點不幼稚,一點不小氣。
楚延卿勾起嘴角漏出笑聲,加深不帶任何欲色的親吻。
他突然發現,那啥很好,親吻也很好。
表白心意後,他突然愛上親吻他喜歡的人的感覺。
閉眼前睜眼後,第一件事就是親親他媳婦兒,短短幾天就成本能。
次日晨起剛把媳婦兒親醒,就聽媳婦兒迷迷糊糊問,“樹恩,聽說你喜歡我?
”
楚延卿啞然,支着頭側卧,拍着念淺安笑,“嗯,聽我說的,我喜歡你。
”
念淺安滾進楚延卿懷裡嘿嘿嘿,起床用飯還在嘿嘿嘿,“樹恩,原來你喜歡我呀?
”
楚延卿不厭其煩,出門回房面對念淺安變着花樣的傻問題,每每都回答得很堅定,“是,我喜歡你。
”
念淺安捧着結束母胎單身的少女心,壓不住上翹的嘴角,出口仿佛很嫌棄自己,“我好無聊哦!
”
“我媳婦兒哪裡無聊了?
我媳婦兒怎麼可能無聊?
”楚延卿卻半點不嫌棄,将睡覺不老實的念淺安撈進懷裡,邊拍邊哄,“你想問多少遍都行,問到你滿意為止,可好?
”
念淺安窩在他懷裡拱來拱去應好,仰頭啄他的下巴,嘿嘿嘿地秒睡死。
結果樂極生悲,這天晨起楚延卿打完拳“趕走”大黃小黑,扯去一身短打壓向神奇地睡到淨房裡的念淺安,不用她問,就身體力行地“喜歡”了她一回。
等到第二回時,面對清醒過來的念淺安十分義正言辭,“拜送子觀音光靠口頭說可不夠,總要付出點實際行動才行。
我多努力些,觀音娘娘才能看得到你的誠意,對不對?
”
對個大頭鬼!
偏某人謹守隔一天一次的準則,至于一次還能分成幾回,念淺安即便有話說,也能被某人堵得沒空說、沒力說。
什麼叫身嬌體軟易推倒,念淺安切身體會了個透徹,一臉嘤嘤嘤地扶着酸軟小腰送楚延卿,“路上小心,晚點回來啊。
”
可算熬完婚假能送某人滾去上班了混蛋!
楚延卿低聲笑,附耳逗念淺安,“不問我喜不喜歡你了?
”
問個大頭鬼!
本來晨起沐浴多麼白富美,現在被楚延卿鬧得簡直不可描述。
念淺安瞬間不智障了,翻着白眼揮着爪子,“好走不送。
”
然後就聽楚延卿邊飄走邊大笑,笑聲簡直紮心,念淺安哼哼着摸上飯桌補充體力,才撤下早膳就見小豆青掀起門簾報道:“禀皇妃,十然求見。
”
正院上空仿佛還殘留着楚延卿的笑聲,而正院晨起就叫了兩次水的動靜,同樣瞞不過人。
或者說,根本沒想過要瞞人。
十然揣着滿心苦澀低頭進屋,深深蹲身福禮,“奴婢十然,請皇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