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然呢?
”姚氏一拍腦門,拍出兩行老淚,“快套車去東郊!
回王府别院!
”
念四老爺很淡定,心知自己官微言輕,先打發念杏章回房讀書,再拐去公主府借名帖。
念桂然也很淡定,似乎親事一定心性也定了下來,以前愛怼母親,現在柔聲安撫,“城裡已經宵禁,總要等借來公主的名帖才好出城。
八妹妹隔三差五就要走丢一回,母親别太擔心了。
”
姚氏邊抹淚邊自省:做人果然不能太得瑟,才笑完三房倆倒黴孩子,就被自家倒黴孩子急哭了。
結果自省完又忍不住得瑟起來,“我怎麼說的?
認準太子妃、公主府錯不了!
你的親事不去說,如今連春然都得了好!
聖谕傳到王府别院,姜家那副難看嘴臉喲,這口惡氣出得真正痛快!
”
她不管因隻管果,念桂然卻多少有數,心裡隻有更痛快的,真心實意道:“我給六妹妹做兩身大衣裳吧?
”
太子妃的大衣裳,即費布又費線。
姚氏咳咳,“太子妃哪缺這些?
”
念桂然也咳咳,“橫豎用的是公主送來的布料金線。
”
母女倆一個摳門一個财迷,本性難移瘋狂跑偏,王府别院的管事則瘋狂抹汗,老腰彎了又彎,“王妃驚阙不醒,王爺分不出身來,多有怠慢還請殿下恕罪。
宵禁時分小的不能遠送,殿下快請回吧。
”
話說得客氣恭敬,心裡啧啧稱奇:姜家丢臉丢到禦前,樂平郡王都不恥多管,這位八皇子倒厚道,竟硬是留到最後,送走姜家人才提出告辭。
不僅厚道,還樂于助人,就是古闆難聊了點。
小古闆八皇子颔首掐袍擺,轉身登車還沒坐穩,就被一隻小胖手拽住。
被樂于助人的念桃然胖臉挂淚痕,語氣略顯不安,“王府管事怎麼說?
”
一回生兩回熟,八皇子任由胖手拽袖口,這次不再斥放肆,也不再滿嘴大道理,“念八姑娘放心,康親王府不會亂傳亂說。
隻有少數王府下人知道你誤入外院,對外隻說你是我的宮女,等進城後你再換乘馬車回朱門坊,便無人會知念八姑娘曾走丢過。
”
念桃然胖臉一抽:瞎說什麼大實話?
又不是她想走丢的!
不過比起遺忘她的某些人,八皇子不僅記得她還肯幫她,實在好心又有緣。
何況這位有緣人,還是有錢人。
于是抽完臉皮動嘴皮,扭捏問,“殿下這塊平安扣似乎很難得?
”
這是怕他言而無信,想讨個物件為證?
八皇子大方地摘下平安扣遞過去。
念桃然握着平安扣,問得更扭捏了,“殿下這金三事兒似乎也很難得?
”
姑娘家看重名聲,多讨個物件小心為上倒也合情理。
八皇子體諒地取下金三事兒遞過去。
随侍八皇子左右的大太監:“……”
念八姑娘這是求心安呢,還是順手牽羊呢?
經驗豐富最後總能和念桃然勝利會師的大丫鬟也:“……”
誰的便宜都不忘占的姑娘好堅強好樂觀!
大丫鬟虔誠地服侍念桃然換乘青布小車,念桃然立即暴露本性,嘎嘣咬平安扣金三事兒,“好玉,純金。
今兒這路沒白迷。
”
大丫鬟聞言更虔誠了,掀開車窗簾見已入朱門坊,剛想松口氣就咦道:“姑娘快看,是表公子的小厮。
”
念桃然認得劉青卓的小厮,卻不認得和小厮并肩同行的人,“另一個是誰?
”
大丫鬟定睛細看,頓覺眼熟,“奴婢剛在王府外院見過!
是珥郡王身邊小太監之一!
”
念桃然聞言大眼亂轉,心裡小算盤噼啪亂響:今兒這路真沒白迷!
八皇子哪知她也是個财迷,想想姜家再想想念家,不由輕歎,“念家人好教養好心性,母妃母族差之遠矣。
”
歎完笑,笑起來倒和七皇女有八分像,“我在書上讀到過,有些人确實天生不認路不識方向。
頭先念八姑娘不敢哭出聲悶頭亂轉的樣子,乍一看真是人如其名,活像隻小胖桃子。
”
他難得玩笑,頓時吓得準備叩宮門的大太監腳下一滑以頭撞門:小、小胖桃子?
甜美多汁否?
可堪入口否?
這玩笑并不好笑!
大太監趕緊撅眼皮:殿下神色間沒有半點邪念啊呸旖念,是他心思太肮髒想太多。
他這邊阿彌陀佛咣咣撞宮門,那邊傳說驚阙不醒的康親王妃正咣咣拍桌,“我早說小三媳婦面甜心苦,你偏說她嬌憨天真像女兒小時候,非要我多疼多關照,如今打嘴了?
要不是太子還肯顧念我這個叔婆,今兒且沒這麼容易了結!
”
她人前慈眉善目,人後兇悍如虎。
康親王在外閑散,對内妻管嚴,老手捂嘴當真喊起嘴疼來,“我打嘴是我活該。
但誰能想得到,小三媳婦竟縱容奶娘至此,連東宮和椒房殿都敢算計。
皇上挑的好兒媳,何止禦下不嚴,根本大逆不道。
”
呵,男人。
事情真如表面上這麼簡單倒好了。
若非皇上插手,隻怕會是另一番局面。
不過是糊塗官司糊塗了罷了。
康親王妃噙着冷笑,不拍桌改拍康親王的老肩,“皇上家宅不甯,你幸災樂禍個什麼勁兒?
大逆不道事小,逆人倫才叫事大!
”
康親王無辜挨揍,然後無辜詢問,“怎麼就扯上逆人倫了?
”
“小十一是小二的種。
”康親王妃一句一道雷,“小十一的耳朵,和淑妃、小二生得一模一樣。
現在不打眼,再過兩年别說耳朵,隻怕眉眼也會越來越像小二。
我試探過小二媳婦,她不像知情的。
淑妃是你親甥女,小二是你我親甥孫,這母子倆什麼脾性,外人不知你我能不知?
小二這是色膽包天,瞞着淑妃,連皇上的女人都偷上了!
”
康親王被雷劈得外焦裡嫩,呆呆聳肩,“你再打我一下?
是我聽岔了,還是你淨說夢話?
耳朵、耳朵相像算什麼憑證?
”
“小二随淑妃,淑妃随你,都好麻辣口兒。
”康親王妃繼續炸雷,“小十一才多大,宮裡是什麼地方,豈會亂喂吃食?
一碟辣椒面炸的酥酪,小十一頭回吃就囔喜歡,斷斷續續吃下大半碟,這不是随小二是随誰?
小十一的生母常貴人,可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口味!
”
康親王驚吓過度,竟嗬嗬笑起來,“老來得子,得的其實是孫子。
皇上要是知道了,不活活氣死也得氣綠了臉。
報應,報應啊!
”
“報應你個錘子!
”康親王妃好氣又好笑,狂飙蜀地方言,“你個耙耳朵腦殼遭門夾了?
聽幾句外頭瓜批瞎猜的鬼話,還真将子嗣死絕的事算在皇上頭上了?
自家崽子身體差運氣差,不是病死就是爬山山塌下水溺水上香墜馬喝酒失足,怪得哪個?
怪個仙人闆闆!
你再敢瓜兮兮,就給老娘爬!
”
但凡妻管嚴,總有緣由。
康親王就對老妻口服心服,挨揍又挨罵,隻覺親切又委屈,“我這不是心裡苦,有個人恨才好過些。
”
“你想要寄托,就寄托在小十一身上。
”康親王妃收起暴脾氣,平靜道:“先設法将小十一過繼到我們膝下,再暗地裡敲打小二一番,大事化小,小事就化了了。
淑妃、小二媳婦娘幾個,還有小十一,橫豎都是自家皿脈。
我們這兩個老不死的,也能替先走一步的兒子女兒留個供奉香火的人。
”
說着面露疲色,“今兒我也算幫了東宮一把,隻盼到時候,東宮能替我們說幾句好話。
”
要保全所有人,就不能捅破十一皇子的真實出身。
皇上又不嫌兒子多,且由大宗過繼到小宗,操作起來談何容易。
康親王默然半晌,低聲輕道:“常貴人,不能再留了。
”
康親王妃眯眼笑道:“廢話。
”
康親王看着老妻幹瞪眼,姜姑姑則看着姜貴妃垂下眼,“驸馬不好可以換,皇上的疼惜卻輕易換不來。
尚郡王妃逃過死罪逃不過活罪,今後還不是任娘娘磋磨?
皇上這般偏向您,您可得掌住了,萬不能露出半點怨恨不滿來。
”
主子事敗下人頂罪,明眼人哪個不是門兒清。
至于東宮是黑是白,反正東宮都是東宮了,怎麼着和椒房殿都好不成一家人。
回宮後砸東西打宮女發洩夠本的姜貴妃平心靜氣,聞言輕笑道:“我那好四嫂生的好兒子,不成器就罷了,險些連累我們娘幾個。
我知道,皇上越是罰得重越是為椒房殿好,四嫂一家既不姓姜了,是好是歹和我們娘幾個有什麼幹系?
”
她幫娘家壓制念家三房,倒真不清楚姜元聰私下是何敗類行徑。
“正是娘娘說的這理兒,姜大老爺可還在川蜀做着大都督呢!
”姜姑姑擡眼露笑,“至于七皇女的親事,您隻管說舍不得女兒要多留幾年便是。
如今有婚約在身,您想’關心’太子妃身子好壞,還怕小吳太醫不幫您這個做嶽母的?
”
算計大過慈愛,難怪當時不曾強烈反對皇上賜婚。
“為了小七的閨譽,這門親事本來不得不為,如今看來倒也有可為。
”姜貴妃對着燭光翹起手指,拈起修剪得細尖的指甲輕輕一彈,“和小七比起來,念家那位二姑娘算個什麼東西?
皇上要我挑戶良配,就挑戶遠點的,打發她嫁到京外吧。
”
皇上親口發了話,動手腳不能夠,也沒必要。
挑個什麼樣的門戶才算好看好說的良配,還真有點棘手。
姜貴妃甩手不管,姜姑姑冥思苦想得頭都疼了。
這一夜,注定好些人不得安睡。
這一夜,楚延卿酣睡到天亮,長臂習慣性一撈,沒撈着軟乎乎的媳婦兒,隻撈着毛茸茸的一坨,睜眼對上大黃黑漉漉油亮亮的狗眼,登時王八對綠豆,一人一狗瞬間成深情鬥雞眼狀。
醒過神默默放手的楚延卿:“……”
雖然大黃比他媳婦兒熱情,但他隻想抱媳婦兒不想抱狗好嗎?
熱情大黃吐舌一呼捋,舔得楚延卿一張俊臉又臭又黑,忍無可忍地提溜起大黃丢下床,扭頭一看,就見媳婦兒團在床腳睡得香甜,小黑正攔在媳婦兒身前刨呀刨。
忍無可忍重新再忍的楚延卿又:“……”
别以為他身為皇子貴為太子,就沒見過阿貓阿狗是怎麼上官房的。
他媳婦兒是屎嗎,為什麼要埋!
楚延卿臉色更臭更黑了,伸手撈屎啊呸撈媳婦兒,抱進懷裡拍呀拍,然後頭一低肩一抖,爆發出一陣悶聲大笑。
念淺安和小黑一起炸毛,“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