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延卿正問起他讓人送去的那些小動物,“陳喜如果伺候得不好,我再讓陳寶另外選人送給你使喚?
”
陳喜是随最早那對貓狗入府的花鳥太監,一進公主府動靜比貓狗還大,聲淚俱下地表白自己在花鳥房如何熬資曆,又如何傾家蕩産抱上陳寶的大腿,認不成幹兒子硬認了個幹孫子,跟着陳寶姓又讨了個喜字做名字,一口一句仰慕公主府,願為念淺安做牛做馬,貓在狗在他在,貓不在狗不在隻要念淺安在,他就在。
唱念做打俱佳,大概是哄慣了小動物,跟人說話也是一副又哄又軟的口吻,绮芳館上下立即對陳喜生出好感。
陳喜年紀又小,才十三歲,陳寶也才二十出頭,哪兒來這麼大的幹孫子,饒是劉嬷嬷見慣了内務府這幫滾刀肉,依舊被陳喜逗笑了,私下十分關照陳喜。
念淺安說起這些就笑,再說起各式軟絨絨的小動物,頓時一臉被萌化了的表情,結尾的話卻一點都不萌,“陳喜伺候得挺好的。
兔肉和鹿肉,也挺好吃的。
”
聞言反應慢半拍的楚延卿:“……好吃就好。
”
好個屁!
哪有人大夏天吃烤鹿肉的?
楚延卿生平第二次在心裡爆粗話,越發覺得念淺安又笨又氣人,把他送的東西分給别人用就算了,居然還把他送的兔子小鹿宰了吃了?
他暗自運氣,瞪着念淺安沒好氣道:“笨兔子。
真的笨死了。
”
罵完突然想起被困山澗時,念淺安獨自獵來的那隻死不瞑目的野兔,表情頓時精彩紛呈,一時惡向膽邊生,伸手捏念淺安的臉,“我送你小兔子,不是讓你這隻笨兔子同類相殘的。
”
念淺安一臉“少年你好幼稚”的扭曲表情,被楚延卿捏得嗓音也變調了,噗嗤着嗡聲笑,“騙你的。
兔子小鹿那麼可愛,我怎麼舍得吃。
”
邊說邊掙開楚延卿的魔爪,眨着眼睛問,“笨兔子是什麼鬼?
幹嘛叫我笨兔子?
”
楚延卿看着她睜得圓圓的眼睛,忽然不氣了,老神在在地哼笑道:“想知道?
不告訴你。
”
十七歲的古代少男都這麼幼稚嗎?
念淺安吐槽到一半,耳朵又被楚延卿捏住了,錯眼就見楚延卿神色正經,揉了下她的耳垂道:“禮尚往來。
”
她摸過他,他也摸摸她,不算過分吧?
清風的話再次浮上腦海:追小姑娘就得厚臉皮,适當地動手動腳很有必要。
楚延卿邊自我說服邊松開手,猶豫着不知該往哪裡下手,念淺安戳過他的喉結,但念淺安可沒喉結給他戳。
他的視線自有主張地掠過念淺安的脖頸,落在念淺安微微鼓起來的小兇口,手一僵臉一怔,忽然猛地收回手側過頭。
念淺安正揉着臉翻白眼:禮尚往來個鬼。
根本是以牙還牙。
幼稚死了。
然後就發現楚延卿坐姿僵硬,渾身都散發着不自在。
她湊近去看,又是稀奇又是好笑,“小表舅,你臉紅什麼?
”
楚延卿不看她,曲起手支着盤坐的膝頭撫上發燙的臉,露在長指外的桃花眼映着車外燈火,有些紅有些水潤,看着車窗外含糊着聲音道:“閉嘴。
笨兔子吵死了。
”
他的語氣有些難以言喻的懊惱,念淺安隻覺莫名其妙,默默又翻了個白眼。
車外林松也很想知道楚延卿為什麼臉紅,抓耳撓腮的同時表情越發扭曲:殿下對着念六姑娘果然缺心眼。
殿下送的東西不管是死了還是少了,陳喜敢不往上報?
連他都聽得出來,念六姑娘那兔肉鹿肉好吃的話是逗殿下呢!
偏殿下全無平日的英明,念六姑娘說什麼就信什麼。
依他看,笨的不是念六姑娘,而是……
林松及時打住大逆不道的腹诽,望見喧鬧的夜市出聲提醒道:“殿下、六姑娘,到地方了。
”
楚延卿摸了摸恢複正常的臉,這才看向念淺安道:“我就這樣陪你逛夜市,可好?
”
想到林松的長随裝扮,身為皇子的楚延卿頂着“柳樹恩”的臉逛街,确實比較方便。
念淺安點頭應好,和楚延卿先後出馬車。
已經下車等在一旁的近水瞧見楚延卿的刀疤臉,下意識蹲身問好,“柳公子。
”
柳完不見六皇子出來,後知後覺地瞪向楚延卿和念淺安的背影,指着脫去一層外衣,身着普通夏袍的楚延卿,瘋狂結巴道:“柳柳柳六六六?
!
”
林松少不得善後,一臉諱莫如深的噓聲道:“秘密。
”
大秘密!
柳公子就是六皇子?
!
近水震驚變大喜:六姑娘和六皇子果然都很看重她!
不僅單點她随侍,還毫不避諱地讓她知道了這個大秘密!
隻有她知道!
近水擡頭挺兇,一臉傲嬌地端起心腹大丫鬟的派頭,“老大哥放心,我在秘密在,我不在秘密依舊在!
”
她學陳喜耍花腔,然後邁着激動的小方步攆上楚延卿和念淺安。
憑白被叫老的林松暗道很好,這也是個缺心眼的。
他安頓好車馬,也快步跟上,就見楚延卿擡腳往右,打算去最熱鬧的燈市,念淺安卻擡腳往左,一心惦記着廟會,招呼楚延卿道:“我帶你去吃吳記的巧果,可有名了!
”
廟會魚龍混雜,論起京城各式有名的路邊攤,确實比燈市那邊的主街更勝一籌。
林松忙沖楚延卿比了個手勢,表示暗衛都好好兒跟着,不必擔心安危問題。
楚延卿從善如流地改道,陪念淺安從吳記巧果吃起,一路買買買逛吃逛吃,才驚覺念淺安竟對市井小吃如數家珍,更震驚于念淺安的肚量,這也太能吃了!
小肚子吃得都快比……咳,都快比小兇口鼓了!
楚延卿的目光晃了兩下,偏過頭又轉回頭,忙攔下又捧了一大塊噴香烤餅準備啃的念淺安,搶過來咬一口占為己有,無奈勸道:“這個給我吃,你别再吃了。
再吃下去該燒胃了。
”
說完嚼着烤餅含糊着聲音岔開話題,“這裡不該是你來的地方,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
”
哪裡暗巷有好喝的,哪裡拐角有好吃的,竟比當地住戶還清楚。
楚延卿隻覺粗糙小食割喉嚨,實在不解念淺安怎麼能吃得這麼歡樂。
為了念淺安這隻笨兔子的健康着想,隻得硬着頭皮啃他看不上的市井小吃。
念淺安一臉“少年你幹嘛搶我的東西吃”的心痛表情,不舍的目光流連在缺了個口的烤餅上,摸摸小肚子道:“小吃是第二個胃,又不是正餐,吃不壞肚子的。
”
邊說邊往楚延卿跟前蹭,飛快地啊嗚咬上烤餅,心滿意足地鼓着腮幫子道:“我沒來過,也聽說過啊。
”
以前身為病嬌,隻有吃貨的心沒有吃貨的命,隻能纏着魏明義和孔震跟她說京城名吃,沒少打發下人一樣樣買來吃給她幹過眼瘾,現在可以過嘴瘾了,必須親自出馬大飽口福啊!
逢年過節的市井小吃,比市坊平常賣的更多更好。
念淺安如願以償吃到傳說中的某記烤餅,這才大方地讓給楚延卿,“好了,剩下的給你了。
”
楚延卿沒作聲,看了眼缺了兩個口的烤餅,低頭就着念淺安咬過的地方輕輕下嘴,突然覺得市井小吃雖然粗糙,但細細品味之下,回味竟有點甜。
他翹着嘴角吃完一整張烤餅,不再勸念淺安少吃點,反而撚了撚嘴角問,“還想吃什麼?
我給你買。
”
念淺安表示好咧,指着圍着一群小孩子的街口攤位道:“你吃過糖畫沒有?
甜甜脆脆的,我給你轉條龍嘗一嘗?
”
她叫上近水,招呼上楚延卿就直奔小攤。
林松險些忘了擡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沒看錯吧?
從小不肯和别人分食的殿下,居然半點不嫌髒地吃完了念六姑娘咬過的烤餅?
還一個人笑得那麼隐晦,那麼……傻?
殿下看上念六姑娘後,不僅二缺,還越來越像個二傻。
好可怕!
别說陳寶那個龜孫子老油條了,連他都快覺得慘不忍睹了。
林松無法抑制心裡的瘋狂吐槽,繃着一臉古怪的神情認命跟上,杵在糖畫小攤旁等着替楚延卿付錢。
隻見已經轉過幾輪的念淺安撸起袖子,正準備再轉一次,一旁的近水咔嚓咔嚓吃着念淺安轉給她的招财進寶,另一側的楚延卿雖沒有動嘴咔嚓,但兩隻手一手三五支糖畫,舉着手笑看誓要轉到龍的念淺安。
林松嘴角一抽:殿下這樣子,真的好像二傻子。
糖畫小販卻嘴角一咧,笑得見牙不見眼,“心誠則靈,姑娘這一把一定能轉到龍。
不是我說,姑娘眼光頂好,我這糖畫攤子十裡八鄉都是有名的,再找不出比我畫得更好的龍了。
”
他早從念淺安身上賺回了本,又見念淺安生得嬌俏,轉起糖畫來較真的模樣說不出的好笑又可愛,便暗暗伸進轉盤底部動了手腳,保準念淺安這一把能轉到最大的龍。
林松哪裡會錯過小販的小動作,隻不點破,嘴角一撇:真能吹。
小販除非不要命了,哪裡敢畫全須全尾的真龍,所謂的龍連四爪蟒都算不上,也就騙騙不懂事的小孩子和傻子了。
撇到一半就見念淺安果然轉中了龍,喜滋滋地接過小販行雲流水勾出的龍形糖畫,遞給楚延卿道:“你嘗嘗,甜不甜脆不脆?
這家确實畫得好,用的糖也比别處精細,一點都不膩。
”
小販少不得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跟着附和吹噓幾句。
楚延卿竟也不嫌聒噪,調整着抓好手裡滿把的糖畫,抓着龍形糖畫的竹簽轉了轉,仿佛仔細欣賞了一下,才小小的咬了一口,半點不計較念淺安借花獻佛,吃着自己花錢轉來的糖畫輕笑道:“确實又甜又脆,這龍畫得也好。
”
林松内心:……殿下說得對,這龍畫得真好。
他默默抖着手付完錢,實在忍受不了楚延卿兩手抓滿糖畫的傻樣兒,出聲提議道:“公子、六姑娘若是吃不下,不如分給孩子們嘗嘗?
”
念淺安揀出一支富貴有餘咔嚓咔嚓道:“行,反正也吃不完。
”
林松忙接過楚延卿手裡的糖畫,生怕念淺安反悔似的,一把散給圍在攤子前的一衆小孩子。
咔嚓聲歡呼聲不絕于耳。
楚延卿看一眼近水手裡的招财進寶,再看一眼念淺安手裡的富貴有餘,禁不住無聲笑起來。
他算是知道了,念淺安這隻笨兔子,不僅愛财,還愛吃。
他低頭又咬一口龍形糖畫,嗯,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