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蓉城下起了雨,于這個冬天,更增添了一種清冷的濕涼。
梁川正坐在一家茶館裡,隔着小馬路的對面,則是一家私人性質的圖書館。
普通人想要進入這家圖書館很難,需要提前半個月在網上預約,同時也可以持有會員卡進入,但會員早就在半年前就停止辦理了。
現代都市生活很忙碌,也很緊張,對于當下絕大部分人年輕人來說,泡圖書館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哪怕是大學裡的圖書館基本也是被學生當作自習室來使用,而且随着智能手機的普及,大部分人已經習慣了手機閱讀,圖書館,現如今更象征着一種情懷。
那種徜徉在書架之間,油墨香氣在你身邊醞釀盤旋的氛圍,其實還停留在很多人的記憶深處。
無頭的年輕人隻是默然地站在圖書館門口,像是一個彷徨無助的孩子,可惜,這種畫面照相機沒辦法捕捉,這個世界,能有資格有機會欣賞這個畫面的人也是寥寥。
梁川走出了茶館,走向了圖書館,有時候,能幫忙就幫忙,遠來是客,吳大海曾問過自己冥店的壽衣為什麼賣得這麼緊俏,那也是因為口碑效應好。
哪怕是老太太,她其實也有自己的閨蜜圈子,大家年紀還都差不多,一位老太太死了,托夢告訴其他幾個姊妹說這家店的壽衣穿着下去很好看,
生意,也就來了。
不過,在這件事上,梁川更多的,還是一種好奇。
他沒去聯系吳大海,也沒去聯系第一個告訴自己這件事的朱砂,而是選擇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裡。
在心裡,梁川有一點點的期待,他期待自己能夠找到一些答案,哪怕找到的概率,真的太低太低。
人死,已經複生,
而人,是不知滿足的,
既然重新活過來了,能不能有新的辦法,讓自己活得更好,活得更像是一個正常人?
有時候,梁川覺得自己和那些被龐氏騙局欺騙的人差不多,雖然知道眼前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但都帶着一種極大的僥幸。
試一試,
總歸是沒錯的,
對吧?
梁川一邊這樣問自己一邊走到圖書館的門口。
“先生你好,請出示您的預約單号或者會員卡。
”
前台有一名穿着正式的女人做接待,因為圖書館的客流量很低,所以隻需要一個接待就綽綽有餘了,不過在接待櫃台後面,倒是好多個保安在巡查,這裡的安保算是很嚴格了。
梁川拿出了一張卡,遞送了過去,這是一張郵政儲蓄卡。
“好了麼?
”
梁川的手指輕輕地敲擊櫃台,目光看着女接待的雙眼。
“好了麼?
”
梁川又問了一次,這次聲音很輕,很柔和。
女接待員目光中當即透露出些許迷茫,機械般習慣性地将梁川的郵政卡放在了掃碼機上過了一遍,然後道:
“歡迎光臨。
”
女接待按下了按鈕,前面類似高鐵站進站口的小門自動打開。
梁川走了進去,一邊走一邊在打量着這裡的布局,因為他是通過身份認證進來的,所以四周的保安并沒有過多關注他。
圖書館的裝潢設計可以顯示出一種清晰的格調,帶着一種文藝複興時的氣息,它有兩層樓,占地面積不算小。
邁步上了二樓,一排排書架豁然開朗,每個書架上的書都不多,但擺放得很整齊,顯得也很精緻,但相對于圖書館三個字來說,卻未免有些“敷衍了事”。
這時候,梁川身後剛剛進來了兩名女性,她們是在梁川後面不久通過安檢進來的,直接從梁川身邊走過去,方向是二樓書架的最深處,她們的目的性,很是明确。
梁川也慢慢地跟了過去,走到尾端時,才發現裡面别有洞天,周圍牆壁和天花闆的色調也開始逐漸變暗了下來,但不是那種鬼屋的黑暗,沒給人造成不适感,同時營造出了一種肅穆的氛圍。
環境對人的影響是很明顯的,在這一點上,裝修設計這個圖書館的人應該花費了不少心思,這裡的每一個細節,其實都充滿着一種心理暗示。
裡面有一個個小隔間,像是一個個休息室,梁川走入了其中的一個休息室,發現小小的空間裡布滿了壁畫,有點像是莫高窟裡的情景。
壁畫很生動,運用了3D繪彩技術,給人的視覺沖擊力很強。
繪畫中大部分描繪的是地獄的場景,但都抽象化和唯美化了,并不會引起觀看者的反感,反而能夠給人提供一種凝思的氛圍,仿佛,你已經身臨地獄。
“生命,是一種饋贈,它來自于你的父母,來自于這個星球,當然,也可能來自于上帝。
”
梁川聽到了聲音,像是講座,這聲音,讓梁川微微皺眉,似乎,很是熟悉,仿佛在哪裡曾經聽過。
“我們需要贊美它,去仰慕它,同時,也需要去敬畏它;
但與之相對應的,
死亡,
我們也需要去贊美,也必須去仰慕,同時,大家基本與生俱來地都會本能地去畏懼它。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兩個極端,都有着它的兩面性。
生與死,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
随着人類科技的進步,我們能夠有更多的方式去延續我們的壽命,去打開我們的生命密碼,但實際上,我們卻忽略了最根本的東西。
我們真正想要獲得的東西,其實是在我們的腳下,而我們卻一直嘗試踮着腳,把手伸向高空去無用地摸索。
我們自信,我們也自負;
因為科技,因為科學,因為我們自以為是的理論體系正在沒日沒夜地給我們灌輸這種思維模式,讓我去相信一種謊言,那就是這個世界的本質和一切的規則,都能被科學所解釋,任何的一切,都能披上科學的外衣,人類給自己制造了叫做“科學”的牢籠,然後再講自己關了進去,并且怡然自得,覺得自己終于安全了。
但是,這種行為,就像是鴕鳥講自己的頭埋進沙子裡一樣。
因為科學,
我們忘記了膜拜,
忘記了去感悟,
忘記了去尋找,
我們嘲諷先民的信仰,無視千年以來的圖騰,鄙夷他們的智慧,
但其實有些答案,早就深藏在其中,
比如
死亡,真的是不可逆轉的麼?
人死,
真的是不能複生的麼?
”
梁川尋着聲音走過去,在一排獨具特色的小休息室之後,有一個類似階梯教室的圓台,一層層台階下去,由高到低,四周幾乎沒有采光,隻有前方模糊的投影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入口處有一個櫃子,上面放着一個個面具,都是魔鬼的面具,形态各異,但異曲同工。
每個走進那裡的人,都順手戴上了面具,他們跪伏在那裡,雙手合什,很是誠懇。
他們在念誦着晦澀難懂的東西,
是那麼的投入,那麼的忘我,仿佛已經在此時超然物外。
沒有過度的皿腥,沒有太過的神秘,從進入這個圖書館到現在,總體上給人一種讀書交流會的感覺,不像是什麼邪教組織,因為它似乎沒有那麼的極端。
不過,在入口處的位置,有三個人頭雕塑,栩栩如生,表情冷漠,這三個人頭雕塑擺放在石蹲上,注視着前來這裡的人。
中間一個人頭雕塑,梁川很眼熟,他是見過無頭青年的臉的,這中間的那個,其實就是他。
梁川伸手下意識地想要觸摸這個雕塑,但就在此時,一個人走到他身後,淡淡地道:
“先生,你應該清楚,這些雕塑是神聖的,禁止觸摸和亵渎。
”
站在梁川身後的,是一個女人,她戴着面具,看不見其真容,但她說話的語氣,卻帶着一種屬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梁川收回自己的手,沒說什麼。
“給你。
”
女人拿起一張面具遞給了梁川。
“謝謝。
”
梁川道謝,将面具戴了上去。
随後,女人沒有和梁川有過多的交流,直接走了下去,在一個空缺的位置上跪伏了下來,和周圍數十個面具人一樣,雙手合什,聆聽着屬于那道聲音的教誨。
梁川也慢慢地走了下去,像是走入了正在放映的電影院。
原本梁川以為這裡會有人在做講座,但實際上,這些人跪伏在這裡一邊禱告一邊正在聆聽着的,是一段視頻。
牆壁上有一個投影儀,畫面被打在了牆壁上,有些斑駁,也有些模糊,但聲音,卻很清晰。
一開始,梁川就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但自己一時間有些想不起來這是誰的聲音,自己又曾在哪裡聽過?
所以,梁川沿着過道慢慢地往下走,
越往下,也就是越往前,距離投影畫面的牆壁也就越近,自然也就能看得更清晰一些了。
隻是,當梁川走到一個台階上,終于看清楚視頻畫面中正在演講的人時,
他那被面具所遮蓋住的面容瞬間露出了震驚之色,
他的雙手也開始顫栗起來,
畫面中正在演講的人,
居然就是他自己,
真正的,
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