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奔跑得很誇張,但也可以看出來,他被身後那幾位大媽追趕得到底有多兇,大媽們一邊嘴裡罵着髒話一邊拿着菜刀一類的東西,大有斬下老道狗頭祭天的架勢。
“砰!
”
老道打開車門,躲入了車裡,然後直接發動了車子。
連續踩了幾腳油門,車沒動,但那種引擎的轟鳴聲還是讓這些大媽顯得很是忌憚,她們對着車子吐了口水,又指着車裡的人罵了好幾句,這才轉身離開各回各家。
梁川側過頭,看向老道,眼裡,有些許疑惑。
因為看這架勢,老道真不像是進村打探消息的,而是去調戲良家大媽被人家群起圍攻的。
“莫提咧,莫提咧…………”老道長歎一口氣,“剛拿着手機照片問幾個在洗衣服洗菜的女人,結果人家忽然回家抄家夥準備砍我咧,還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見不到老闆……”
老道說到這裡停下來了,他記起來上次老闆說過,他哪怕死了還是能看得見自己。
“不知道原因?
”
“不曉得咧。
”
梁川雙手交叉,沉思了一會兒,道:“抓一個人過來問問。
”
“啥?
”老道覺得自己聽錯了。
“抓一個人,過來,問話。
”梁川重複了一遍,但話語中,明顯帶着些許不耐煩。
老道哆嗦了一下,
媽嘢,
老闆行事作風越來越狂野咧。
但這大白天的……
“老闆,要不等晚上吧?
”老道有些心虛道,他現在有種伴君如伴虎的感覺,他是個人精,最善于察言觀色,所以他已經發現梁川的情緒好像越來越暴躁了,甚至有種将要失控的架勢。
梁川看着老道,沒有說話。
老道咽了口唾沫,
這個時候,
老道忽然好懷念那個喜歡大上午就搬個闆凳坐在店鋪外面曬太陽的老闆,
而不是現在自己眼前的這位,
太吓人咧。
“貧道……貧道先把車停遠一點。
”
見梁川點頭了,老道再次長舒一口氣,心裡盤算着要不要自己幹脆開溜吧?
但一想着,萬一自己開溜觸怒了老闆的逆鱗,以老闆現在的狀态,自己的下場可能不會太美好。
最重要的是,他見一次鬼不容易,跟着“鬼混”的機會也不容易,就這樣開溜了,他不舍得!
車子開到了村外一條小路上,老道直接下了車,偷偷摸摸地再次進了村子。
梁川下了車,靠在車門上,點了一根煙,沒有抽,隻是在手中把玩着,看着手中忽明忽暗的煙頭,他覺得有些心煩意亂,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指将煙頭上的紅點掐滅。
指尖傳來了燒灼的疼痛感,但他卻根本懶得理會。
手臂上依舊纏繞着紅線,而此時,梁川卻有着将其用打火機燒掉的沖動。
他的情緒,正在失控,而且這種趨勢,正在加速。
一次意外的身體交換,哪怕又換了回去,
但卻在不知不覺間,給自己種下了這麼大一個隐患。
而如今,這個隐患已經有破土而出的趨勢。
老道的速度不是很快,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後,他才扛着一個年紀大概在四十歲的女人特意繞田埂走了過來。
女人是被老道打昏的,梁川記得,這是剛剛拿着刀追老道的大媽之一。
老道站在旁邊,心有餘悸,老實說,他上次做違法的事兒還隻是無證駕駛,現在,都開始綁架了,
太刺激咧。
“老闆,要不我們找個再隐蔽點的地方再來問話?
”
梁川沒回答,直接從車上取出一瓶礦泉水,扭開瓶蓋,對着大媽的臉直接澆了下去。
大媽很快醒了,她此時靠在車門上,見到身邊的兩個男子後馬上試圖站起來,同時喊道:
“綁人啦,大白天的綁人啦!
沒王法啦!
”
老道當即就慌了,雖然車子停的位置人煙稀少,但這麼大喊大叫,保不準會吸引附近人的注意,他本質上,還是一個守法公民,雖然偶爾打打擦邊球,但真正惡性的事兒,他還真沒幹過。
“砰!
”
梁川直接抓着大媽的頭發将大媽的臉砸向了車門。
很沉悶的一聲響,
大媽被砸懵了,
老道則是站在邊上心裡開始惴惴不安,老闆好像越來越暴躁咧?
緊接着,老道又看了眼被撞得有些凹陷的車門,這車是租來的,等還車時就得賠錢了,心痛。
大媽鼻皿都流出來了,臉上也終于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她終于意識到,
自己在大白天,在自家,
被人綁架了!
“你們…………要…………”原本潑辣的大媽在此時瞬間化作了膽小的鹌鹑,各種念頭在心裡交織着。
“她是誰。
”
梁川将手機放在大媽的面前。
“這個浪蹄子,不是個好東西!
”大媽一見這照片就開罵起來。
“砰!
”
大媽的臉再度和車門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老道在旁邊一陣牙疼,又得多賠錢咧。
“你們…………你們是她…………什麼…………什麼人…………?
”大媽已經鼻青臉腫了,眼淚鼻涕混着鼻皿一起滴落下來。
“砰!
”
第三次親密接觸。
“回話咧大妹子,别瞎比比其他的咧。
”老道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提醒這個大媽,同時在心底後悔早知道自己租一輛面包車來就好了,還能少賠一些錢。
“她叫花鈴,小名鈴兒,我們村裡的人。
”大媽終于開始回答梁川的問題了。
“繼續。
”梁川說道。
“她……她死了。
”
梁川眼中的皿光在此時忽然一閃,
他原本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而這個大媽的回答,更是撩撥起了梁川内心深處的怒火。
他當然知道她已經死了,
活人的靈魂能跑出來被禁锢在浴室裡面麼?
“她怎麼死的?
”老道看了眼梁川,趕忙催促大媽,如果老闆真的暴怒之下殺人了,他豈不是成了從犯?
“上吊……上吊死的。
”大媽畏畏縮縮地回答道,“吊死在自己家裡,村西頭的那個二層樓磚房,就是她家的,她死了,有十年了。
”
“你恨她?
”梁川問道。
“我恨…………不不不……我不恨…………”大媽有些慌張,非常地慌張,她弄不清楚梁川和老道的“站位”傾向,所以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了。
“照實說話。
”老道伸手在大媽肩膀上拍了拍,“不想死的話,照實說。
”
大媽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這是被吓得。
“她……她把我兒子……送進牢裡了……到現在……現在……還沒放出來。
”大媽說出了實情。
“不光你兒子?
”老道幹脆幫梁川問話了,之所以這樣問,原因是剛剛追打自己的可不是她一個啊。
“總共九個……都被她送進去了。
”大媽除了扯嘴角,心下發狠,直接道:“她這個浪蹄子,勾引村子裡的年輕娃子,跟他們要錢,要衣服,然後翻臉不認人了,明明是耍朋友,結果她去公安局舉報了,然後村裡這些個娃子都被抓走判刑了。
到現在……現在還在牢裡,我的娃兒,你命苦啊…………”
大媽這算是悲從心來,開始哀嚎起來。
勾引?
老道嘴巴張得大大的,原因無他,因為他剛剛見過那個女鬼,按理說,人死後變成鬼,也就不會再變老了,年紀也不會再變大了,所以,亡魂的模樣基本就是死者死前的模樣。
但那個女鬼,那個一直被禁锢在浴室裡的女鬼,看起來,可能還不滿十四周歲啊,怎麼可能!
梁川眼睛開始泛起紅光,
大媽整個人面容瞬間呆滞下來。
“你摔倒了,自己跌破了臉。
”梁川說道。
“我摔倒了,我自己跌破了臉。
”大媽渾渾噩噩地重複道。
緊接着,
梁川再度抓起大媽的頭将其再度撞在了車門上,松手後,大媽直接昏倒了過去。
随後,梁川上了車,老道看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大媽,也趕緊上車。
車子這次換了一個方向,從西邊靠近了村子,很快就看見了那棟二層樓的紅磚小樓。
梁川和老道下了車走了進去,倒是沒有再碰到村子裡其他人。
“娘的,這屋子看起來沒人住了啊。
”老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屋子的門都已經壞了,院子裡也已經是雜草叢生,一看就是廢棄掉的老房子。
梁川走了進去,伸手推開了連玻璃都沒有的木門。
客廳裡,什麼都沒有,椅子也沒有,看來原本居住在這裡一家子早就搬走了。
牆壁上還有一張觀世音菩薩的畫像,但是已經斑駁脫落了大半。
梁川又去其他房間看了看,全都是空着的,老道則是站在客廳裡,又重新點了一根煙,他的腦海中還浮現着梁川一次又一次抓着大媽頭發往車門上撞的畫面,老實說,他現在有些怕,真的有些怕。
老闆,越來越不正常了。
隻是,在客廳裡才站了一會兒,老道就感到自己脖子有些酸疼,當即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脖頸。
梁川剛好查看了其他房間重新走回客廳。
“娘咧,老闆,貧道脖子好痛,感覺是頸椎炎犯了,人老了,毛病也就多咧。
”
梁川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纏繞着紅線,一股悸動的思緒從紅線上傳遞了過來,
然後梁川默默地擡起頭,
恍惚間,
他看見客廳的頂部,吊着一個女孩兒,
女孩兒穿着一身紅色的長裙,這是她最美麗的衣服,
她洗了澡,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盡可能地幹淨;
換上自己最喜歡的衣裳,
将自己精緻白皙的脖子,
送入自己親手打的一個結裡頭,
然後,
踢開了腳下堆疊起來的椅子,
她的身子,
飄啊飄啊,
晃啊晃啊,
像是小時候玩的蕩秋千,
但這次秋千,
卻不知道要把她蕩去何方。
女孩兒的雙腳也在不停地來回搖擺,
她赤着足,
那一雙腳尖來回碰撞的位置,
正是老道現在脖子所在的位置。
“娘咧,越來越酸咧。
”
老道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脖子,
“老闆,不是貧道糊弄你,這真是酸疼得不行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