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夜上海,
你是個不夜城。
華燈起,車聲聲,
歌舞升平…………”
濃妝豔抹的舞女在舞台上整齊地舞動,
歌姬正在動情地吟唱,
昏暗的色調,
迷惑的氛圍,
紅酒的芬芳,
一切的味道一切的氣息在此時交織和糾纏,形成了一種屬于它獨有的吸引力。
年輕人一開始隻感覺自己四周被皿色彌漫,但當皿色褪去時,發現自己正站在舞台的中央。
穿着大膽的舞女在其身邊晃來晃去,
歌姬一邊唱歌一邊對他進行**,
這裡的一切,是那麼的夢幻,卻又是如此的迷蒙。
年輕人感到一種由衷的快樂和放松,
如果這是夢的話,
那就不要醒來了吧。
比起那個冰冷的公安局,比起讓人渾身顫栗的警徽,比起禁锢住自己的鐐铐,這裡,這個舞台,這個會所,簡直就是天堂。
年輕人的目光向下方掃去,
全都是空桌,
似乎沒有客人,
不,好像有一個遠處的桌子後坐了一個人,那個人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像是在品味着一杯美酒。
為什麼,自己的夢裡會出現一個不相幹的人?
“年輕,真好。
”
一聲歎息自遠處傳來,
年輕人清楚,是那個唯一的客人說的話。
“你是誰?
”年輕人喊道。
“我是誰,不重要,我是想問問你,你是誰?
”
“我…………我…………”
年輕人開始結巴起來,作案時的畫面,在長途汽車站被抓住的畫面,被審訊時的畫面開始不停地湧入進他的腦海。
我怎麼會在這裡,
這如果是夢,當我意識到它是夢時,為什麼還沒醒來?
梁川輕輕地搖曳着自己手中的紅酒杯,
哦,
終于記起來了麼,
我還真怕你直接樂不思蜀了呢。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哪裡?
”年輕人開始在舞台上咆哮,與此同時,四周的舞女們都紛紛地退散,舞台上,隻剩下他單獨的一個人。
“這裡,是地獄。
”
梁川回答道。
“地獄?
”年輕人有些換亂,卻還是笑了,“這裡就是地獄?
”
“你覺得呢?
”梁川反問道。
“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年輕人雖然還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卻還是比較鎮定的。
“因為你在這裡,所以這裡就成了地獄。
”梁川輕輕地喝了一口酒,享受着液體在自己舌苔上滑過的美妙感覺,“你的所作所為,地獄的惡鬼,也比不過你。
”
“你到底是什麼人,這裡又到底是什麼地方!
”年輕人有些怒了。
這個在行兇時一邊欺騙受害人會放過她一邊讓其伺候自己的人,是他,最後找來厚塑料袋包裹住女人捂死她的,也是他。
或許,他在被抓時顯得很後悔,并且不住地檢讨和痛哭流涕,但在行兇和傷害其他人時,他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樣。
比如現在,
他心中的暴戾因子,已經激發了出來。
這真的和年齡無關,
畜生,
需要講什麼年齡?
未成年的人多了去了,大部分都在上學,沒上學的大部分也在打工上班賺錢養家,憑什麼你如此地特殊,去做了喪盡天良的事情之後,還能沾上未成年的光?
“我說過了,這裡是地獄。
”
梁川将手中的紅酒杯放下,
“你看,不是麼?
”
“嗡……………………”
像是有人長按了鋼琴鍵,一聲長調拖出。
年輕人發現那些剛剛下去的舞女又跑出來了,一起向他沖來。
年輕人想反抗,卻發現自己根本對抗不了,這些舞女一個個力氣都很大。
“夜上海,夜上海,
你真是個不夜城…………”
歌姬重新開始歌唱,但聲音卻更加地急促,失去了靡靡之音的感覺,反而變得有些肅殺。
“放開我,放開我!
”
年輕人怒吼道。
他的頭,他的雙手,他的雙腿,都被舞女按住,
一如之前他在行兇時和自己的幾個共犯一起将那個被他們淩辱了十個小時的女人給按住一樣。
他奮力地掙紮,
一如那個可憐女人臨死前。
歌姬還在扭動着腰肢,仿佛真正的節目即将來臨,
終于,一個舞女拿着水桶和一疊宣紙走了上來。
她先将一張宣紙覆蓋在了年輕人的臉上。
年輕人用力地吹開,
舞女再放下去一張,
年輕人繼續吹開,
舞女不停地放,年輕人不停地吹,
周而複始,
舞女是沒有疲倦的,但是年輕人有,
很快,他就覺得有些氣喘,宣紙很大,所以想要将它從臉上吹開并不容易。
終于,有一張宣紙被落了下來,
年輕人嘗試去吹,沒吹得動。
舞女撩起水,灑落在覆蓋在年輕人臉上的宣紙上。
宣紙一下子潤濕起來。
接下來,
是第二張,
第三張,
第四張…………
一開始,
可能還覺得無所謂,
但是當紙張一張張地累積起來時,濕透的紙張逐漸開始封閉年輕人的臉,宛若給他頭上籠罩了一個塑料袋。
年輕人感知到自己的呼吸正在變得越來越困難,而他卻根本沒辦法去反抗,因為他的身體被諸多舞女一起限制住。
紙張開始不停地累加,
窒息感開始越來越強烈。
這是一種極為殘忍的刑罰,
讓你一步一步走向恐懼,走向絕對的窒息,
隻是平淡無奇地紙,卻一點一點地蠶食你最後的生命。
古代,很多所謂“甯死不屈”的犯人,在這個刑罰面前都崩潰了,這種漸進的刑罰,往往能夠将人的内心防線一點點的挖開,然後一舉沖垮。
甚至,它比直接用烙鐵去燙犯人更恐怖。
你的視野之中,
還帶着光亮,
白色的光亮,
像是死神的召喚,
耳邊,歌姬美妙的聲音像是為你單獨演唱的哀樂。
這裡,
這裡不是舞廳,
這裡也不是什麼老上海,
是的,
這裡是地獄,
這裡是地獄!
當窒息徹底來臨,
當一切的一切通過慢慢地疊加達到一個極點時,年輕人崩潰了,涕泗橫流,
他猛地張開嘴,
卻發現自己正坐在審訊椅上。
一個男子的俊秀的面容就在他的面前。
“好了,他沒事了。
”
梁川對身邊的警察笑了笑,
“你們忙,我先回去了,如果還有這種事兒的話,可以聯系我。
”
“真是麻煩你了梁顧問。
”警察趕忙道謝。
年輕人身上已經被冷汗濕透,
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剛剛的那種恐怖,
他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真的是讓人絕望!
但他不知道的是,
這種夢魇,将會一直伴随着他,伴随着他的無期刑罰,伴随着他…………一生。
這是地獄給他的恩賜,是世俗法律所不能給予的真正刑罰。
外面的風,有些大,梁川裹了裹外套。
“梁顧問,我送你回去。
”秦桃找了梁川很久,終于在警局門口看見了梁川。
“你去忙吧,我自己打車回去。
”梁川拒絕了,他在路口打了車。
回到自己的冥百貨店鋪口已經是淩晨四點了,這一夜,确實很漫長,漫長得讓人心悸。
打開門,普洱就匍匐在櫃台上,似乎是專程在等他回來。
梁川走過去,伸手在普洱的頭上輕輕地拍了拍,然後取出鋪子裡的一個鐵桶,又從貨架上取了一些冥鈔和元寶來到了門口的台階上。
拿出打火機,點燃了冥鈔放進去,又加了一些金銀元寶。
火開始燃燒起來,冥鈔不住地蜷曲和翻滾。
大火映照着梁川的臉,忽明忽暗。
“就這麼多了,我這些,都是拿來賣的,别嫌我小氣。
”
梁川自言自語着,他不知道那對夫妻能否聽到自己的話,正如他之前和譚光輝所說的那樣,他開的是冥器店,卻絕對不是什麼茅山道士風水相師。
“喵。
”
普洱發出了叫聲,貓眸看向了街道對面的位置。
電線杆下,
仿佛有兩道人影,依偎在一起看向這邊,
兩個人并沒有走過來,
而是微微地鞠躬,
随後,
慢慢地遠離。
因為自己有過太多的苦難,因為見過太多别人的不幸,所以才有了以修來世的諸多宗教蔓延擴張。
人們總是期待着,
今生的不幸,能換來來世的美好。
這是一種借口,也是對自己的一種鼓勵,
否則你很難繼續咬牙堅持眼下苦難的生活。
“啪!
”
梁川點了一根煙,
普洱匍匐在他腳邊,
一人一貓,映襯着鐵桶裡還沒熄滅的火光,
在這個淩晨冷清的街道裡,
宛若一張老舊泛黃的黑白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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