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時,孟詩晨的耳邊就隻剩下小尚君竹凄厲無助的喊聲。
瑤光最後的衣角消失的那一瞬,他恰好跌撞着跑到她身邊,卻隻觸到正在飛舞的塵土。
“娘——”尚君竹失神倒地,眸光呆滞。
老者此時才施施然落下,他垂目看着尚君竹,憐憫的視線裡沒有愧疚、也沒有自責:“孩子,你别難過,他們不是你的父母,是可怕的亡靈,是滞留人間的惡鬼。
”
老者面不改色的說着,還蹲下伸手安慰似的拍拍他的頭頂。
孟詩晨氣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卧了個槽!
有當着面這麼說人爹娘的嗎?
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小孩子啊喂!
這老頭才是“惡鬼”好伐!
“啪!
”
尚君竹一把拍開老者的手,紅腫的眼睛擠滿了恨意。
老者并不介意,他幹脆也不碰尚君竹,隻是朝他伸着手:“跟爺爺去山上好不好?
那裡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很多跟你一樣的孩子。
”
“你才是惡鬼……”尚君竹冷冷的看着那隻蒼老的手掌低語。
對方沒說話,隻是皺了皺眉。
“小屁孩,你說什麼呢!
皮癢了是不是!
”原本站在一旁觀戰的弟子中有耳力好的聽到了尚君竹的話,立刻就吼回來。
尚君竹冷冷一笑,憤怒的揚起小臉瞪着朝他伸手的老者一字一句嘶吼道:“我說——你!
才!
是!
惡!
鬼!
”
“大壞蛋!
壞老頭!
”尚君竹搜盡了肚子裡那少得可憐的罵人言辭,扯破喉嚨一樣重複念,外加拳打腳踢牙齒咬,可還是敵不過老者伸手一勾,将他整個人提起來。
尚君竹明顯愣了一下,随後又繼續罵。
動作看起來極其滑稽,直逗人笑,可是壁上觀的孟詩晨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被自己的……額,勉強也算是殺了雙親的仇人沒當回事的拎着,卻毫無反抗之力,心底糾纏的難過、不甘、委屈和悲傷隻怕已經快将尚君竹小小的腦袋給擠崩潰了吧?
老者倒是不生氣,也沒打算封住尚君竹的啞穴。
孟詩晨冷哼,算他還有點良心,知道阻止尚君竹有可能真的會讓這個孩子瘋掉。
不過,旁邊那些怒目看小尚君竹的弟子們似乎并不贊同。
他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隻可惜自家師父不開口,他們也不好說什麼隻有咬牙跟上。
突然,有人連奔帶躍的跑過來,正是方才押送梅青雲回去的山羊胡師兄。
看見老者的瞬間,隔得老遠他就砰地跪下去,左手扶着右肩,依稀能看見皿色從指縫中溢出來。
“師父,梅師弟他半路打傷同門,逃跑了!
”
“什麼?
!
”
跟在老者後面的一群人異口同聲驚呼,老者倒是很鎮定。
“你們看好這小子,為師先行一步!
”他沉吟一下,将尚君竹丢給身後的弟子,提氣躍離此地。
額,老頭子是故意的吧?
絕對是故意把尚君竹給他們的吧?
他知不知道自己這是把小羊羔丢進狼群了啊摔!
孟詩晨剛覺得大事不妙,尚君竹已經被他們扔在地上。
“你個龜兒子,罵我們師父罵的很爽哈?
”方臉粗眉的男子率先開口,他說話的同時還用一隻腳戳了戳躺在地上的尚君竹。
尚君竹哼哼兩聲,卻沒說話,雖然怒視着用腳踢自己的人,小臉卻慘白慘白的。
看樣子,是剛才那一下摔得不輕。
“今兒個就讓爺爺們教教你這個有人生,沒人養的野種怎麼做人!
”有人一把扯過尚君竹的頭發就是一巴掌,擔心出人命不好跟師父交待,那人沒用内力,可就是憑着成年男子的力氣,尚君竹被打的那邊臉腫的老高,嘴角滾落皿珠。
那人打完,先前用腳戳尚君竹的人繼續上腳。
山羊胡師兄不解的看着這邊道:“幾位師弟,你們這是做什麼?
”
他擰眉走過來:“這孩子雖然和亡靈扯上關系,但他還小,你們怎麼能如此對他?
”
“師兄,你可别高看了這個孽種。
他跟他爹娘一樣,都是大逆不道之徒!
”用腳戳尚君竹的人不屑反駁道,“你知道剛才這小子是怎麼罵師父的嗎?
那可是哪句話髒提哪句!
”
“哼,師父他老人家宅心仁厚不與他計較,我們可沒說要放過這小子。
”那人說着,腳下一個用力尚君竹叫都來不及叫一聲就那樣被踢出去!
敗類!
簡直是敗類!
孟詩晨氣得身軀直顫,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山羊胡師兄急忙出手阻止,卻因為有傷在身速度慢了許多,隻能眼睜睜看着尚君竹小小的身軀破布枕頭一樣飛出去。
孟詩晨好幾次都忍不住想閉上眼睛,可又擔心一直停留在這個畫面,隻好咬牙睜着眼。
等着尚君竹被砸得半死的衆人嗤笑聲戛然而止,孟詩晨隻覺眼前一花,尚君竹原本該落下的地方瞬間站了一個衣衫獵獵的紫色身影。
梅青雲。
他嘴角的皿漬已幹,一手接住尚君竹,一手握着雪亮的三尺青鋒宛如降世魔王般立在那裡。
就連壁上觀的孟詩晨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
尚君竹則安穩的躺在他懷裡,已經昏過去。
梅青雲如刀的目光掃過來,俊美的臉上是羅刹一樣的表情:“你們應該慶幸我的徒弟現在還活着,否則你們這些人的狗命,也不用留了!
”
幾人失神片刻,旋即便恢複了“正義人士”的表情。
山羊胡師兄心下暗道不好,正要開口時卻被那個方臉粗眉的師弟給搶着道:“梅青雲,你有空在這裡救這個不會死的小娃娃,不如趕緊束手就擒跟我們回山,和亡靈厮混可是重……啊!
”
“罪”字還沒說出口,梅青雲的身影已經赫然消失,瞬間越過數丈的距離,劍刃将說話人的手筋腳筋全都給挑了個遍。
梅青雲收劍離開,倒下的卻是兩個人,正是方才使勁欺負尚君竹的那兩個。
其他人戰戰兢兢的立在原地,手一抖,拔劍的動作全都頓住,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拔劍,或是不拔劍的後果會是什麼。
沒人知道。
緊張的氣氛壓抑的人喘不過氣,可偏偏場面又透着幾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