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遺把黑色雙肩包從自己身上取下來，從包裡拿出一瓶水，遞給沈妍，沈妍估計是累得夠嗆，沒幾口就把一瓶水喝光了，金世遺在一旁讓她慢點兒喝，她一個字都沒來得及回複。

　　過了好半晌，沈妍終于緩和一些了，指着我的鼻子，把我臭罵了一頓，之後問我有什麼需要他們幫忙的嗎？

　　我愣在原處，不知道怎麼接話。

　　心裡五味陳雜。

　　金世遺拍着沈妍的背，跟我說道：“初一，我們兩個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我們不能看着朋友去死而見死不救啊？
雖然這次的天雷劫我們幫不上什麼忙，但我們可以……”

　　沈妍一掌拍在金世遺腦袋上：“去你娘的！
會不會說話？
誰說我們一定會死？
”

　　我尴尬地笑了笑。

　　金世遺咬着嘴唇，沒有反駁沈妍，而是更加用力地摟沈妍入懷。

　　沈妍也沒掙紮，靠在金世遺懷裡，說道：“二貨，你别看唐初一平常笨笨傻傻的，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但其實……你看那邊……”沈妍指了指我擺法台的桌子，跟金世遺說，“看到那法台沒有？
那是請五方大帝的神台，我們兩人靈力在的時候，都沒辦法請動五方大帝吧？
人家五方大帝是誰啊？
壓根都不拿正眼看我們這些棺生子好嗎？
”沈妍轉頭看我，“唐初一就不同了，她是正兒八經的走陰女，外婆是立過陰堂口的走陰師，五方大帝也會賣他們人情的……”

　　金世遺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法台：“還、還真是請五方大帝的法台啊……這手法、這擺台，我去……唐初一，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一手？
”

　　我揉了幾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單獨請五方大帝，還不曉得靈不靈呢。
”

　　金世遺贊道：“肯定靈！
這次我們不用死了，哈哈哈哈……”

　　沈妍白了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
很怕死嗎？
怕死你别上山呀！
”

　　金世遺小聲囔囔：“我還不是看你死命往山上沖，怕你出事啊。
”

　　“滾！
烏鴉嘴！
”

　　“是是是，我閉嘴就是了。
”金世遺安撫了沈妍，然後對我說，“初一，你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請五方大帝我雖然沒有請過，但我看過，這場法事必須要有人在旁邊協助的啊。
”

　　對，請五方大帝的确需要人幫忙，但是……

　　我有點兒猶豫：“不用了，我這個法子，不需要人幫忙。
”

　　沈妍一語點破真相：“哪裡是不用？
她是怕我們幫忙了，就代表了參與天雷劫的事，到時候那些天雷劫會分攤到我們身上來。
”

　　金世遺怒道：“唐初一，你也太小看我們了！
既然上了山，就沒打算回去……哎喲！
妍兒，你又打我！
——好好好，我不說那種話了行不行？
别打了，先辦正事啊。
——唐初一，你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我家妍兒現在身子不方便，就在一旁看着我們，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

　　“那好，謝謝你們了。
”

　　我擡頭看看天色，默默歎了口氣。

　　其實我也很害怕啊，這是一百零八道天雷劫啊，又不是一百零八道滿漢全席，怎麼能不害怕嘛。
可是，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我把二十支筷子用紅繩綁成一捆，連同一個小銅盆子，一起丢給金世遺：“那行啊，金世遺，我需要你的幫忙，從我喊開壇之後，你幫我拿筷子敲打銅盆，一刻也不要停下來。
”

　　金世遺驚奇地看着我：“初一，我發現你現在的氣質跟以前很不同，你現在好像一個領導哦。
”

　　我笑了笑，沒空回答他。

　　沈妍罵道：“趕緊幹活啊！
屁話那麼多！
”

　　金世遺呵呵笑着，接過銅盆子和筷子，問道：“這敲這個有什麼講究嗎？
”

　　我搖頭，“沒什麼特别的講究，不要停就行了。
”用筷子敲銅盆，叫做敲陰，是代表法事一直在進行的意思，等請來五方大帝之後，金世遺就可以停止敲陰了，到時候，我再斷了金世遺與這場法事的聯系，那些天雷劫便轉移不到他的身上去。

　　我也隻有這些小能力，為他們做一點事了。

　　我從包裡把外婆之前給我準備的衣服拿出來，穿到身上。
這是一件紅黑相間的長袍，做法事專用的，外婆以前常說她離逝後，我就要接手了，于是早早就給我做了這身行頭，但我一直放着沒穿過，這還是頭一次穿呢。

　　我把衣服穿好後，再戴上蓮花冠。

　　這蓮花冠也是特制的，冠的兩旁邊留有的兩根長布條，我戴在頭上輕輕一動，長布條就會輕輕搖晃。

　　平常外婆開壇做法事，都是用那柄走陰師專用的銅劍的，那銅劍上面有九個孔，孔中挂了銅鈴铛，但我沒有銅劍，所以，我用清明尺代替了。

　　“開壇！
”

　　我大吼一聲，拿清明尺的手不停抖動，耳朵旁好似聽到了外婆做法事時，銅錢上的銅鈴铛發出的沉悶的響聲。

　　“叮叮……叮叮叮……”

　　“砰砰砰砰……”

　　金世遺拿着筷子，不停地敲打銅盆。

　　耳朵飄飄忽忽幻聽着的銅鈴铛聲，混合着金世遺敲打銅盆發出來的聲音，形成了一種無形的保護傘，十分有安全感。
這是我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場景啊。
一切，仿佛回到了我小時候，常跟着外婆和靈正去做法事的時光。

　　忽然間，平地起了一陣猛烈的風，把我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那猛烈的風裡突然出現了一隻男人的手，我吓了一大跳，仔細看時，發生是我們走陰堂口的清風。

　　清風現出真身，對我微笑，然後抓住了我的手，跟我一起跳陰舞。

　　這段陰舞跟過陰舞不同，過陰舞是打開陰陽兩界的通道，陰舞是加強我自身的靈力。
我是走陰女，清風可以把周圍的陰氣凝集到一起，轉化成靈力，再渡到我的身上。
雖然借由清風化靈力渡給我，隻是暫時的，但是靈力充足之後，我可以有片刻的機會通往上方界，請來五方大帝。

　　很快，我感覺整個人都變輕了，腳像踩在浮雲上一樣。

　　清風停了下來：“小弟馬，幹得好，吾們為你自豪，就算魂飛魄散，也不枉我們這麼力挺你。
”

　　我忍不住小聲回他：“你還知道力挺兩個字。
”

　　“淩王墓教吾們的。
”

　　“你還跟他有來往啊？
”

　　“一直沒斷過。
”清風正色道，“吾們要回老堂口，小弟馬，保重。
”

　　“謝謝你了，保重。
”

　　送走了清風，我從法台下把那個大鐵盆拿出來，盆裡有很多符紙，是我事先準備好了的，我用清明尺在符紙上正掃三遍，逆掃三遍，符紙自動燃燒了起來。
我把大鐵盆反腳踢到了陣法結界外面，跟金世遺說，“幫我鋪陰路。
”

　　金世遺愣愣地看着我：“啊？
什麼陰路？
”

　　沈妍捏着蘭花指，用力彈了一下金世遺的腦袋：“鋪陰路，就是用黃裱紙為神靈鋪滿路，你把她包裡的黃裱紙拿出來，丢到火盆裡去。
”

　　“哦哦，好。
”

　　“笨！
這個都不知道，你還是棺生子呢！
還在玄界混呢！
”

　　“棺生子又不懂走陰咯。
對了，妍兒，你是怎麼懂這麼多的啊？
好厲害啊。
”

　　“還不都跟外婆學的啊。
我這算什麼厲害？
外婆才叫真正的厲害。
”

　　“是是是，外婆最厲害了。
”

　　金世遺一隻手把黃裱紙從包裡取出，一張一張丢進火盆裡，另一隻手拿着筷子，把銅盆子敲得砰砰地響。

　　“黃金鋪陰路，鬼差繞道行……”

　　我高聲念唱，把清明尺對準了地上早已經準備好的一個瓷碗，舉起劍一砍，砰！
瓷碗砍成了兩個半邊，一點瓷碎片沒有，整整齊齊的兩半。

　　瓷碗我一共準備了六個，第一個是用來試靈的，其餘五個，是用來請五方大帝的。

　　希望這次請五方大帝來相助我過天雷劫的法事，給順利完成。

　　五方大帝一共有五位，西方白帝、北方黑帝、東方青帝、南方赤帝以及中央白帝。
我見過靈正和外婆請過五方大帝助陣的法事，我也是照着葫蘆畫瓢。
那時候，我看到外婆請出的五方大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東方青帝以及南方赤帝皆位列在前，各自手持法器，面朝四方。
正中間，則由中央黃帝單舉長劍立陣。

　　五帝皆威儀非凡，令人心生敬畏。

　　想到這裡，我大聲念道：“吾們開陰陽，請出白帝魂。
”

　　我又把清明尺對準一個白瓷，“呯……”清脆的一聲響，銅劍砍在了瓷碗上。

　　可是……

　　這麼猛烈的沖擊力，那隻碗卻紋絲未動。

　　白帝不肯來幫我麼？

　　我轉身，走到法台前，喝了一大口三淨水，緊接着就全部噴灑了出去：“噗……”手起，清明尺落，砰！
又是一聲悶響，那隻瓷碗依然完好地定在那裡。

　　這時，金世遺把銅盆子敲得啪啪響，聽得我耳朵生疼。

　　我用清明尺挑起包裡的一團白紙人，丢到陣外去：“金世遺，幫我燒小紙人，多謝。
”金世遺放下手裡的黃裱紙，忙接過小白紙人，把我準備好了的一串剪成人影形狀的小紙人，一個一個從紅繩子上拉下來，丢進火裡。
紙人影一進遇火，立刻被燒成了灰。

　　小紙人一共有三十六個。

　　這叫破三十六關，走陰去上方界時，有三十六道門，過了門關，才能出魂，請神。

　　我大聲念：“吾們開陰陽，請出黑帝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