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靈子泛着微白的靈光，在琉璃瓶中閃滅，像螢火蟲一般唯美。

　　淩王墓突然風一樣地落地，然後沖向金世遺，一把把金世遺手裡的瓶子壓過去了，嘻笑道：“這東西難得啊，給大爺補靈力好了。
”

　　金世遺急了：“大塊頭，你不要亂來啊，這是我給妍兒生孩子用的！
你要是敢吃！
我跟你拼命！
”

　　淩王墓哼了一聲：“給沈妍那丫頭的？
那算了，還你。
”

　　他把佛靈子還給金世遺。

　　金世遺寶貝地把佛靈子又收了起來，并用雙手死死護着，向我說了一聲：“唐初一，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南無村了，妍兒還等着我。
”

　　我點頭：“去吧去吧，過幾天我們也回去陪她。
”

　　“嗯，好。
”金世遺回頭又向趙天明說，“趙先生，你還不走等着被靈三爺收拾嗎？
”

　　趙天明愣了下，“哦哦，啊對，我今天還有個單子沒有完成。
”

　　趙天明跟金世遺逃也似地離開了。

　　我用餘光瞥了一眼靈正的臉，吓得咽了口口水。

　　淩王墓戲谑道：“原來你這個女人也有怕的時候啊，我還以為你天地不怕地不怕呢。
”

　　我偷偷向淩王墓靠近了一些，暗地裡踢了他一腳，怒道：“替我說句好話，這個人情我回頭還你。
”

　　淩王墓聳聳肩膀：“大爺一生放蕩不羁，從來不做昧良心的事。
”

　　說完，又風一樣地走遠了。

　　此時隻剩下我和靈正兩個人，靈正臉色較之前更加陰沉了，我實在是有些摸不清底線，于是趕緊把頭低下，不敢與靈正的目光對視。
我終于明白那些小孩子犯了錯，在見到家長時，是個什麼樣的心情了。

　　夜色暗暗，涼風習習。

　　剛才還喊打喊殺的墳地裡頭，轉眼隻剩下我跟靈正站在一起。

　　“初一，你很怕我？
”

　　靈正輕輕開口，語氣竟有些失落。

　　我低頭對着手指，回道：“不、不怕啊……呵呵。
”

　　“那你何以要離我這樣遠？
”

　　“你剛才生氣了。
”我怕你打我！
――但是這句話我沒好意思說出口，說實話，靈正從來沒打過我，也肯定不會打我，但我就是害怕，我害怕他打我。

　　靈正回道：“我剛才很擔心。
”

　　聽到靈正這樣說，我癡癡地笑了起來，心裡跟灌了蜜一樣甜，不安的情緒一掃而光

　　靈正緩緩行至我面前，擡手撫了撫我的臉。
我臉上的傷口在他的撫觸下，帶着一些刺疼和酥麻。

　　靈正的聲音依舊有些冰冷：“你說，怎麼罰你？
”

　　罰我坐上去，自己動？

　　好吧！
這話我想說，但還是不敢說出口，我怕一說出來，靈正又該覺得我不正經了，這麼關鍵的時刻，惹怒他了可不是什麼明智的做法。
靈正一不開心，臉就跟塊千年玄石，人家的小心髒受不了。
可話又說回來，他開心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豐富不到哪裡去。
果然時間活得長的人，會成為面癱啊。

　　我又轉而一想，我跟靈正之間，好奇怪的感覺。
之前不愛的時候，什麼都無所謂，現在愛上了，反而患得患失起來。
我生怕哪句話說錯了或是哪件事做得不對，會引起他的反感。
曾幾何時，我竟在不知不覺中，這麼在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和位置。

　　我擡頭看看天，現在都将近子夜了吧？

　　今晚的事本就是我不對，我原想隻需要一個小時就會完成的，沒想到耽擱了這麼久，害靈正跑來救我。

　　在我準備講個冷段子逗一逗靈正的時候，靈正淡淡開口：“初一，無論你做什麼事，都不需要懼怕任何人，包括我，記住了嗎？
”

　　我明白靈正話中的情意，撓撓頭，道：“你的意思是，今晚的事，你不怪我了嗎？
”

　　“我并未說過不罰你，我僅僅是希望你不要忌憚，内心想法如何，便如何去實施，不必看他人眼色行事。
該賞便賞，該罰……照樣得罰。
”

　　“那……怎麼罰啊？
”

　　靈正淡淡一笑：“回家自己動。
”

　　“……”我一聽這話，立時笑逐顔開。
世間最美好的愛情，就是可以在愛彼此的同時，繼續當自己。
靈正給予我的，我真是幾生幾世都還不完。
他以前曾經說過，那是因為我有顆善良之心。

　　善良之心？
！
好美的一個詞。

　　我以後要做更多的好事，來換跟靈正生生世世在一起。

　　嗯，多做善事，廣積福德。

　　靈正笑了，所有的事情就雲開日明了，我精神煥發地同靈正道：“靈正，我明白了，我以後不會再那樣任性自私了，凡是找上門來的除鬼之事，我就盡全力幫忙。
嗯……哪怕隻要被我聽到或碰到的靈異之事，我也會順便解決了它。
不僅能為靈小滿造陰福，也為了我們下一世的重逢。
”笑嘻嘻地挽上靈正的胳膊，“我這樣做，你滿意不滿意。
”

　　靈正順了順我被風吹起的發絲，靜靜笑了：“回家吧。
”

　　“嗯，回家。
”

　　我們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路邊的景緻也變得柔和起來，一如我此刻的心。

　　我腦中突發奇想，就扯着靈正的衣袖開問：“那個……你是怎麼愛上我的呀？
靈正？
靈正？
”

　　靈正停住腳步，淡淡道：“無知無覺。
”

　　我點點頭，這個回答倒是在預料之中的。
有知而有覺，無知而無覺，這是相對的。

　　許是見我沒有說話，靈正半蹲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從容不迫：“初一，我不擅言詞，講不出暖心的話，你會否因此而沒有安全感？
”頓了頓，又道，“我跟雪樹靈有過一夜之情，今生結識你，亦因她而起，她即是你，你便是她，但你同她卻又有很大不同。
我不将你與她相比較，你是你，也隻是你……往事過往已化煙，我願珍惜此刻與前路，你願意與我攜手世間嗎？
”他用指腹摩挲着我的左眼角，“初一，你願意嗎？
”

　　這還叫不會說暖心的話，我的都都快他融化了啦。

　　我心裡一感動，差點落下淚來：“願意願意願意，一千一萬個願意。
”

　　靈正溫柔地笑：“初一，謝謝你，謝謝你允許我陪着你，謝謝你為我生下靈小滿。
謝謝你！
餘生，我會盡最大能力，讓你和小滿過上平凡的生活。
”

　　原來靈正一直都知道，他知道我想要普通人的日子。

　　靈正一直隐忍自己的情感，隻是想讓我和靈小滿過正常人的生活。

　　我笑了笑，豁然開朗，即使我們一家人依然躲不過命運的轉輪，但人定勝天，事在人為，無論天命怎樣，我們一家三口同心，沒有過不去的砍兒。

　　我向靈正走了一步，伸出食指戳了戳靈正的兇膛：“靈正，我也謝謝你，謝謝你每次都來救我。
“

　　靈正微紅了臉，神色有些不自然，緩緩站直了身子，負手對月，“要謝我，得有誠意。
”

　　我嘿嘿一笑，踮起腳尖，在靈正的臉頰邊啄了一口：“夠不夠誠意？
”

　　“少了點。
”

　　“貪心。
”我響亮地應了一聲，臉上眉飛色舞，歡天喜地地道，“那要不我們回家，小小走陰女唐初一對城隍爺靈正以身相許，怎麼樣啊？
”

　　靈正一本正經回道：“很好，本王喜歡。
”

　　我嘿嘿一笑，眼睛轉了一轉，忽然就換了個話題，問，“對了靈正，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說你現在究竟愛的是我，還是愛雪樹靈轉世的我？
”

　　許是我的思維跳躍得太厲害，靈正若有所失地愣了一愣，道：“有何分别？
”

　　“我如今早沒了那一世的記憶，要想起來最多也隻是一些片段，并且我和雪樹靈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如果你愛的是我的話，那是不是僅僅隻是愛我現在的這具軀殼？
”

　　靈正假意咳嗽一聲，回：“你的人和思想我都愛着。
”

　　“那你說，人若是沒了前世的記憶，還能算是前世那個人麼？
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為什麼會有兩段毫不相幹的往事呢？
”

　　“若不是的話，我怎會遇上現在的你？
”

　　“不。
要我說啊，你要麼愛的是一段記憶，要麼是一個身體，要麼就是一個魂魄……”

　　靈正轉過頭看我，疑惑：“為何不能愛你的全部？
”

　　“因為記憶、身體和靈魂隻在某一個時空裡，出現一次獨一無二的組合，而讓你真正心動的，是你那一次初遇的完美搭配。
”我把這個話題進一步地繞着圈子，“喂，你是不是自己都搞不明白，是愛我，還是愛雪樹靈轉世的我？
”

　　“好複雜的道理。
”靈正溫文爾雅，緩緩道來，“那我便不愛了罷。
”

　　我立馬反對：“不行不行。
愛都愛了，哪能說不愛就不愛的？
别忘了我們還有靈小滿呢，哈哈……”靈正在我傻笑的時候，快速向前走了幾步，背對着我，突然停下腳步，慢慢蹲了下來。
我走上去，在靈正的背後問，“靈正，你怎麼了？
”不會是剛才鬥蠱王的時候受傷了吧？

　　靈正擡手點了點自己的肩膀，道：“上來，背你回家。
”

　　我小小激動了一下，對着月亮默默地比了個耶的手勢，猛地一下趴在靈正的背上，雙手輕輕擁住他的脖子。
直到穩當了，這才吩咐道：“這位先生，你慢些走啊，颠壞了城隍夫人，你十條命都不夠賠的。
”

　　“得令！
城隍夫人，您抱緊了，起駕……”

　　靈正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拖得老長，明月當空，微露輕灑，我匐在靈正的肩頭，經曆了人世間最美好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