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顧玉青得他此言,“嗤”的一笑,笑聲帶着隐隐玩味之意,這笑聲登時就激怒了坐在苗大一側下首的苗二。
苗二性子急躁暴動,再加上方才與周秉德的一番摩擦窩了火,此刻怎麼忍得住心頭嗖嗖直竄的怒火,當即就道:“你少裝模作樣,你若是宮中貴人,為何給你駕車的内侍還有喉結,你當我們傻!
”
一副你奸計早被我看穿的氣勢,直直瞪着顧玉青,“你到底是什麼人!
”
“誰和你說他是内侍啊?
他原本就是個侍衛,自然有喉結。
”顧玉青輕描淡寫說道。
苗二頓時面上表情一僵,不由喃喃,“不……不是内侍啊!
”這才恍然,好像人家确實沒有說過自己是内侍太監,他們所聽到的,也就是那長工自己的一番推測而已。
對于弟弟的急躁,苗大當即轉頭狠狠瞪他一眼,直到苗二縮了縮脖子住嘴不再說話,苗大才轉眸再次看向顧玉青,語氣不像苗二那般,帶着讓人一聽就是虛張聲勢的戾氣,卻因着沉穩,反倒憑添幾分老辣,不容人小觑。
“姑娘當真是宮中貴人?
”
顧玉青轉頭定定看向苗大,隔着圍帽的薄紗,細細瞧着他眼底閃動的神色,心頭方才漾起的那份情愫忽的猶如波濤翻滾,“我若不是從宮裡來,又怎麼會知道你們的名字。
”
說着話,顧玉青轉動着手裡精巧的小手爐,忽的,不知是手滑還是怎樣,那原本被她緊緊捧在手心的手爐就“咣當”一聲,砸落在地,手爐圓滾,在地上打了幾個轉,發出砰砰啪啪的聲響,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才漸漸停穩,好在手爐的封口緊實,其中炭火并未落出。
吉祥忙彎腰去撿。
顧玉青卻是一瞬不瞬凝着苗大的神情。
手爐落地一瞬,苗大當即眼皮一跳,登時薄唇抿起,滿面緊繃如同戴了一張鐵質面具,眼睛死死勾着那手爐,整個身子,似乎被一股強大的力氣牽扯着,若非這力氣,他早就一躍而起,奔向那手爐。
待吉祥将那手爐撿起,送還至顧玉青手中,他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那手爐分毫,緊抿的嘴唇卻是幾番微翕,喉頭滾動,覆在扶手上的手緊緊捏拳。
眼底波光澎湃,迷離卻又激蕩,複雜的神情顧玉青透過面前一方薄紗看不懂,卻識得其中的情意綿綿和牽腸挂肚。
蕭煜看她時,便是這種目光。
曾經,父親遠征,臨行前,母親看父親,便是這種目光。
顧玉青心頭一跳。
這手爐是她臨行前特意挑選而拿的。
今日來牛場,她本就是準備要與這牛場的新主人過過招,在顧玉青的揣測中,他們既是有可能是苗疆之人,是穆太妃之後的殘存黨羽,那麼她手中的這個手爐,必定能引起他們的情緒波動。
這手爐還是一年元宵節,宮中賞燈,她着實冷的打抖,太後娘娘瞧着心疼,恰好穆太妃身後的宮女捧了一個手爐,為穆太妃預備着以防萬一,太後娘娘便偏心,讓她把那手爐給顧玉青用。
太後語出之後,顧玉青在穆太妃面上看到倏忽而過的痛色,當時隻覺她是不願意,當即便婉言拒絕,隻是太後心疼她,怎麼會由着她拒絕,不由分說便将那手爐塞到她的懷裡。
等她手裡握着熱乎乎的手爐再看穆太妃的時候,她眼底面上的那抹如同刀割一樣的撕心裂肺的痛已經全然不見,仿佛根本就不曾出現一般,隻對她含笑點頭。
長輩賜不可賜,就算心裡有些不踏實,她到底還是将手爐一路抱回赤南侯府。
她有自己的小手爐,是母親在世時親自為她挑選的,自然不會再用穆太妃這個,便讓吉祥将其封存到庫房中。
因着今日要見之人身份特殊,才有特特的尋了出來。
縱然早就想到,如果對方當真是苗疆之人,那麼在看到她這雕刻了精美的苗疆皇室花紋的手爐時,必定不會無動于衷。
卻是怎麼也沒想到,苗二的感情波動不過爾爾,這個苗大,竟然是這般的反應。
他這樣子,分明是與這手爐的原主人,有着非同尋常的關系。
思潮翻滾,顧玉青從吉祥那裡将手爐接過,轉手将其放置一旁小桌之上,“屋裡暖和,也用不着它了,免得再手滑,打落下去,若是壞了,太妃九泉之下怕是都要不安甯,這可是太妃在世的時候,最最看重的東西。
”
顧玉青觑着苗大的神色,揣摩這他内心情緒翻滾,刻意說道。
果然,随着她的話音兒想起,苗大覆在扶手上的拳頭,手背青筋暴突,兩隻手顫抖幾乎不能停下,嘴角更是劇烈的抖動。
兇腔内分明有如一條喝了雄黃酒的蟒蛇,在不住的翻滾扭動巨大的身軀,想要沖破他的兇口,噴發出來,可他卻是用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死死的将自己的情緒克制住。
額頭上滲出一層豆大汗珠,卻愣是對顧玉青的話,裝作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顧玉青瞧着,嘴角就抿起笑容。
這一趟,還真是不白來。
雖然不能确定這苗氏兄弟是否就是苗疆之人,但一點可以肯定,他們的身份,必定與苗疆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就算不是苗疆人,也是在為苗疆做事。
除此之外,更是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而這份收獲,将會成為顧玉青與其周旋中的一張王牌,一張意料之外的王牌。
“皇後娘娘被禁足,她宮中上下所有人員皆不可随意出入,從今兒起,你們這裡的事情,由我負責。
”目的已經達到,顧玉青便不再浪費時間,而是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苗二聞言,就坐不住了,“你負責?
你誰啊就你負責,你負責的了嗎?
我們等了這麼多年,好容易等到眼下的機會,在牛乳裡……”
苗二激動之下,蹭的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指着顧玉青的鼻子,噼裡啪啦就是一通狂喊,面紅耳赤,眼皮打鬥,渾然不覺,他所言,透露出了多少訊息。
顧玉青幾乎屏氣凝神,聽他咆哮,在牛乳裡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