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觸手裹卷中劇烈掙紮的斯坦娜,在與唐奇面對面之後立刻停止,隻是身體扭了扭,找了個更加舒适的位置,這才開口驅散那怪異氣氛。
“好久不見。
”
“你的新形象很閃耀,就是有個問題,如果我……這樣的人類和你生孩子,孕育出的是小觸手怪,還是人類?
”
“不過船震實在是刺激了一些,尤其我家母神看着呢,下次換個地方。
”
斯坦娜一開口唐奇就知道,她還是那個毫無禁忌的斯坦娜。
都是強力神靈位格級别的女神了,性格自我也是毫無變化。
幾句話讓唐奇想起當初在梅瑟市,二人分别時,斯坦娜特意弄的那一出燭光晚餐。
記憶複蘇,唐奇也回憶起一些細節,當晚祂要是放開一點,或許就能留宿了。
當然,現在唐奇若是想的話,也沒有什麼問題。
祂擁有的權柄中仍舊有着“真愛”這一項,斯坦娜對于自己在這方面的想法也從來沒有掩飾過。
隻是時機确實不對,觀衆也多了點。
最關鍵的是,唐奇并不是本體前來,費盡心思送分身來到這個時間節點,并不是為了和斯坦娜叙舊的。
唐奇輕輕将美麗妖娆的新一任光明女神放在自己身側,而後擡頭看向前方。
這裡,似是一處絕對靜谧的虛無世界。
除卻搖曳燈光的愚人船,前方還存在着一道“充盈”世界的人形實體。
祂的大小、外在形态、神性氣息……所有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或者說包含了一切。
祂處于這個世界時,祂充盈這裡,包容這裡。
當祂進入無垠神秘時,也将有着同樣的權能。
唐奇曾見過“原初之母”與“生命母神”的神軀,也曾隐約窺視過大地母神、蟲母的軀體……但此時唐奇确信,以上的母神們,都無法與前方那大愛化身的人形實體争奪母親這個稱号。
包括唐奇、尤格蠕蟲這種高等級神性實體在内,任何一種生命體對“祂”進行觀測時,都會産生同一種認知。
“祂,是母親。
”
這認知,柔和但無法豁免的鑲嵌至衆生萬物的心靈深處。
這裡的“母親”是指一種包容、仁慈的概念化身,祂視萬物衆生為孩子,而萬物衆生反饋以母親這個概念。
“仁慈的母神!
”
同一時間,唐奇、斯坦娜與髒話連篇的尤格蠕蟲,同時向那人形實體表達了尊敬。
由于并不充裕的時間,唐奇并未隐藏自己心靈深處的疑惑,既然母神願意見祂,顯然也有什麼話要對祂講述。
唐奇思索半秒,徑直問道:“光明的瘋狂,是不是與那無憫……?
”
“有關,但真正的責任在于我。
”
靜谧虛空中,一道清風吹拂而來。
風中,是母神那溫柔的聲音。
母神并未解釋具體的責任是什麼,唐奇也沒有再詢問。
沉吟片刻,唐奇意外很直接的問道:“您知曉無憫賢者的真實目的麼?
”
“呼”
依舊是輕柔的風,帶來母神的回應。
“我知道。
”
這回答讓唐奇眼眸亮起,正期待着秘密揭開。
可下一刻繼續鑽進唐奇雙耳中的答案,卻是驚駭異常。
“如果說是那個最終的目标,那麼祂與祂的夥伴們,與我,以及那些令人尊敬的賢者們……我們所有存在,目标或許都是一緻的,隻是各自選擇了不同的手段。
”
“轟隆”
唐奇腦海,仿若雷霆轟鳴。
無憫賢者還有夥伴……這些古老存在的目标是一緻的?
甚至賢者們也是?
“也就是說,無憫賢者并不仇恨我,祂之所以設了一個必定可以抹除我的死局,隻是為了實現那個最終目标,我或許是一個阻攔祂計劃的攔路石。
”
“我的存在會阻攔無憫賢者和祂的夥伴去完成那個目标,所以祂讓光明主宰接受了臍帶,讓我無法窺視到光明主宰發生的變化。
”
“按照怨魂女神所說,無憫賢者在很久前便來到了無垠神秘,祂甚至旁觀過我與‘命運女士’之間的交鋒……但祂始終沒有異動,直到現在,光明主宰的憎恨被放大了無窮倍數,導緻祂瘋狂,做出弑母舉動。
”
“不,必定不止是‘光明’,這隻是一個迹象。
”
“無憫賢者,還有祂的夥伴,必定早就開始了計劃,此刻的無垠神秘正有很多類似‘光明主宰發瘋’的事件正在發生,但這些事件全部被隐瞞住了,甚至連我的萬物通曉都無法洞悉,其餘萬靈衆神必定也被蒙蔽了信息感知。
”
“祂們怎麼做到的,這比命運的遮蔽更加離奇,更加不可能。
”
大量意念翻滾出來,唐奇剛有疑惑,立刻想起不久前所窺視到的【天之蟬翼】。
在唐奇靈魂深處的“起源之眼”超越起源神族擁有的眼睛之前,祂同樣無法看破那籠罩着光明國度的“蟬翼”的真實。
知悉了部分真相,唐奇沒有遮掩,又是直接問道:
“仁慈的母神,您,以及賢者們,都想要實現的那個最終目标是什麼?
”
“呼”
唐奇問題出口,并未立刻獲得答案。
隻是一縷仿佛有着無窮偉力的風又吹拂過來,推着唐奇身下怪誕精美的無帆愚人船往前方航去。
風中,母神的聲音溫柔到極緻。
祂似承受着無窮無盡的疲累,但依舊維持着自己作為母親該有的一切。
“嚴格意義上,我其實從未去試圖實現那個目标,那太難了。
”
“即便我揚升為‘至高神性’,也無法更改最終的結局。
”
“你們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會選擇放棄,答案就在這裡了。
”
“我所做的,持續數個紀元一直在做的,從未向其他存在展示過,我也不能向其他存在展示這一切。
”
“現在可以了,除了我之外,你們也将知曉它們,見到它們。
”
母神的聲音很平靜,但船上的三人,能從每一個字中聽出母神懷有的憐憫、仁慈與大愛。
祂放棄揚升為至高神性,持續數個紀元在做一件事?
它們又是誰?
無垠神秘有着某種生命體,隻有母神知曉?
諸多疑惑湧出時,突兀的,唐奇感受到愚人船發生了輕微的颠簸。
船頭仿佛突破了某種屏障,一層磷光刷過。
前方的虛無中,近乎真實的世界開始一個接一個的展現:
最先浮現的是一個讓船上三人都不由驚歎的“世界”,這世界美輪美奂,由一個燦爛的科技文明締造。
該文明幾乎将所在宇宙變成一個遊樂園,諸多匪夷所思的智慧造物橫跨星系,它們的建築與顯現出的其他景象,都顯示該文明有着極高的智慧,以及更高的道德水平。
仿佛,這就是科技文明的理想化狀态。
再挑剔的人,也無法對這文明指手畫腳,更願意融入其中。
不管是唐奇還是尤格蠕蟲,都見過超過億萬個文明,比眼前這出色的卻并不太多。
祂們身處其中,能無比真切看見該文明的成員,多樣性的種族,甚至伸手就能觸及任何一座該文明的建築。
真實到不可思議,仿佛祂們就真的是三個誤入該文明主宰世界的旅客。
可就在祂們要發出贊歎聲音時,意外發生了。
某一刻,這文明……消失了。
愚人船之上,唐奇、尤格蠕蟲以及斯坦娜,同時陷入驚訝。
唐奇的驚訝不在于文明消失,而是它消失的方式。
宇宙崩塌?
被某位高等級神性實體抹殺?
陷入某種神秘現象?
不,都不是。
唐奇身處其中,清晰無比的看見,那文明就是消失了。
真正意義上的“消失”,徹徹底底的那種消失。
如果是戰争,是災難,亦或是某種高等級的降維抹殺……不論那種,以那文明的發展程度,至少都擁有掙紮反抗的機會,即便真的被覆滅,也會在無垠神秘中留下一些痕迹。
但都沒有,它們消失了,連一縷青煙都沒有留下。
“即便我執掌着夢幻權柄,可以動念便打破現實與幻想之間的界限,可我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
“我可以抹除一個文明,一個宇宙位面,但不管怎麼抹殺,都會留下痕迹,比如一些位面殘渣,又或者一些殘餘造物……”
“至高神性級别的存在可以抹除更幹淨,比如至高鹿神,祂一念就能将宇宙位面蒸發成一團氣體,但仍舊可能會留下諸如外界記載、幸存意志等等痕迹。
”
“可剛剛那一幕,是真正的什麼也沒有留下。
”
“那個文明,就這麼消失了,好像從未存在過?
”
“呼”
三人陷入疑惑時,輕柔的風于此刻送來母神的聲音。
祂沒有掩飾自己的悲傷,那種由靈魂深處生出的憐憫,那種無法阻止的共情。
“它們是貝拉蒙文明,它們誕生于蒙昧紀,它們先天擁有極高智慧,以及遠超其他種族的善良自我,它們隻耗費了數萬年便進入繁盛期,很快主宰了所在宇宙位面,并将其建設的美麗之極。
”
“諸多神靈們的國度也無法與它們的世界相比,它們中的一些成員,被衆神請去建造宮殿,或是為一些文明提供關鍵性的建議。
”
“它們擁有屠戮神靈的力量,但從未這麼做過,它們隻是保持着善良的自我,對無垠神秘諸多弱小存在伸出援助之手。
”
“但就在某一個時刻,一個并不奇特,也不恐怖的時刻,它們消失了。
”
“概念層面的消失,它們本身,以及與它們相關的一切造物、信息乃至于記憶,或者還有别的什麼……全部消失,除了我之外,無垠神秘沒有誰知道它們,盡管它們真實存在過很漫長一段時間,也曾燦爛的閃爍過光芒。
”
“如果說無垠神秘中有最殘忍的刑罰,我必須承認,這的确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