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甯告退，吳惜柔自然也就一道跟着退下，她婉轉起身，耳邊廂傳來一聲“悅兒。
”

　　吳惜柔隻覺分外熟悉，擡起頭來，見貴妃卻是從戲本上擡起頭來，應了一聲。

　　她想起常甯夜夜呼喚那兩個字，驟然一悚，卻連忙掩住驚慌的神色，退了下去，自回了别院。

　　她吩咐婢女留在廂房之外，随手掩上了門，從袖中拉出一截蠶絲般的細線，搭在門栓處，才走近内室。

　　一個遍體黑衣的男子緩緩從帷帳内閃身而出，行了一禮，喚道：“郡主。
”

　　吳惜柔信步走至桌前斟了一杯茶，閑閑說道：“咱們的人還好麼？
”

　　那黑衣男子說道：“依照郡主的指示，都蟄伏起來，聽候郡主号令，”他又問道：“既然郡主已拿到江甯校場的布防圖，為何不叫咱們去殺了那狗皇帝？
”

　　吳惜柔微微一笑道：“常甯此人心思沉凝，我始終要防着被他擺一道，況且那布防圖雖不知真假，卻已然守備森嚴固若金湯，我們冒然出手，不過是以卵擊石，倒不比今晚這個機會好。
”

　　“怪不得您提前派在下喬裝混入查探布防，原來是為了确認常甯确實對您的疑慮，”那黑衣人贊了句，又問道：“郡主果然高明，連恭親王這樣謹慎的人，都能撬開。
”

　　“有催魂散在，”吳惜柔面上一絲苦楚一閃而逝，想起常甯夜夜萦繞心頭的是她，又抑不住心下凄涼，随之說道：“康熙一味打壓，以至咱們力量弱小，故而此次也是暗中行事，側面出手，你回去便叫人放出消息給天地會，告知皇帝要去秦淮河私訪，并将畫像給他們，咱們的人隻遠遠尾随其後，暗中出手。
”

　　那黑衣人眸色一喜，跪地道：“郡主高明，這一招借刀殺人妙極妙極！
”

　　吳惜柔回憶着皇帝的形容，提筆勾勒出一個男子形象，卷成一卷遞過去，那黑衣人領命将畫卷接在手中，又恭敬問道：“主子何不策反常甯，為郡主所用？
那人倒頗有幾分才幹，在軍中也甚有威望。
”

　　吳惜柔無奈歎息一聲，微微搖頭道：“此人待康熙極忠，我試探過一二次，毫無縫隙可插，我好容易讓他相信我放下殺父滅國之仇，再多提及，就要惹他疑心。
”說着眉色一凜，厲聲道：“常甯的事，不容你們插手！
不許你們去招惹他！
”

　　天色才擦黑，秦淮河畔卻已熱鬧起來，一輛朱輪馬車緩緩停在最知名的天香酒樓前，兩名身着勁裝的俊朗男子上前請駕，正是納蘭容若與曹寅。

　　車簾一掀，一個青藍色繭綢袍的男子率先邁步下車，緊接着躍下一個湖色衣裳的少年，二人一個英姿勃發，一個霁月光風，極是清貴的人物。

　　他二人說說笑笑，一路由侍衛們圍護着拾級而上，進了二樓包間。

　　武格已率先迎出來，請了個安。

　　容悅見那包間布置精雅，内外三楹，隔着珠簾猶有女先兒歌喉婉轉，唱着彈詞，一旁則坐着個青衣先生，閉目晃腦，顯得頗為閑在。

　　容悅因見李德全不在，便要服侍皇帝進膳，偏被他拉在凳子上坐下，說了句：“今兒你隻管呆着，萬事都有他們。
”

　　容悅方含笑坐了，納蘭容若與曹寅在另外一張圓桌落座，不多時開胃茶點紛紛呈上，單就是這小點心，已是看的容悅食指大動。

　　皇帝了解她性子，隻含笑夾了一筷子蚌肉在她小碟中說道：“先吃些墊墊，待會子還要觀賞河景。
”

　　容悅點頭，又為他夾菜，二人天南地北，暢談天地，頗為盡興。

　　曹寅與納蘭在一旁桌上則不敢分毫大意，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即便吃了兩筷子，也不過是囫囵吞下，穿腸而過。

　　忽聽門上三聲叩門聲，外頭傳來：“這位爺，小人來請各位爺點菜。
”

　　武格才放人出來，卻是警惕地盯着那人瞧着，那人腳步輕快，上了前來做了個揖，才流利的将菜譜背誦。

　　容悅便道：“佛跳牆為江南名菜，如今倒要見識一二。
”

　　皇帝卻将菜譜接在手中翻看着，又遞給容悅由她來點，如是點了幾樣，皇帝才又補充數樣。

　　那跑堂利落地報一聲得嘞，一疊小跑退了出去，下得樓去，卻并未回竈房，卻是将身一掩蓋，随即消失在一間雅間的門前。

　　早有個紫衣少女迎上來問：“師哥，你可算回來了，師叔已念叨許多遍了。
”

　　早有一位白須老漢笑着說道：“秀丫頭，分明是你一直念叨，讓我等耳根不得清淨罷。
”

　　又有一灰衣漢子上前說道：“都别打岔，“輝小子，究竟如何？
”

　　他幾人争辯的功夫，那跑堂的已将點好的菜單如是抄錄，交由另外一名年輕義士去辦理，又拿溫水擦去面上僞裝，已露出一張極為精神的面龐來，說道：“應是康熙不錯，不僅那人與畫像八分神似，且那身邊陪侍之人亦是個個好手，武功不俗，斷不是普通百姓。
”

　　那灰衣漢子眸中精光閃現，擊拳興奮道：“終于等到今日這大好時機。
”

　　衆人都是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态，因此處正對大門，出入皆一覽無餘，衆人便耐着性子等候，隻那駱輝猶有些不放心，分派二人去尋找後門把守。

　　待等了一炷香的時辰，隻聽後門處傳來暗哨之聲，衆人忙做好掩飾，那駱輝則換上一身腳夫裝扮，跟随那一行人之後。

　　那一行人且走且停，為首的二人氣度高雅，那俊美少年似乎頗為新奇，時時在攤販跟前兒駐足流連，不大會兒的功夫，已買了不少東西。

　　她此刻又盯上了地攤上擺着一隻白絨布的小兔兒，那眼睛雖也隻是普通成色的瑪瑙石，卻貴在做工精緻，樣子精巧。

　　那店老闆見容悅看了半晌，忙笑着說道：“公子真是好眼光，這小兔拿回去送給女伴最好不過。
”

　　容悅含笑瞧了眼皇帝，後者隻說道：“想要便買下。
”

　　容悅搖搖頭，說道：“再買怕拿不了了。
”說罷拉着皇帝走開。

　　皇帝四下打量着，見茶樓酒肆，布幌招搖間，頗多讀書人的蹤影，不由歎道：“讀書之人如此消沉，集會于此，隻知對朝臣評頭論足，卻不思報效，大明如何不亡。
”

　　容悅好奇問道：“我朝不是有明例，官員不許光顧煙花之地？
”

　　皇帝歎道：“豈能令行禁止？
”

　　容悅不便多說，因為法喀便有此毛病，隻聽得不遠處人聲鼎沸，不知是何盛事，忙看向皇帝，後者也含笑道：“隻能遠遠地瞧着，不能近前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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