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陰暗了下來,大雨在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如水一般流了下來,三月的天剛剛回暖,可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也讓那一點暖瞬間變得冰涼。
“這雨也下的太邪了些,前面還是陽光明媚,怎麼天一下就變得這樣?
”有人在街上抱怨,批着外衣快速的跑動起來,那酒館裡面滿滿當當的全是人,喜得掌櫃的和夥計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這下雨天的生意竟比平時多了好幾倍。
城外的一處破廟裡,角落裡是一堆稻草和破布,上面躺着兩個人,一個人擡起頭看着破廟外,憂心忡忡,看她的身形明顯是個女子,隻是蓬頭垢面,全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哪裡又瞧的出有一點女子的模樣,她年紀并不大,應該隻有十八九歲的模樣,身材倒是高挑,她懷裡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那少年面色通紅,顯然是得了高熱,可是就他們這個樣子又哪裡請的起大夫。
女子面色焦急的看着外面的傾盆大雨,冬天都熬過來,好不容易等來春天,卻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弟弟病了,老天爺到底是不想讓她們活下來吧。
屋外響起了幾聲滾雷,懷裡的少年不安的扭動起來,女子忙緊緊的抱住他,安慰道:“辰兒,不要怕,姐姐在這裡,姐姐在這裡。
”
女子的聲音格外的好聽,像是銀鈴叮咚響起,懷裡的少年慢慢的安穩下來了。
外面響起一陣的聲音,夾雜着人的讨論,女子擡起了頭,見外面走進來五六個乞丐,她連忙把頭低下來,抱着弟弟縮進角落裡,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那幾個乞丐滿身濕哒哒的進來,不顧形象的把濕衣服脫下來,便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來。
“這天也變得太快了,老子還沒反應過來這雨就跟豆子一樣的砸下來!
”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抱怨道。
“可不是,咱們又進不去那些酒樓躲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夥計,看咱們跟蒼蠅似的。
”
幾人七嘴八舌的聊天,全然沒有注意到角落裡的姐弟二人。
“咳咳咳……”少年面色更紅,重重的咳嗽起來,這咳嗽聲驚的幾個乞丐一驚,戒備的看着角落,一道閃電劃過天迹,正好讓人看到那是一對瘦弱不堪的人,心裡頭也就放下了戒備。
“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乞丐上前詢問,他的話剛說完,悶天的響雷在他身後響起,吓得他一個機靈。
女子依舊低着頭,抱着懷裡的少年一動不動。
她緊緊糾結在一起的頭發擋住了她的臉,因為瘦的厲害所以也不看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問你話呢!
”那乞丐有些不耐煩起來,過去狠狠踢了她懷裡的少年一腳,少年悶哼出身,疼的眉頭都皺在了一起。
“你幹什麼!
?
”女子擡起來頭來,聲音有些嘶啞,惡狠狠的盯着他,這乞丐這才發現這竟然是名女子,隻是她蓬頭垢面,臉上還有一道刀劃的疤,此刻她滿臉憤怒的盯着他,似要将他生吃活剝一般的狠厲模樣。
這個樣子不禁讓他有些害怕起來,不由自主退後一步,這才響起在他面前的不過是一對沒有絲毫還手之力的姐弟而已,想到剛剛的狼狽,不禁惱羞成怒起來,一巴掌使勁的打在那女子面上,罵到:“你娘的看誰呢,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是你能撒野的?
”
這一巴掌打的她有些炫暈,還沒來的及擡起頭來,那乞丐又是一腳狠狠的踢在她腿上,疼的她弓起了身子。
什麼時候她也落到這賤草都不如的東西随意踐踏的地步了。
“林溪,你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全是你自找的!
因為你蠢的無藥可醫你知不知道?
”
她仿佛又看到那那個女子趾氣高揚的看着她,滿臉都是掩飾不了的嫌惡,語氣裡偏又帶着幾分歡愉,恨不得讓人将她撕碎了。
冷汗從林溪的額頭低落,那乞丐踢了她之後興沖沖的跑到前面幾個那裡大聲的喊道:“老大,是個女人和快死的小子。
”
女人!
幾個人面色帶着探究看着那邊,他們這些乞丐平時肚子都填不飽,又哪裡有女人供他們消遣,就是那窯子裡最便宜的女人都不是他們能夠想的。
“老大,隻是那丫頭瘦弱不堪,臉上又破了相。
”那乞丐出聲提醒道。
“把她帶過來我瞧瞧!
”破了相有什麼,又不是不能玩,這樣想着,臉上多了幾分猥亵的笑意。
林溪沒有絲毫反抗能力,就被帶到了那幾個人面前,顯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林溪心裡頭劃過一絲絕望,悄悄的貼身藏着的匕首按了按,這些天她從來沒有想過死,她舍不得她的弟弟,她以前苟且偷生,帶着弟弟東奔西跑,受盡冷眼與嘲笑,她又想到在府裡她連個粗使的丫鬟都不如,無論多麼絕望她都沒想過死。
如今天要亡她,她能怎麼掙紮,罷了罷了,老天爺終究不肯放過她們姐弟,看着她們蹦哒夠了,也是該給一巴掌讓他們都安靜下來了。
林溪看着這幾個乞丐眼中閃過寒光,想害我,那我就先讓你下地獄!
“還過得去嘛!
”那乞丐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臉上破了相,這女子的眼睛卻是十分漂亮,而且她身上有一種他們說不上來的氣質,倒是像那些他們曾經遠遠看過的富家小姐,想完又覺得好笑,要是富家的小姐又怎麼會落到如今這樣的地步。
不管怎麼樣,他今天是能碰女人了。
臉上帶着猥亵的笑意,這乞丐一句話都不說,直接把林溪的按在地上,周圍想起了一片笑聲,那張惡心臭哄哄的嘴湊過來,她隻覺得翻天覆地的惡心,摸出懷裡的匕首,她毫不猶豫的一刀刺向身上的男人。
那乞丐沒有防備,他又光着膀子,這一刀直直的插入了他的兇肺之間。
她力氣小,這一刀沒有刺中要害,趁着他吃痛的瞬間,她翻身騎在她身上,手裡的刀拔出又落下,沒有絲毫猶豫,一下下的貫穿男人的兇膛,皿濺了她一身也毫不在意。
“殺人了!
!
”不知道是誰尖叫了一聲,那些乞丐面色帶着恐懼的看着還在一刀刀的拔起刺下的狠厲女子,再也顧不得什麼心思,往外面沖去,隻是他們剛沖出去就慘叫着倒下了。
外面走進來幾個人,林溪看着那個死的不能再死的男人慢慢的吐了一口氣。
她用手擦了擦臉上的皿迹,慢慢的走到角落裡,本想着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沒想到這些人這樣不禁吓,諷刺的笑了笑,林溪仿佛沒有看到身後走進來的人,抱着弟弟一動不動。
許久的沉默之後,一個男人走了上來,他穿着一身蓑衣,雨水從他的身上頭上落下來。
“大奶奶,大爺讓我帶你回去!
”男人向林溪行了一禮,道。
沒有人說話,一片沉默。
“林少爺身犯重罪,聖上判了流邢,奶奶又何必如此!
”那人低不可聞的歎息一聲,就算是流邢也好過在這裡做乞丐。
“蕭峰,救命之恩,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我弟弟?
他才十歲,他能知道什麼?
”林溪聽聞狠狠的擡起頭,壓低了聲音怒吼道。
蕭峰面色一變,看着面前女子,她蓬頭垢面,眼裡卻有一團火在燒,想到她曾經的雪膚玉蓉,纖纖如柳,在看如今的臉上那一道從眼角到下巴的疤痕,一時之間竟覺得心髒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被人打成這樣,你放心吧,以後跟着我你再不會被打了”他被打的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等死的時候是她救了他,如今她零落成泥,他卻要重新帶回那個地方。
為了一個獲罪的弟弟放棄了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甯願被人踩,被人踐踏,值得嗎?
他盯着地面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大奶奶這是說什麼話,大爺每日都在擔心你,你又是何苦要這樣作踐自己,難道大奶奶覺得乞丐比大奶奶尊貴?
”
“擔心?
哈哈哈!
!
蕭峰啊蕭峰,你這話說出來不怕天打雷劈麼!
”林溪看着他諷刺的大笑起來。
一個瞬間屋子裡亮如白晝,女子面上的憤怒與諷刺看的一清二楚。
一道響雷在屋外響起,兩人久久的沉默。
林溪低頭看着懷裡的弟弟,他的面色通紅,額頭發燙的厲害。
“我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沉默了許久林溪看着他定定的說道。
“蕭峰要是能辦到,必定不會推辭!
”
“蕭峰!
如果你有一點良心,你就不該說這句話!
你忘了當初是誰把躺在地上等死的你救回來的?
你忘了是誰讓你有機會讀書寫字?
你忘了是誰給你老父親請的郎中看病的?
這些你都忘了嗎?
”林溪用盡全身力氣喝道。
沉默了一會她盯着他,這次的語氣卻溫柔如水,如微風劃過柳樹,她一字一句的說:“是我,是我林溪救的你!
”
一字一句如巨石砸在心上,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柳樹下的女子,含笑而立的看着他。
他緩緩的跪了下來,看着面前的女子:“小姐所求,為何事!
”
林溪低頭看着懷裡的孩子,如同慈愛的母親一般:“這是我林家最後的皿脈,我要他平平安安的長大。
”
長時間的沉默後,蕭峰垂頭稱是,輕聲道:“我會把他弄到鄉下去,等年紀到了,就給他說房媳婦!
”
“他病了,你去給他找郎中,我在這裡等你!
”林溪将懷裡的孩子抱給他,溫柔的笑道,就像一個妻子對丈夫說的絮絮低語,纏綿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