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一夜未睡,神色十分的憔悴,她天色未亮透便在院子裡掃地,身子都有些站不穩,此時已經是六月份的天氣,即便是早晨天氣也僅僅有一絲涼氣,不一會額頭就蒙了細汗,本來掃地這事現在也輪不到她,但是林溪閑着心裡覺得慌悶,便趁着其他人醒來之前,把院子打掃幹淨,又去打了水淨面,方才覺得精神了一些。
找了個涼亭,林溪有些楞楞的坐了許久,她想起了一些遙遠的事,那一年,她才剛滿七歲,作為林家的嫡長女,又是唯一的父母唯一的女兒,自然是千嬌萬寵一般的被人呵護,光是貼身的丫鬟都有四個,那年正是六月盛夏,屋子裡雖然放了冰,卻依舊是熱的讓人受不了,林溪隻穿了一件半臂交領并襦裙,兩隻肉嘟嘟的粉胳膊露在外面,大丫鬟用扇子一下一下的扇着風,卻也還是燥熱的很。
“巧姐,你再去領一盆冰過來,這大熱的天,真是一點都不舒服。
”小丫頭煩的揮了揮胖乎乎的小胳膊,巧姐停下了手裡扇子,她是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長的秀氣,皮膚有些黧黑,雖然不甚漂亮,一雙眼睛卻是又大又亮,她威微微笑道“姑娘,天氣雖然熱,但是咱們屋子裡已經有兩盆冰了,你穿的少,若是貪了涼,可是要喝不少苦藥的。
”
聽了苦藥,小丫頭臉一下子變的跟喝藥的時候一樣苦,她一把奪過扇子:“那我去後花院走走,你們不許跟着!
也不許告訴娘親。
”
巧姐有些着急,姑娘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一耍起脾氣來,誰都不認的,說不許人跟着,就定然不讓人跟。
當下也隻是點點頭說了聲是,這邊林溪剛剛出去,巧姐立馬把屋子裡的另外兩個丫鬟招過來:“你們兩個跟我一起跟着姑娘。
”
後花園裡種了很多樹,還有葡萄架子,這個時候的葡萄已經是熟透,一個個像紫色的寶石,林溪興奮的跑到葡萄架子上的秋千上睡覺,一陣陣的微風吹過來,雖帶着一絲絲的熱氣,卻也極為舒适。
她很快就睡着了,好像做了一個夢,又好像沒有做夢,隻記得醒來的時候正在娘親的懷裡。
秀美的的女子帶着寵溺的笑看着她。
林溪身子一個踉跄,從木欄座台上跌了下去。
睜開了眼,方才發現她卻是被人推了一把,而方才她竟閉着眼睛睡着了,看了眼周圍的景色,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樣子,跟自己夢中所看到的根本就不一樣。
“好啊!
你是哪裡的丫鬟!
大清早的就在這裡偷懶。
”聲音有些尖銳,她擡頭,看着那個推了自己一把的人,發現是個三十上下的婦人,穿一身淺紫襦裙,罩淺粉色暗紋褙子,一張寬額頭,細挑眉,臉上有點點雀斑,下巴尖尖,身量卻是極為的豐滿,順着那臉看去,不算美麗,倒是有十分的刻薄。
林溪卻是不記得有在哪裡見過這個婦人,但是三姑娘的院子外人一向進不來,說不定是新開的媽媽,她趕緊爬了起來,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對着那婦人賠着是十分的小心道:“我昨日睡的晚,坐在這裡竟然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媽媽勿怪!
”
“小小年紀就知道偷懶躲閑。
”那婦人眼睛一瞪,看着爬起來的林溪又上去掐她的胳膊:“我倒是不知道三姑娘院子裡養了這麼多閑人!
偷懶的蹄子,我是姑娘院子裡新進來的媽媽,專門管你們這班不聽話的丫頭!
”
此時天氣已經十分炎熱,六月即将過完,要進入八月,林溪僅僅穿着一件對襟齊腰襦裙,衣服薄的很,手臂正好被那婦人掐住,婦人毫不客氣,轉手一擰,看着林溪痛呼一聲方才得意的放了手。
林溪也沒料到這婦人竟然這般潑辣,聽得她說是新開的媽媽,想着自己并無絲毫反抗之力,便也忍了下來,隻低頭道:“媽媽教訓的是,奴婢下次不敢了。
”
卻說這婦人,夫家姓周,别人平日裡隻教她周趙氏,正是府裡周姨娘的娘家人,周姨娘原本是李榮老師王先生家的婢女,王先生見她模樣伶俐,便贈與李榮為妾,周姨娘從小就被賣與王先生家,本家本是一介農民,家裡七八口人,原本過得苦哈哈,周姨娘做了姨娘後,時常周濟娘家人,她兩個哥哥也是虧了她方才說到媳婦,小妹也是因為她給的嫁妝,算嫁了個小康之家,搬到城裡來住,隻是人心不足。
家裡幾個人見在周姨娘這裡順了不少好處,行事愈發變本加厲,害的周姨娘裡裡外外不知貼了多少銀子出去,最後實在煩了對娘家人卻也懶得理會了,隻推脫自己沒錢。
這般鬧了幾次,周姨娘發了幾回脾氣,娘家人也收斂了不少。
後來她随老爺從京城回到陽城,更是清淨了不少,隻是就在幾個月前,她二嫂竟然帶着二哥過來了,兩人租了一個小院,就來投奔周姨娘,說是要找個事做,又是抹眼淚,又是好妹妹好妹妹的叫,周姨娘想起小時候二哥對自己也是疼愛有加,一時心軟,隻是她費了好大勁也隻能把二嫂帶進去做個打雜的婆子,沒有辦法便托人找了關系,在一個茶葉鋪裡做個掌櫃,周姨娘在李家人言微輕,身邊的婆子丫鬟都是有定制的,她輕易做不得主,讓嫂子回去等消息為此外錢氏那裡磨了幾天方才小心翼翼的透出來,錢氏自然是一口答應,自此周姨娘便安排二嫂做了個管事媽媽,隻是周姨娘院子裡其實并沒有什麼油水可撈,她本來就是個丫鬟出身,娘家這些人又掏空了她一半的底子,剩下的錢她院子裡的丫鬟婆子也要養,雖然府裡的月銀不是她發,平日裡每月的打賞和打點也要花掉一大筆錢。
趙氏在周姨娘院子做了半年事,沒撈到什麼好處,便又自個想辦法左右逢源,花了不少錢,掙得了一個三姑娘院子裡的管事媽媽,誰都知道三姑娘院子裡油水比别的院子裡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