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兒子一邊在前面張望找路,一邊讓大家小聲,他知道此時如果碰上黑爺這些人絕對好不了。
走着走着,他們就走到了大街上,這裡燈光明亮多了,雖然很多街道已經沒有了逛街的人,不過在夜市上還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賣小吃的,耍雜耍的,說書的,猜拳喝酒的,應有盡有。
大兒子他們此時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見有小吃攤,趕緊跑過去一屁股坐下,招呼老闆就要點吃的。
屁股還沒坐穩當,就聽見旁邊有人叫罵,“這是哪裡來的草包子,看見爺在這裡,還不快滾?
”
大兒子他們雖然聽得話有點熟悉,但隻當是說别人了,繼續吆喝老闆給弄點吃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有人朝他們的座位走了過來,二話不說,伸手就要打人。
大兒子心說晦氣,怎麼在這裡又遇上黑爺的人了,轉身就想跑。
可當他轉過身來時,一下子樂了,這不正是耿家少爺嘛!
“欣晖,我是西言家啊!
”“啊?
你是西言哥哥?
”這時耿少爺耿欣晖也認出了大兒子他們。
“你們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啊?
”看着大兒子他們一臉狼狽相,又是一身的塵土,少爺大感意外。
旁邊一個有些眼色的跟班,趕緊讓老闆端幾盆熱水過來,給大家洗臉洗手。
大兒子顧不上客套,趕緊捧水洗臉,洗完又用毛巾把身上的灰塵撣幹淨,這才跟少爺說話。
“不急不急,我們坐下邊吃邊聊。
”耿少爺看他們餓得厲害,就說。
大兒子一行就在闆凳上繼續坐下,一邊大口大口地吃着老闆送上來的水煮花生、毛豆和米粉等小吃,一邊西裡呼噜地跟耿少爺說話,并把今天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耿少爺耐着性子聽完,已是青筋暴漲。
怒火爆發,開口第一句就是叫身旁一個小厮去把黑爺捉了來。
大兒子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他哥哥也因自己被打斷了腰,自己和家裡人受的那點子罪也過了。
以後自己還要在這片地面上,甚至更廣闊的地面上做生意,如果對這類事情都一個一個不放過,那還怎麼立足啊。
不過,話雖如此。
仇可以不報,但話一定要說清楚,雙方握手言和。
大兒子正這麼想着,他也知道黑爺是耿家的看門頭,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就趕緊把正要跑出去的小厮叫住,“快回來。
”看小厮小跑着回來了,大兒子說,“你們不要為難他。
隻叫他來把話說清楚就行了。
”
耿少爺卻并不以為意,在他眼裡,看家護院的下人死上三個五個都無所謂的,更不要說這個人得罪了他最好的朋友,而且他知道,他父親還要長久地與這個人做生意呢。
剛剛吃飽,出去捉人的小厮就氣喘籲籲地回來了:“報告少爺,那家夥可能聽到風聲不好開溜了,我叫大家把城裡找遍了也沒找到。
”
說罷,他從身後拎出一個人來。
“這小子今天下午跟着老黑在場,他已經交代事情全是老黑幹的。
”
“都是黑爺……不……不不不,都是老黑……叫我們幹的,可不幹我們事啊。
”
這家夥看到他們剛剛要燒死的人此刻正與少爺坐在一起吃喝聊天。
頓覺小命難保,驚慌之下,立馬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大聲求饒不止。
大兒子一看沒捉住黑爺,心裡也頓時松了口氣。
不過又暗暗有點遺憾,這個事情今天不解決,沒有個了斷,遲早有一天會再次招上門來的,遲了還不如早了。
耿少爺一看沒捉住老黑,感覺面子上下不來,又跟身後幾個人吼叫道,“你們今天就是挖地三尺,也得給我把這個背主求榮的家夥找出來,找不出來,你們也就不要來見我了。
”
身後的幾個人一聽,頓時頭皮一麻――老黑的事情怎麼稀裡糊塗扯到自己身上來了啊,這個小少爺真難伺候。
這一晚上,這些混世魔王,不知把個沅場城折騰成個什麼雞飛狗跳的樣子呢。
吃飽喝足,出去尋找的人還沒有回來,耿少爺看這樣傻等也不是回事,再說他看見大兒子他們已是哈欠連天,就連忙說:“今天已經不早了,你們也是走了好幾天路了,就趕緊休息吧。
”
臨别之際,大兒子跟耿家少爺說好,明天一早到耿府去拜訪,并送上貨樣。
耿少爺說,“西言哥哥,今晚你就安睡為好,明天早晨也不用起太早,我過來請你一起吃早點。
”說吧互相拍肩散場。
雖然耿家少爺說可以睡懶覺,但大兒子今天這一場晦氣,哪敢貪睡啊,天剛麻麻亮,就讓胖老闆叫醒了自己,并趕緊收拾一些貨樣,恭候耿少爺的到來。
昨天帶的那些貨樣,已經在驚慌失措中不知丢到哪裡去了。
想不到剛過了一會,耿少爺就和耿老爺坐着轎子來到了悅來客棧,請西言家的人一起吃早點。
這次的早點,直接就在耿家吃。
因為考慮到他們可能休息不好,就帶了幾個牛拉的車,讓大家坐在車上走,這樣也能稍微迷糊一會,而耿老爺直接把大兒子請到他的轎子裡,跟他面對面坐上,一路上噓寒問暖,溫言壓驚,還說昨晚丢掉的那些貨樣已經一樣不少地找了回來。
大兒子連聲感謝,也連聲慚愧,說自己來了幾次,給耿老哥添了不少的麻煩。
耿老爺卻笑了起來:“看樣子我們把輩分都搞亂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兒子叫你西言哥哥,我又稱你為老弟。
哎……”大兒子聽到這裡,也是大笑不止,他知道耿老爺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化解自己家人殘害西言家人的尴尬。
耿老爺也想道,雖然黑爺跟大兒子之間有過過節,這事還是因大兒子他們而起,但黑爺畢竟是自己的門人,何況他哥哥确實也是自己一時氣憤打斷了腰,說去說來。
自己難辭其咎。
兩聲大笑之後,大家談得更暢快了,不再提起昨天的尴尬事,直接本如生意主題。
“老弟啊。
這次給哥哥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我可是望穿秋水喔。
”耿老爺笑眯眯地說。
大兒子說,“賣給哥哥的,肯定是最好的東西,反正我們今天也帶了一些貨樣,一會哥哥就可以見到了。
”
“那好。
那好。
”
不一會,已經來到耿府,隻聽得轎子外面一陣踢裡哐啷地開門聲、迎接聲、招呼聲,跟昨日的被騙、被打、差點被燒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待遇。
大兒子心裡感觸良多,心想:“不管怎樣,這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以後做事還得多加小心,少惹是非,這樣才能專心生意。
否則一天到晚盡處理了麻煩了,還做什麼生意啊。
”
經過昨晚的事情後,門房上老黑的人已經全部被換了下來,安排到後面豬樣圈上去幹活了,并把昨天下午參與打人的人全部都關起來了,等待老爺的懲罰。
進門第一件事,照例不是看貨樣,而是慢慢騰騰地吃早點早茶,其實這會耿老爺是硬按捺着性子,陪着大家吃。
一顆砰砰直跳的心早已飛到那些貨樣上去了。
大兒子昨晚丢掉的貨樣,他隻是在去接大兒子的路上,聽下人說找回來了,但是并沒有來得及看。
所以這會心裡跟貓抓一樣癢癢難受。
他知道,大兒子每次來,都會帶來驚喜。
可是大兒子一行卻并不着急。
首先上來的是一碗漱口水茶,山裡人粗野慣了,哪懂得這個啊,隻有大兒子他們上次來過的知道這是幹什麼的。
連忙輕吸一口,再慢慢地在腮幫子上呼噜呼噜打轉,如此循環幾次,最後悄悄地吐到沒人身旁的一個缽盂裡面。
有些沒見過的人,直接一口吸溜着喝了下去,看得旁邊伺候的幾個小丫鬟,抿嘴直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
接着,是用紅銅盆端上來的溫熱濕度的洗手水,洗完手以後,旁邊的小丫鬟輕輕地地上早已經擰好的熱熱的毛巾,讓大家擦手。
山野裡人哪裡見過這場面,幾個小年輕盯着俊俏的小丫鬟,眼睛珠子都不轉,看得小丫鬟臉唰的一下紅了,也害得旁邊的同村人用腳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過去。
洗漱完畢,這會大家重新入座。
桌子上早已經擺好了葷素搭配、紅白相間、遠近相宜的各色小點心,足足有三十五樣。
大家知道這裡吃飯講究,想不到是這麼講究。
看着這個陣勢,知道主食還在後面,對這些點心也隻是略為一用,就不再動手。
耿老爺看大家似乎對這些不感興趣,吩咐一聲“上”,隻見三個年輕小夥子,直接将桌面擡了過去,這樣就省去了不少的時間。
大家的眼光随着桌面而洞,有兩個小年輕卻兀自盯着小丫鬟看個不停,看得小丫鬟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得滿地踢腳。
大兒子在心裡笑笑,“哎,小夥子該到娶媳婦的年紀了。
”
尴尬還沒過去,新的桌面已經擡了上來,等桌面擺定以後,這才防線放了有滿滿一桌子的小碗,每個碗裡面放了一些絲絲的東西,桌子中間是一些裝調料的小碟子。
“我來給各位介紹介紹啊。
這就是我們沅場最有名的米粉。
今天為招呼大家,我把沅場上最有名的廚師請了過來,從半夜起就熬湯,打粉煮面。
”
耿老爺笑嘻嘻地說,好像這麼一小碗米粉頂得過龍肉一樣。
小丫鬟們給每個人面前端了一小碗,接着又用銀絲小勺,給碗裡依次添加上小蔥、姜絲、芫荽和醬油,再盛上一小勺子骨頭湯。
一碗香噴噴、軟綿綿、脆生生的米粉就準備好了。
樣子簡單,但味道不簡單。
大兒子第一個端起碗來,幾下子把調料和湯拌勻,用筷子直接就往嘴巴裡扒拉,隻兩下,一碗米粉就不見了蹤影,打呼“換大碗!
”耿老闆看到這裡,笑得更厲害了,“我的估計不錯,各位果然喜歡我們沅場的米粉。
”接着,他詳細地給大家介紹了這種東西的做法。
原來這是用最好的有粘性的糯米做成的。
先把糯米洗淨,再晾到微幹,然後用耒子或者石磨磨成米粉,接着将米粉放到鍋裡蒸熟,再将蒸熟的米粉放到一個漏鬥形的鍋子裡,使勁往下壓,從帶小孔的鍋底裡流出一根一根的細米粉條。
如果做粉的人這時候餓了,就可以直接抓一把過來吃。
剛出來的米粉條很有粘性,需要放到外面晾幹,晾幹後就可以用了。
如果想吃新鮮的,隻需将剛出來的米粉條放進冷水裡就行了。
進冷水一浸,剛才還黏糊糊的米粉條就不再粘人了。
吃的時候,隻需将這些米粉從冷水裡撈出來,放到開水中一過水就行。
做好米粉後,就需要做骨湯了。
骨頭一般選一年左右豬的腰椎骨和後腿大骨,這兩個地方的骨膠和骨髓最多。
選好骨頭後,一般需要将骨頭整根放在清水裡,用冷水直接溫煮兩個時辰以上,煮好到快好的時候,再添加少量粒鹽,這些骨湯就可以用了。
至于其它調料,最主要的是沅河兩岸土生土長的小蔥,又叫四季蔥,這種蔥顧名思義,一年四季都有,哪怕冬天下雪也不會凍壞,洗淨斜撐碎末就可以了。
至于其它的什麼東西,全是看個人的喜好,可加可不加。
一碗簡單而醇厚的米粉,就做好了。
擺在面前,骨湯的醇香與米粉的清雅,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四季蔥淡淡的辣味,簡直妙不可言。
如果不是很講究吃相的人,一個人一口氣吃個兩碗三碗,是不成問題的,最有意思的是,即便連着吃幾碗,剛開始可能感覺肚子稍微有點脹,可一個時辰頂多兩個時辰以後,肚子就又餓了,很容易消化。
正因為這種小吃簡單易做,家家都可以,登得廳堂,下得小攤,老少皆宜,從一誕生起就在沅河兩岸确立了小吃之王的美稱。
耿老爺關于米粉的這個事情還沒講完,大兒子已經連着悉悉索索地幹掉了一個小碗、兩個大碗的米粉,打着飽嗝問耿老爺要不要再來一碗,吓得耿老爺連連招手,“不用了不用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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