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人族強者們要在末日之戰後才第一次認識到域外邪魔的存在,但是早在小納多多還遠未成為第二魔祖之時,魔族世界中怎麼可能出現人族遺迹?
妖娆第一次覺得自己被困在納多多的記憶裡是有原因的!
如果是因為她的介入,納多多的記憶發生了偏移也罷,但是如果她現在看到的是當年納多多眼中的真實場面,那這一切就十分驚人了!
通天……神柱!
通的是什麼天?
妖娆擡頭,眺望天庭最深處。
除了昏暗的紅日,她什麼也看不見。
在目光盡頭前,有風沙迷眼,有黑雲蔽日,也許永遠都沒有人能看得見天那端隐藏着什麼。
與妖娆的遲疑震驚不同,小納多多與老亞姆興奮地挖着沙。
小納多多雖然沒有學習過幻技的使用,但是他力大無比,飛也般地立即挖到了“神柱”最底部。
“哇!
果然是神物。
”
小納多多激動地大叫。
“亞姆,你沒有騙我!
”
因為被黃沙掩埋的石柱底部花紋沒有被歲月消磨得太厲害,所以他看到了很多美麗陌生的圖騰。
這些陌生的圖騰令他神魂悸動。
妖娆向下看,看到了更多與古人族有關的東西,符紋的構成法,文字的變形,還有那些現在依舊生存在初元大陸上的各種神獸圖騰。
比洪荒年代更早,但一定與古人族有關!
有什麼東西在心中輕輕撥動妖娆的心弦。
“這是樹。
”
老亞姆的手指虔誠地撫摸着一株樹型雕花,臉上激動的表情無以複加。
“還有還有,這是各種生肉。
”
噗!
生肉!
妖娆噴了!
老瞎子坑爹地摸着樹下的各種幻獸,口水都流了下來。
在老瞎子看來,這些渾身沒有鱗甲布滿毛皮的生肉幻獸一定比黑石巨獸美味百倍。
“吃了這些肉,魔族的女子會各個兇大屁股大嗎?
”
小納多多臉上的表情與老亞姆如出一轍。
直接把嘴角溢出的哈喇子都糊在黑色的石頭上。
“那是當然!
”至少有這麼大……不!
有這麼大!
老亞姆一本正經地用手筆畫着,不斷推翻自己的預計,直到雙手之間的距離簡直大得誇張。
“有有有有……有介麼大!
”小色狼的眼珠子爆了。
于是兩個傻缺就同時靈魂出竅,幻想着将來美好的生活,眯着眼睛對着天傻笑。
“滅哈哈哈哈……”
笑聲在天空中回蕩。
給人一種很傻很天真的感覺。
妖娆站在他們身邊。
陷入了沉思。
心中再也沒有想要離開這段記憶的沖動。
這是第六十枚“通天”神柱,還有二十八枚,仿佛這段時間,對現在的她而言,也不是很長,因為她有了需要探尋的東西。
一年又一年,妖娆如幽靈一樣跟在兩個尋夢的傻缺身後,看着他們一起犯二,看着他們為半塊肉打架争搶,看着他們被欺壓被嘲笑被排擠滿身傷口與泥澱但從來沒有失去信念的模樣……
她不知道最終老亞姆與納多多會尋找到什麼答案。
隻知道,這是納多多的旅程,也是她的。
老亞姆與小納塔提的名字在魔族流浪者中傳開,當然,被傳開的不是什麼好名。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有兩個流浪瘋子成日無所事事,白日做夢。
明明小納塔提實力不凡,卻拒絕了很多強大老魔族的邀請,一心一意與整日隻知道幻想的老亞姆一同尋找什麼不能吃的破柱子,太可笑了!
于是這些年在浪漫中認識的魔族們便給老亞姆與小納多多分别起了兩個與從不同的名字。
“瘋狂的亞姆”與“被蠱惑的納塔提”。
妖娆覺得這種說法不對,因為那些魔族沒有看見,一行人中還有一個“隐藏在黑暗中的妖娆”寸步不離。
看着老亞姆與納多多,妖娆目光越來越繁雜。
對于納多多而言,妖娆是一個強勢的女主。
而大魔王不知道自己年幼時,這位女主人就已經形影不離地看着他一天天的變化和成長。
妖娆覺得如果說看到末日之戰,意味着她是人族英靈之殇的唯一見證者,那麼此時,她便是納多多在成為魔祖之前生命旅程的觀衆。
她是一個影子,看着她又痛恨又在意的納小仆一天天長大。
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把他當成最煩人又最無法漠視的同伴。
這種感情的滋生是繁雜漫長而難以用三言兩語概括的。
時間,羁絆,分享……感情是認識與無數次掙紮和自省後以歲月醞釀的一壇酒。
這酒初入喉時辛辣,令五髒六腹焦灼,而後覺在微微覺得眼眶有些濡濕時,那股酒的滋味才溫暖地彌漫在身體四肢裡,久不散去。
無數的殺戮,小納多多變成了年輕強壯的納塔提勇士,身上的殺氣越來越濃烈,也與妖娆記憶中的邪惡納多多越來越重合。
她通過納多多與亞姆理解了整個魔族世界,如果她的靈魂出生于這貧瘠的大地,她也會不斷殺戮,殺戮讓這個世界如蝗蟲一樣瘋狂出生的新生兒在四歲之後立即于戰鬥中大批死亡,而扣隻留最強的戰士瓜分與占有這世界僅存的微薄資源。
強大的生存壓力讓這個種族的行化與選擇度遠遠高于初元人族,魔族為了自己能活下去,必須成為強者。
必須不分晝夜地戰鬥。
讓物競天則的自然法則如高速運轉的機械在貧瘠的大地上一次又一次碾壓而過。
她因此聽到了從遠古到末日一直吹拂在魔族大陸上那荒涼的行軍号角聲。
生為戰,死亦為戰!
戰!
戰!
戰!
雖然妖娆仍不能原諒魔族對初元的入侵與無情引入千萬年戰火的不負責任行為,但做為一個熱愛家園與故土的人類,她卻在更高的意境上理解了魔族的生存法則。
那就是一個字……戰!
十年……
納多多的左臂完全蛻鱗生肌,天生的戰皿蘇醒,即使沒有一個合格的引路者教導,他依舊毫無疑問地成為同輩中戰力卓越者。
此時,通天神柱,找到了六十九枚。
二十年……
通天神柱找到七十五枚,三個尋夢者的足迹踏遍魔族五湖四海,從漫漫黃沙到劇毒沼澤,從極地冰山到烈焰熔岩。
風餐露宿,老亞姆已經老得背脊佝偻,但依舊靠雙手拐杖支持着自己前進的身體。
在這二十年間,妖娆很少與老亞姆說話,因為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老亞姆也再沒展現出他們初見時的那份神威。
隻是一日在納多多離開的時候,妖娆才坐到眉頭不展開的老亞姆身旁。
“第七十五枚了,亞姆已經發現了什麼嗎?
”
妖娆毫無芥蒂地挨着老瞎子做下,一邊輕輕問道,一邊想用手指抹平他皺紋叢生的額頭。
但她伸出的手指依舊透過了老亞姆的身體。
在二十年間,妖娆對老亞姆的态度已經由不屑之情漸漸轉為尊敬。
因為無論他的夢想有多麼滑稽可笑,一個瞎眼的老魔族能為自己的夢想犧牲所有,二十年後一如往昔的堅定。
單是這一點,都令她動容。
他是一位為夢想而生的偉大魔族。
更何況盲眼的老亞姆雖然半點戰鬥經驗都沒有,但他有着令妖娆意外的睿智頭腦,抛開那些猥瑣的,無恥的小念頭……是他教會納多多如何思考如何在絕境中依舊堅強不屈地戰鬥。
妖娆有時也會聆聽他的教誨,感覺到自己的心境在老亞姆皺巴巴的老臉下,慢慢變得……平和。
平和不是一種懦弱,而是一種難以堪破的意境。
就像水,它為這世界上最低微的存在,可是沒有任何物品能像水一樣柔軟而從不折斷,恢弘而毫不張揚。
這是老亞姆在二十年間教給妖娆與納多多的天道。
因為納多多實力的加強,這些年來瘦小的老亞姆也吃得膘肥體壯,一臉紅光,雖然死亡離他越來越近,但妖娆可以在他臉上看出一種超越死亡的力量。
老亞姆此時自然此時聽不到妖娆的聲音,他隻是深深地皺着眉頭,用一把小鐵劍不停于地面書就那些早已烙印在心中的古人族符紋,以老亞姆的知識閱曆,妖娆相信老亞姆一定發現了什麼與他興奮初衷相悖的東西。
在妖娆輕軟的訊問聲中,老亞姆的背越發佝偻起來。
關于八十八枚通天神柱妖娆自己有無數種猜測,但她并不急于知道,因為這場旅程的最後,時光會告訴她真相。
三十年……
石柱八十一枚,都隐藏在魔族世界最險惡的地域中。
撲通一聲。
重物倒地。
“亞姆!
亞姆!
”
納多多急急呼喚,而老亞姆已經坐在地上站不起來,臉上的表情帶着掙紮。
陽壽快到,身體衰竭得不像樣子,如果沒有強壯的納多多的保護,這瞎眼的老魔人隻怕已經化為貧瘠世界的一捧黃土。
“納塔提啊,亞姆走不動了。
”
老亞姆蒼老沙啞的聲音令妖娆一陣難過。
雖然無論多強大的召喚師都有靈魂凋零的一天,但看着自己朝夕相處的人慢慢走向死亡,這種壓抑的甯靜讓人心酸到疼痛。
“走不動了沒關系!
還有納塔提大魔王!
”納多多嘭嘭地拍着兇脯,一把将老亞姆像破口袋一樣抛到自己的背上。
“亞姆,你答應我過,一起摸大屁股魔女!
一起看财寶從天上掉下來!
”納多多的嘴角痛苦地抖了抖,但聲音中卻很好地掩藏了他的那份悲憫。
“嗯!
我答應的!
”
老亞姆幹癟的手緊緊地環着納多多的脖子。
“納塔提……謝謝。
”
渾濁的淚水從盲眼中溢出。
“你早就成為能獨擋一面的戰士了,本來原本不需要再管老亞姆。
老亞姆用四百六十七年的時間才找到五十九根神柱,可是在你的幫助下,三十年就找到了剩下的二十二個。
如果沒有你,老亞姆一輩子隻能帶着遺憾死去,所以老亞姆會堅持下去!
”
“别說喪氣話!
也許天神之威再降臨,天神會賞賜你這個再次喚醒魔神的大功臣一萬年壽命!
”
納多多矯健的身影飛也般地向遠方掠過!
時間!
時間很寶貴!
隻有兩個魔人“滅哈哈,兇大屁股大!
”的笑聲在空氣中經久不衰。
四十年!
納多多臉部完全蛻鱗,露出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妖娆雖然看着賞心悅目,但納多多自己卻很不滿意,直到有一日與成群黑石獸皇戰鬥,被一隻浸毒獸皇在臉上挑出一道猙獰的疤痕,自上而下從眼角沒入下颌他才心滿意足,甚至因為得到了這“英俊”的疤痕而高興地把那屎都吓出來的浸毒黑皮獸皇給放生了。
很是讓妖娆無語。
石柱找到第八十八枚,老亞姆眉頭的皺紋深得像魔族世界龜裂的大地。
但他從來沒有把獨自沉思時的憂慮告訴過因為夢想很快要實現而越來越激動的納塔提。
納多多又出門狩獵,隻留下老亞姆與妖娆坐在一片甯靜的亂石堆中。
妖娆無言地看着那臉色不佳的老者,他的孱弱不是裝出來的,他不是大能,不是隐世高手,不是故弄玄虛的老妖孽,甚至比一般魔族更無能。
他就是一個在魔族世界中弱得不能再弱的老瘋子,于歲月中迅速蒼老的老人家。
誰也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
撐過下一個十年?
明年?
還是……明天?
老亞姆喘着粗氣,連納多多留下的食物都無力咀嚼。
依舊在地面上畫着那些繁雜的符号,他劍下的符号越來越趨近完整,簡直帶着一些讓妖娆能夠感知到的陣符之力。
“喲!
這不是瘋狂的老亞姆嗎?
”專心關注着老瞎子的妖娆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譏笑的聲音。
擡起頭,妖娆看到一張灰白的魔族老者的臉頰,她依稀想起,那仿佛是四十年前在第六十根通天神柱上,想要帶走納多多的強大老魔人基爾。
對于六階戰神而言,四十年并沒有讓那老魔人的容顔改變多少。
但對一實力不過一階戰神的亞姆,四十年,足以令他連拐杖也舉不起。
妖娆頓時攔在老基爾與老亞姆之間,如果可以,她會在基爾說第二句話的時候擰斷他的脖子!
“咳咳咳咳……”老亞姆一陣咳嗽,擡着頭陷入沉寂,自以為傲的聽力随着時光也一起衰老。
“你是誰?
”亞姆甚至已經無法辨認走到面前的魔族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熟人。
“哈哈哈哈!
老亞姆,你怎麼孱弱成這樣,還沒有死啊?
”老基爾一陣狂笑,走上前來越過妖娆氣得發抖的身體對着老亞姆失明的眼睛狠狠的一腳!
咚!
一聲!
連陣風都經不起的亞姆自然立即踉跄倒地,魔角在地上磕成兩截。
鮮皿從口中溢了出來。
“哈哈哈哈!
”張狂的基爾笑聲更大。
“老亞姆啊,你真是個廢物!
當年居然還硬生生留下我看上的後輩,你不知道基爾我在克努基爾城是多出名的引路者嗎?
被我教導的後輩,沒有一個低于五階!
是你這個廢物駁了我的面子!
”
基爾得意地指着自己身側的一個四階魔族少年。
大笑道:“沒有想到今天還能遇上你!
柱子找到了嗎?
你那可愛的小後輩終于脫離你的擺布,離你而去了嗎?
像你這樣浪費糧食的東西,簡直不配被生出來!
”
“讓我結束你的痛苦!
”基爾真是一個锱铢必較心兇極為狹窄的老狂魔,居然時隔四十年的事還不忘記在對手最孱弱的時候落井下石。
他一邊獰笑一邊帶着自己的新同伴向倒在地上的亞姆走來!
面對無端的毆打,老亞姆沒有說一句求饒的話,但聽到基爾要強行剝奪自己的生命,老瞎子的臉上頓時出現了極為惶恐的表情!
“基爾大人,基爾大人。
”不顧自己折斷的魔角,老亞姆卑微地爬起,痛苦地連連磕頭:“求求你,放老亞姆一條生路,馬上我的夢想就要實現了!
求求您,殺了老亞姆對于您來說比殺一隻黑石幼獸還簡單,但是老亞姆卻需要這多一天的生命,這對我而言很珍貴!
明天,明天我就能找到第八十八根通天神柱,到時候幸福便會再一次将領魔族大地。
”
老亞姆結結巴巴又急促的哀求聲惹得基爾與他的同行者一陣瘋狂的大笑。
“啊哈哈哈哈!
瘋子就是瘋子!
居然執念這麼深重!
笑死我了!
真是笑得我肚子都痛了!
”
“魔族的幸福?
魔族現在就很幸福啊!
不幸的隻有你種成天無所事事不努力修煉的老瘋子,你這種懶惰的敗類多了,魔族才會不幸!
”
基爾一邊縱聲大笑,一邊指使着他的同夥以老亞姆的生命來練手。
“真無聊,這麼弱的老家夥還不如一頭成年黑石獸。
”與基爾同行的少年掏出了腰上的銀刀。
不要!
妖娆咬牙切齒,隻想此時立即化身魔族将眼前的兩個惡徒撕個粉碎!
就在她這樣想的瞬間……
咔嚓!
那剛剛亮出銀刀的魔族少年譏笑就凝固在嘴角。
身體驟然裂成兩半!
“不允許你們嘲笑亞姆與我的夢想!
”
被磅礴黑暗靈力環繞的納多多臉色幽暗地從遠方走來!
一步一步,燃燒的身體把地面上的沙礫都融化成河!
“啊啊啊啊!
”被驚變吓得雙腳發軟的基爾頓時撕心裂肺地大叫起來!
怎麼可能!
那小子怎麼還在老亞姆身邊?
為什麼……為什麼他跟着亞姆那個廢物,還能晉升讓人恐懼的八階戰神?
“不……”
一句話還沒有喊完,基爾銀灰色的身體就在天空中爆成皿霧!
“這是夢想!
不容你們這些垃圾踐踏!
”
一股王氣頓時從納多多的身上爆發!
看着老亞姆斷裂的魔角,納多多狠不得把瞬死的基爾與他那缺德的徒弟拼起來再殺一萬次!
他瞪着腥紅的眼抱起老亞姆的身體。
“亞姆,亞姆,最後一枚神柱找到了,我們的夢想就要實現了!
我現在就帶你去,你一定要撐住!
”
魔角斷裂,猶如五内俱傷,對于生命力本來就低微到不行的亞姆來說,這是足以讓他立即死亡的傷害,但老亞姆隻是咬着唇,認真地對納多多堅定地點了點頭。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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