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新月破開雲霧,在灰鴉堡的上空撒下銀輝,映亮了牆垛上一雙渾圓而機警的藍色眼睛,在那雙眼睛背後,匍匐着一個安靜的影子。
在牆垛下的一條幹涸的下水道裡,一隻灰鼠探頭探腦的将黑色的鼻頭和胡須探出來,搜索着可能存在的危險。
過了兩分鐘,沒有發現異常的灰鼠敏捷的竄出下水道,低伏着身子向對街跑去。
此刻,牆垛上如同雕塑一般的影子飛掠而下,藍色的眼睛準确的判斷到灰鼠前進的道路,它柔軟的腳掌配合尖銳的爪子,牢牢摁住灰鼠的脊背,它的牙齒急不可耐的咬向獵物的後脖頸。
“啊。
”看到這裡,白夜不由得長歎一聲,他本來十分期待灰鼠能從這隻老貓的嘴裡逃生,但事實是這隻經驗豐富的獵手更加技高一籌。
不過話說回來,假使白夜剛剛叫出一聲,畏人的灰鼠肯定不會再敢爬出下水道,也就能免于此劫,這其實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為何自己沒有欲望喊出聲呢?
白夜也說不上來,也許是懶得改變這隻灰鼠的命運,也許,他隻是希望在等待天邪時尋找一點樂趣,希望這出貓捉老鼠的戲碼能多持續一點時間。
在白夜身後的牛圈裡,随着寒風吹來一陣刺鼻的皿腥味兒,令人有些作嘔。
白夜不由得想起半個小時前,自己和天邪再返回據點的路上,途徑了這處牛圈,裡面有三頭正在酣眠的黃牛,而全部在意的白夜還在和天邪抱怨着剛剛在酒館裡的事情。
“我隻是讓你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可沒讓你把煞魔羅的手下像是柴火堆一樣堆在酒館門口。
稍有不慎,這種挑釁會讓盜賊工會的人以為我們在向他們開戰。
”
天邪聳了聳肩:“在我的字典裡,展示能力就隻有用拳頭說話。
”
“你的字典?
你根本不認識字好嘛!
”
“這隻是一句東方俗語。
”
“該死,我知道這是東方俗語,你沒看到我的頭發也是黑的嗎!
”白夜長歎一聲,呼出一絲白霧:“算了,看來煞魔羅也沒有在意這次冒犯,似乎他對你眼睛冒綠光的那個本事也有所忌憚,所以從結果來看還算不錯。
煞魔羅實在是個出人意料的家夥,言行舉止遠遠超乎了我的預料。
”
天邪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有一絲詭異:“我倒是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隻有足夠強悍的人,才能赢得盟友。
雖然你有我在身後援助,但隻要你還是這麼弱小無力,我們的生意就寸步難行。
”
“我當然知道,但我又不像你們兄弟幾個有那種可怕的皿統,幾周前我還隻是街頭上讨飯的小乞丐而已,我又能怎麼辦……”
“我可不是來向你提供建議的,這個問題隻有你自己才能回答。
但是,如果你找不到變強的方法,你就隻能成為我們的拖累,我對于廢物向來沒有什麼耐心。
”
“這點,我倒是并不懷疑。
”白夜冷冷的回敬着。
“既然護送你的事情已經結束,我也可以和極樂交差了。
在回去之前,我要先填飽肚子。
”
白夜這才記起,天邪差不多有一兩天沒吃過東西了,如果是自己,恐怕早已經餓得爬不起來,但天邪卻始終都是那副撲克臉,看不出有何異樣,這倒是很讓白夜佩服。
“這麼晚了,我們去找家店吃點東西吧。
”
“我不喜歡這裡的飲食,我需要一點新鮮的……食材,你如果不急着回去,可以幫我放個哨,最好不要讓别人看見我進食的樣子。
特别記住,你也不要靠近我。
”
“什麼?
”白夜不明所以,但天邪轉眼已經消失在陰影之中,當月光照下時,他才在靠近牛圈的地方看見天邪伏在一具牛的屍體上大塊朵傾,周圍幸存的兩隻黃牛則兩股戰戰的跪伏在一旁,低下頭顱引頸就戮的樣子。
流浪兒不由得瞠目結舌,沒想到天邪所謂的新鮮食材,就是如同野獸一般咬死動物,生啖其皿肉。
就在白夜守在牛圈的路口前,等待天邪用餐完畢時,從道路的遠處走來了兩個拿着火炬的灰鴉堡衛兵,他們穿着這裡傳統的烏鴉紋飾棉外套,裡面則是半身鎖子甲,佩劍歪歪斜斜的挂在腰間。
“哈,看這身段是個妞啊。
”
其中一個配着頭盔的衛兵,看到白夜孤獨的身影,馬上語氣猥瑣的叫嚷道。
另一個光頭的衛兵定睛一看,有氣無力的說:“是個瘦巴巴的男孩。
”
“一個男孩,”戴頭盔的衛兵走近一瞧,不滿地嘟囔道:“你這麼晚躲在這裡幹什麼,難道要做什麼壞事?
”
白夜語氣鎮定的回應:“大人,我隻是個臭要飯的,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剛剛在街上讨飯時睡過頭啦,這才耽誤了。
”
兩個衛兵對視一眼。
“很可疑。
”光頭衛兵判斷道。
“但看他破布衣服,就算口袋裡有倆子也早就漏沒啦,管他幹嘛。
”戴頭盔的衛兵語氣厭倦的說,揮揮手就要離開。
光頭衛兵點了點頭,正要随同伴離開,突然他腳步一滞。
“等一下,這股皿腥味是怎麼回事?
”
戴頭盔的衛兵馬上警惕的舉起火炬,向白夜身後掃去,光頭衛兵則抽出了佩劍,擋在白夜身前。
“我不知道,”白夜滿臉無辜的舉起了雙手:“你們看,我身上是幹淨的。
”
“行兇的時候找個小乞丐放哨,這種事情我們見多了,”光頭衛兵沉聲道。
他的同伴如臨大敵般向白夜身後走去,他在牛圈前猶猶豫豫的蹲下身去,用火把照了一照。
“你發現什麼啦?
”光頭衛兵不耐煩的喊道。
戴頭盔的衛兵扭過頭來站起身:“該死,一頭牛被掏開了肚皮,腸子流了一地,看樣子是山狼做的惡。
”
光頭衛兵明顯松了一口氣,他放下佩劍:“或許是巨蜈蚣,我聽說冬天他們喜歡鑽進溫暖潮濕的下水道裡築巢,半夜裡偷摸出來襲擊牲畜。
”
“看你說的這麼有鼻子有眼,今晚的報告就由你來寫好了。
”戴頭盔的衛兵嘿嘿笑道,他正了正自己的頭盔,正要離開,忽然渾身一僵,火把掉在了地上。
舞動的火焰瞬間點燃了地上的茅草。
“搞什麼鬼,”光頭衛兵罵道:“我告訴過你巡邏前别喝酒,怎麼連火把都握不住。
”
然而戴頭盔的衛兵卻沒有回應,他身子果真如醉酒般搖搖晃晃,随後一歪跌入火堆。
在光頭衛兵的尖叫聲中,一雙充滿殺機的暗綠色瞳孔在牛棚裡亮起,随着火焰的跳動明暗不定。
白夜背脊發涼,他記起了剛剛那隻捕食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