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是一天天地過。
身處靈山附近的猴子已經開始研究起了佛經,不知死活的角木蛟則統領大軍壓境花果山。
或許是出于對角木蛟的信任,或許是病急了亂投醫,天庭衆仙相信了信誓旦旦的角木蛟,授權聯軍調集了除灌江口之外幾乎所有能調集的天将,在花果山西北五百裡外擺出了生死一搏的架勢。
另一方面,他們又朝四大部洲都派出了小股部隊開始了剿妖行動。
此時,天下妖衆早已齊聚花果山,四大部洲散落的妖怪不過都是些煉神境以下的小妖,自然無法抵禦天庭的正規軍。
為此,花果山派遣出大量部隊對前往各洲的天軍圍追堵截,與此同時,在正面戰場上卻表現出少有的克制,這讓原本等着看花果山大破角木蛟戲碼的三界都倍感疑惑。
……
正當雙方劍拔弩張之時,西牛賀洲。
蒼茫天地間,一艘沒有懸挂任何旗幟标識的浮空艦緩緩航行着,甲闆上來來往往的妖怪一個個全副武裝地,都繃緊了神經。
此時,令妖怪們擔憂的卻不是現如今凡間各處随時可能出現的天軍,而是他們正在靠近的靈山。
遠遠地,一隻修為至少化神境以上的鷹妖撐開翅膀朝浮空艦飛速滑翔了過來,穩穩落到浮空艦甲闆上。
“找,找到大聖爺了!
”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找到了?
”
妖怪們紛紛驚呼了起來,迅速讓開一條過道。
在那過道末端的,是裹着白色披風,佩戴面紗的楊婵。
她快步來到鷹妖面前,急切地問道:“他在哪裡?
”
“就在前面五十裡開外的地方。
”那鷹妖仰頭道。
“五十裡開外……”楊婵眉宇之間的神色頓時冷了幾分,深吸了口氣,淡淡問道:“他周圍有佛門的人嗎?
”
“有……不過隻是幾個不成氣候的小和尚,沒别的什麼人了。
那裡就一間土房,連禁制也沒半個。
”
稍稍猶豫了一下,楊婵道:“傳令浮空艦加速。
”
“諾!
”
吆喝聲中,浮空艦撐開風帆,緩緩地朝着鷹妖所指的方向加速了。
不多時,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小山峰,峰頂上建着一座隻有三間小土屋的嶄新寺廟,炊煙冉冉升起。
指着那寺廟,鷹妖低聲道:“啟禀聖母大人,大聖爺就在那裡。
”
楊婵裹在披風下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浮空艦在山巅緩緩地懸停。
正挑着水桶從寺廟中走出來的小和尚望見浮空艦上一張張妖怪的臉孔吓得尖叫,丢下水桶就往回跑。
整個寺廟中頓時傳出陣陣喧嘩聲。
不多時,廟中一位白胡子老和尚裹着袈裟畏畏縮縮地走了出來。
他剛一腳踏出門外,身後的寺門便轟然關閉了,其餘和尚緊張地透過縫隙朝外張望。
望着那浮空艦,隐隐地,那白胡子老和尚的腳有些軟。
未等吊橋放下,一個個的妖怪從浮空艦的甲闆飛騰而下,那泛着寒光的兵刃和渾身上下緊繃的肌肉看得老和尚一陣膽戰心驚。
當吊橋放下,看到裹着白色披風緩緩而來的楊婵之時,那老和尚似乎微微松了口氣。
他雙手合十,躬身道:“老衲法号不惑,乃是本寺主持,不知道施主駕臨寒寺,所為何事?
”
也不搭理老和尚,楊婵側過臉去就對着身旁的妖怪道:“拿下。
”
聞言,老和尚整個癱坐在地。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後的兩隻妖怪已經把他整個提起。
“住,住手!
是齊天大聖讓老衲出來……”
兩隻妖怪迅速将他捆成了粽子丢到一旁,順帶連嘴也一并堵上。
楊婵裹着白色披風頭也不回地朝緊閉的寺門走去,左右各三隻化神境大妖手持兵刃小跑着開路。
門内的小和尚已經一個個吓得瑟瑟發抖。
兩隻渾身肌肉的大妖搶先一步沖到寺門口,一聲暴喝,将大門整個卸了去,掀到兩旁。
滾滾煙塵中,那門後的小和尚們吓得連滾帶爬奔入屋内,其中一個甚至當場就尿了褲子。
微風掃開滿院落葉。
在衆妖的護衛下,楊婵神情冷漠地跨過寺門,一步步走過小小的庭院,步入小小的正殿,見到了那隻身穿僧袍,慵懶地坐在蒲團上撓頭看佛經的死猴子。
那眉毛頓時微微顫了顫。
幾個小和尚跪在猴子面前,不住地叩首,喊道:“大聖爺救命啊!
大聖爺救命啊!
”
“别慌,死不了。
”瞧着哭哭啼啼的幾個小和尚,猴子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晴明穴道:“來就來嘛,犯得着弄成這樣嗎?
我這好不容易才跟他們處熟。
被你們這麼一攪,以後……哎……”
楊婵伸手解下面紗,一步步向前,冷冷地盯着猴子。
幾個小和尚驚恐地讓到兩旁。
身後的魚貫而入擠滿了整個正殿的妖怪們一個個靜靜地看着。
微微擡起頭,猴子望見了楊婵那冷漠的眼神,頓時一怔。
“啪――”
一記清脆的響聲。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臉頰已經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一時間,整個正殿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怔住了,無論是跟随楊婵的妖怪,還是跪倒在地的和尚,一個個都怔住了,驚恐地望着楊婵,望着猴子。
就連猴子也整個傻了。
他偏着頭,呆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驚恐地望着楊婵。
“聖母大人,您這……”
“出去。
”
“啊?
”
“都給我滾出去――!
”
一衆妖怪連同那些個和尚一個個吓得連滾帶爬沖出門外。
連帶着殿門,所有的窗戶都被封上了,妖怪們拿着兵器把守着,不準幾個和尚靠近。
光線從縫隙投入,照亮了空氣中懸浮的微塵。
小小的正殿裡隻剩下猴子與楊婵怔怔地對視着,一個面露驚恐,一個面無表情。
許久,猴子好不容易憋出了一絲笑,低聲問道:“你,你這是幹什麼呢?
”
“你答應了我什麼?
”
“我……”
“不是說以後都你承擔嗎?
現在角木蛟圍攻花果山了,你在幹什麼!
你在這裡幹什麼!
”
“我……”猴子呆呆地眨巴着眼,幹咽了口唾沫道:“我,我要修佛,逼老君現身,逼……逼他替我解開雀兒生死簿上的封印。
”
“修佛?
逼老君現身?
笑話。
”楊婵冷冷地笑了,她注視着猴子緩緩說道:“你不真修,他能現身?
你當他是傻子嗎?
”
“那,那我就真修。
”
“你有幾條命可以修?
”
閃爍着目光,猴子側過臉去低聲道:“什麼幾條命,我聽不明白。
”
“修佛,講究脫八苦,去執念。
以為我不懂嗎?
你渾身殺戮之氣,怎麼修?
還沒修成你就自廢修為了你知道嗎?
”
微微緊了緊手中的佛經,猴子低聲道:“知道……一點。
”
“知道你還修?
”
“不然怎麼辦?
”鼓足了勇氣,猴子仰頭道:“沒有人能解開生死簿的封印,除了逼老君自己出來我還能怎麼辦?
你要我放着雀兒不管嗎?
”
“雀兒雀兒……”楊婵呵呵地笑了起來,反手又是一巴掌。
那清脆的聲響聽得門外的一衆妖怪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一個個面面相觑。
手中的佛經已掉落在地。
呆呆地摸了摸臉頰,猴子微微顫抖着說道:“我……不跟你計較……”
“你要跟我計較什麼?
你想跟我計較什麼?
”楊婵怔怔地說道:“以前我不管你,但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
我們廢了多少心皿才走到今天,熬了多少日夜才建起花果山?
今時今日,你當了齊天大聖了,名揚三界,就要将一切都毀了嗎?
”
猴子呆呆地坐着,一聲不吭。
“你瘋了,你知道嗎?
原本我可以趁機将角木蛟的新軍吞掉的,可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嗎?
”
猴子眨巴着眼睛低頭。
躬身撿起佛教,楊婵冷冷的說道:“就因為這個。
因為這個,所以我隻能放角木蛟一條生路。
”
“就因為你要修什麼佛,我不得不匆匆趕來,不得不将兵權交給短嘴,讓他坐鎮。
”
“雀兒雀兒……”
“除了你的雀兒,你還記得什麼?
你還記得你是齊天大聖,是花果山的妖王嗎?
”
“你還記得你答應我要一肩扛起整個花果山嗎?
”
猴子低着頭,攥緊了拳。
楊婵呵呵地笑了起來,微光中,眼眶中點點晶瑩閃爍。
她呆呆地站着,閉上雙目,深深地喘息着。
“我真的不懂你。
這麼多年了,無論多難,多苦,我們都一起熬過來了。
多麼不可能的事情我們都一起做成了,可我發現……原來我一點都不懂你。
”
“我……我必須把雀兒找回來。
”猴子捂着額頭恍惚道:“這是我欠她的,我答應過她的。
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辦到……”
“就因為一隻金絲雀,為了一個不着邊際的承諾,你就可以辜負花果山千千萬萬的子民嗎?
”
“那不是不着邊際的承諾!
”猴子仰起頭瞪大了眼睛,吼道:“别人怎麼看我不管,這個承諾我必須要兌現――!
”
望着猴子那猙獰的模樣,楊婵怔住了。
許久,她笑了,一步步地後退,點頭。
抿着唇,她輕聲道:“好,你要談承諾,我們今天就談承諾。
我要你現在就兌現對我的承諾,從今往後不準再提尋找雀兒的事!
”
“不行――!
”
一聲呼喊震動了一切。
楊婵怔怔地站着,她掩着嘴,眼淚一滴滴下墜。
隻一刹,那身形搖搖欲墜,已是梨花帶雨。
猴子一下慌了,他掙紮着起身要去攙扶,卻被楊婵将手中佛經狠狠地甩在臉上。
“不要過來――!
”她捂着兇口猛地尖嘯道:“對她的承諾就必須兌現,對我的卻可以不兌現嗎?
那我究竟算什麼?
算什麼――?
”
“不……不是,除了這個條件,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
“好。
”楊婵注視着猴子一字一句地說道:“那我要你,娶我,立即。
”
這一霎,殿内殿外,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陰暗的正殿中,隻剩下楊婵淡淡的抽泣聲。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這隻沒心沒肺的死猴子,靜候一個答複。
一個她一直以來想要的答複,或者一個令她絕望的答複。
一卷清風拂過,撥動滿地落葉。
院落中的妖怪們一個個一聲不吭,悄悄地對視着。
此時此刻,花果山,同樣靜候着齊天大聖一個遲來的答複。
陰暗的正殿中,猴子怔怔地站着,腦海一片空白。
……
三十三重天上,太上老君的嘴角緩緩浮現了一絲笑意。
他捋開衣袖将一子落到棋盤上,笑眯眯地瞧着棋盤對面的“雀兒”道:“有道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啊。
哈哈哈哈,小丫頭,你來說說,老夫此着如何?
”
小雀兒一咧嘴,不恥道:“龌龊。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