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駝國。
還是原本的庭院,還是原本的閣樓。
隻不過這一次,那外面的守衛多了許多。
一排排的長槍挺立,那暗處,更是被布上了無數的法陣。
無數全副武裝的妖将正埋伏在四處。
踮起腳尖透過窗棂望見門外的一切,即使是年幼的沉香,也已經能感受到這之中濃濃的殺戮之氣,不由得有些急了。
“師傅,悟空師伯是要把我們關起來嗎?
他會不會……”
“不會的。
”清心輕輕摸了摸沉香的腦袋,支支吾吾地說道:“師傅他老人家……既然已經過問了,就絕不會讓我們有危險。
放心吧。
”
沉香默默點了點頭,算是心安了一點。
然而,清心的心中卻依舊忐忑。
六百多年前那一戰,須菩提不就是将九個弟子全部賠進去了嗎?
這一次,他真的會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第一位嗎?
還是說……自己也不過隻是一個籌碼呢?
想着,清心忽然無奈地笑了。
前世今生,她幾乎就沒有真正握緊過自己的命運,從來都隻是狂流之中的一片浮葉罷了。
……
“佛門做什麼,自然都有他們的用意。
你隻需要記住,在他們的算盤裡,絕對不會考慮你能不能活下去。
佛的眼中,隻有佛法。
”緩緩起身,須菩提緩緩地踱着步:“但是!
”
“但是?
”六耳猕猴一下睜大了眼睛。
望向六耳猕猴,須菩提輕聲歎道:“但是,隻要一天那另一個你還存在,隻要玄奘西行一天還沒有宣告失敗,佛門就必須站在你這一邊。
”
“啊?
”六耳猕猴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睛。
“六百多年前那一戰之後,老君天道石崩潰,天道無為不複存在。
天庭,更是從鼎盛走向了衰落,而妖族則是四分五裂。
普天之下,最強盛的勢力,莫過于佛門。
若是如來有心一統三界,這三界之中,也許早就沒有道門什麼事了。
”
六耳猕猴靜靜地聽着,須菩提則是如同一位喋喋不休的老人一般來回走動,不斷述說着。
“佛,四大皆空,隻餘佛法。
所以,如來能修成天道無我,縱使你再登行者道的巅峰,恢複天道無極,也是對他無可奈何。
同等修為品級之下,佛門子弟,更是要比道門強上許多。
但佛也有弱點。
”
“四大皆空,這意味着尋常弱點在他們身上已經不複存在了,恐懼、貪婪,乃至于單純的惡,在他們的身上都不可能存在。
他們沒有感情,也很難犯錯,因為他們已經變成了單純的,理性的化身。
所以,他們的弱點隻存在于佛法本身。
”
“隻有通曉佛法,才有可能真正地去戰勝他們。
”
話到此處,六耳猕猴的眉頭已經蹙成了八字。
他怔怔地望着須菩提。
見狀,須菩提話風一轉,輕歎道:“佛門,并不是你此刻最大的威脅,但為師要先講佛門。
為什麼?
因為,他們是你最大的助力,也是你永恒的威脅。
這一點,你必須先清楚。
你與那另一個你的争鬥,無論誰勝誰負,無論誰最終成為唯一的孫悟空,佛門都不會容你活在這個世界上。
”
聞言,六耳猕猴微微縮了縮脖子,若有所思。
這番話,在于猴子的第一次交戰時猴子也曾說過。
在當時,他也是理解的,可卻遠沒有此時此刻從須菩提口中說出的那麼如雷貫耳。
捋着長須,須菩提又接着說道:“能擊敗佛的,隻有通曉佛法之人。
當日呈鼎盛之勢的老君是一個,今日的玄奘法師,又是一個。
老君的天道無為已經不複存在,所以,如今世間能擊敗佛,讓你真正擺脫困局的,便隻剩下玄奘法師一人。
無論如何,你都必須确保玄奘法師安全。
如此,你才有取得最終勝利的可能。
”
稍稍猶豫了一下,六耳猕猴深深叩首道:“弟子謹遵師傅教誨。
”
須菩提默默點了點頭。
仰起頭,六耳猕猴又望着須菩提道:“不過,師傅,弟子現如今面臨的,卻不是佛門的這個威脅。
而是另一個自己,還有……天劫。
還請師傅指點迷津!
”
看着此時此刻真誠求教,無比聽話的六耳猕猴,須菩提不由得一下笑了出來。
樓台之上,握着棋子的老君也忽然哼笑了出來。
“師傅……”六耳猕猴一臉納悶地說道:“您笑什麼?
”
“沒什麼,一點小事,不提也罷。
”須菩提緩緩地搖了搖頭,接着說道:“你明确了先前為師所說的,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佛門的弱點,就是佛法。
玄奘法師,就是他們的死穴。
他們讓你出來,唯一的原因,就是對付另一個你。
更準确地說,是為正在西行的玄奘法師制造劫難。
所以……”
“所以?
”
“所以。
”須菩提注視着六耳猕猴,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強,并不是好事。
你強,就不會有任何助力。
相反,如果你弱,反而會有。
好好想想你是如何得到你現在的兵器的。
”
聞言,六耳猕猴頓時恍然大悟。
“行者道善殺伐,可普天之下,真正登頂的行者道有幾個?
”一步步走到蒲團前,須菩提躬身坐了下去,悠悠道:“若這天地似棋盤,棋手,又何止三五?
任憑你再強,也禁不住多方損耗。
而即便你再弱,隻要多方扶持,也一樣可以登頂成勢。
這三界之中,玩的,就是一個‘勢’字。
需要審時度勢,運籌帷幄,方可占盡先機,立于不敗之地。
空有一身蠻力者,到頭來,也不過是為人作嫁罷了。
”
“弟子懂了!
謝師傅指點迷津,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
“咚咚咚”,俯下身子,六耳猕猴連着就是三個響頭。
“懂了,那就去吧。
若是遇着什麼事,可再回斜月三星洞來找為師。
”
“謝師傅!
”仰起頭,六耳猕猴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卻是頓住了。
“怎麼?
還有事?
”
“嘿嘿。
”六耳猕猴咧開嘴笑了笑,抓耳撓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師傅,弟子還有一事想請教。
”
須菩提微微擡眼道:“說。
”
“弟子想知道……想知道清心和楊婵,有沒有辦法讓她們兩個……”
話到此處,須菩提噗哧一下笑了出來。
六耳猕猴便沒再往下說了,隻是睜大了眼睛巴望着須菩提,期待着須菩提能教他點什麼。
“她們兩個隻認另一個你,為何?
”
“這……”
“你比那另一個你,差了什麼?
”
“記憶!
”
“記憶從何而來?
”
“這……”
瞧着六耳猕猴一副暈頭轉向的模樣,須菩提撐着膝蓋,意味深長地說道:“記憶,自然是相處得來的。
現在兩個人都在你手上,隻要你看清局勢,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沒有了舊的記憶,可以創造新的記憶。
”
……
不多時,六耳猕猴便道别須菩提,離開了斜月三星洞。
比之來時的興奮之色,此時臉上更是多了一份躊躇滿志。
樓台上,依舊端坐棋盤前的老君微微擡頭看了姗姗來遲的須菩提一眼,淡淡笑了笑。
須菩提一步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抓起一枚棋子,輕歎道:“這天道,果真是玄之又玄啊。
天道石雖壞,三界軌迹雖已打亂,那‘緣’字,卻又還在。
”
“你想說什麼?
”
抓着棋子,須菩提捋開衣袖,一面細細查看着棋盤上的局勢,一面輕聲道:“我隻是想說,如果當時不是天外之靈遁入的話,這,也許才是我那十徒弟本來的樣子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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