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條件的時候,清心臉上的神情顯然是十分認真的。
然而,旁聽者卻是另一番感受了。
哪吒、李靖都是一臉的錯愕。
至于猴子,那眉頭幹脆都已經蹙成了八字。
空蕩蕩的地面上站着的四個人,就這麼一下子,都僵住了。
好一會,猴子緩緩地咧開嘴,看着清心,“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李靖的臉色刷的一下黑了,笑得一旁的哪吒已經有點看不下去了,隻得别過臉去假裝走神。
。
“我說師妹啊,你這是怎麼個意思?
老頭子都管不了我,你這當師妹的準備來管我的閑事是吧?
”别過臉,猴子悠悠道:“李靖啊。
”
“李靖在。
”李靖尴尬地笑了笑。
“回去告訴玉帝,你們派的這個所謂的……禦使,我很不滿意,讓他看着辦。
聽明白了嗎?
”
李靖無奈地看了清心一眼,拱手道:“聽明白了。
”
“你!
”清心怒目瞪向李靖,那神情一陣恍惚,轉而望向猴子,倔強道:“如果你不答應我的條件,你就休想得到你要的糧食!
”
“是嗎?
”猴子頓時笑得更歡了,指着清心道:“李靖,你剛剛說她代表玉帝,她說的這,是你家玉帝老兒的意思嗎?
”
李靖一面猛地使眼色讓清心不要再說下去了,一面對着猴子拱手道:“大聖爺,禦使隻是負責交涉,并非握有絕對的決定權。
此事,恐怕還得禀報陛下之後才能定案。
”
聞言,清心那臉漲得通紅。
猴子笑嘻嘻地走到她跟前,伸手觸碰她的臉頰。
清心吃了一驚,臉上多了一絲绯紅的顔色,卻意外地隻是靜靜地站着,并沒有任何閃躲的動作。
那種感覺,就好像她對猴子并沒有任何心理上的排斥,甚至早已習慣了猴子觸碰她的臉一般。
“你還太嫩了,回去,問問你那兩個師傅,這種事情該怎麼處理。
我想,他們都未必敢像你這麼跟我說話。
我是斜月三星洞的弟子,至少曾經是,這是不變的事實。
須菩提來了,隻要他肯認,我少不了還要給他行個師徒之禮。
對于師兄們,我也是很敬重。
至于你這師妹嘛……事不過三的道理你該懂的,‘師妹’這個頭銜,沒辦法護你一輩子。
”
最後幾個字,猴子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雙目瞪得渾圓,顯然是有些發狠了。
那景象落到清心眼中,不知為何,鼻子一酸,眼眶微微地就紅了。
說罷,猴子仰起頭,呵呵笑道:“李靖啊。
”
“李靖在。
”李靖的目光不住地往清心身上瞥,連忙躬身拱手道:“大聖爺有何吩咐。
”
“别杵着了,我要糧食呢,很急。
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
“既然這樣,那李靖就先行告退了。
”
默默行了個禮,李靖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就走。
哪吒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待兩人走出三丈距離,一回頭,才發現清心沒有跟上來,而是依舊呆呆地站在原地,咬着牙,望着猴子。
當初李靖想的是請清心來負責對猴子的交涉,好歹是猴子師妹,怎麼都會給幾分薄面才是。
很顯然,他猜對了猴子的心思。
方才如果換個人跟猴子說這種話,恐怕都已經身首異處了。
可惜的是他猜對了猴子的心思,卻猜錯了清心的心思。
讓猴子去救楊婵,然後回花果山成親,不再往西,這……這算是什麼鬼條件啊?
簡直荒謬!
要是這猴子決定的事情是用區區一點糧食就可以改變的,天庭還用得着這麼怕他嗎?
事到如今,李靖也不想再去追究事情的因由了,怪隻怪當初自己太草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猴子身上,竟全然沒想過先對清心進行一番調查,以至于鬧出了這種笑話。
無奈歎了口氣,李靖扭頭加快腳步朝着南天門走去。
轉眼之間,空蕩蕩的南天門外就隻剩下猴子與清心了。
清心抿着唇,望着猴子,那心“嘭嘭嘭”地跳着,空蕩蕩的兩隻手已經在猛地冒汗,腦海中充斥着三世記憶裡的各種各樣的片段,心中的情緒更是五味雜陳。
那種感覺,與剛剛李靖還站在這裡的時候相比似乎更強烈了。
怕,卻又有點舍不得離開,隻是呆呆地站着。
她甚至都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剛剛究竟幹了些什麼了。
隻感覺自己的兇前壓了一塊巨石,都要透不過氣來了。
猴子拄着金箍棒低頭剔着指甲,悠悠道:“你還站着幹什麼,還不滾?
”
忽然間,清心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猴子從地府回來,對着風鈴掀桌子的一幕,鼻子一酸,眼淚不争氣地滑落。
這一幕看得猴子都呆住了,那手僵在半空,有些無語地歎道:“你沒事吧,這就哭了?
那兩個家夥到底是有多溺愛你啊?
這點挫折都受不了?
南天門裡多少天将看着呢,你在這裡哭,會很沒面子的。
”
此時,南天門内的将領正一個個伸長了腦袋看着。
“她……好像哭了。
他們幹嘛了?
你聽得到他們說什麼了嗎?
”
“沒注意啊,這麼遠哪裡聽得到,得讀口型。
”
這一說,那些個将領都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看。
哪吒也從人群中探出頭來了。
好一會,清心才低下頭,伸手抹去淚珠,深深吸了口氣道:“我沒事,眼睛進沙子了……我知道我剛剛說的話很傻,但我是認真的,那也才是你現在最應該去做的。
”
“我剛剛說的話像開玩笑的嗎?
”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西行,西行有什麼好處?
”
“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跟你解釋。
”猴子漫不經心地伸手掏了掏耳朵。
“老老實實去接楊婵,老老實實回花果山,安安分分過日子,不行嗎?
你還想楊婵在華山等你多久?
”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猴子漫不經心伸手撓了撓臉。
“佛祖不會再對你出手的,他修的是‘佛’,隻要你安分守己,他沒有理由對你出手。
”
“嘿,我再說一次,我的事,輪不到你過問。
”猴子漫不經心地拄着金箍棒左右搖晃。
“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
猴子面無表情地望向清心,悠悠道:“很明顯,沒有。
不是看在老頭子的份上,就你這麼煩人,剛剛我已經一棍子敲死了。
奉勸你還是見好就收的好。
”
一時間,場面又僵住了。
遠處的哪吒伸長了腦袋,可惜清心背對着他,他隻能讀到猴子在說什麼,越讀越糊塗。
“我就最後說一句,以後都不會再提了。
”
“說吧。
”
“如果你是想去找佛祖複仇,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
除了一個風鈴,其他的所有死去的人,都還在這天地間存在着。
你應該學會珍惜身邊的,而不是等到失去了再後悔,永遠都活在過去。
”
“這些不用你教我。
反正我和如來的賬是一定要算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不複仇,也不可能由着他在那裡一直盯着,等着我什麼時候行差踏錯了再給我壓回山下去。
”
“可是……”
“你不是說最後一句了嗎?
講點信用行不?
”猴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兩人四目交對着。
猴子的眉頭微微蹙着,一臉的不耐煩。
清心的雙眉微微舒展,微微發紅的眼眶中帶着一點慌亂。
好一會,清心終究是呆呆地點了點頭。
猴子閉上雙目,撐着金箍棒悠然地搖晃着,喃喃自語道:“除了風鈴……哼,好一個‘除了’……就光她一個人的事,我就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就算殺不死如來,我也要将他永世囚禁,不死不休。
有點自知之明好嗎?
這事兒,别說是你了,老頭子親自找我說都沒用。
當初我離開斜月三星洞,就是因為他向我隐瞞了雀兒的事情,讓我識破他别有居心。
”
就這麼等了好一會,猴子發現清心還沒走,半睜開一隻眼問道:“還不走?
”
就這一眼,猴子的眉頭便不由得又是蹙了起來。
他看到清心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笑。
這一幕看得猴子一臉的錯愕。
這家夥有病吧?
剛剛莫名其妙地哭,現在又莫名其妙地笑?
這……太溺愛一般隻聽說會寵壞脾氣,還沒聽說能連腦子一起寵壞的呀……莫非那兩個老家夥水平不一般?
猴子無語地搖頭,問道:“你這是幹嘛?
”
“你……都沒忘記。
”清心一邊抹着淚,一邊笑着。
“忘記啥?
”
“沒有,我……我猜風鈴,還有雀兒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吧。
”
“她們開不開心關你鳥事?
”
清心收了收神,淡淡道:“我走了。
”
猴子挑着眉頭看着她。
眨巴着眼睛,好一會,清心才轉身,緩緩地朝着南天門走去。
瞧着清心背影,猴子摸着下巴不由得疑惑了起來。
他似乎……“聞到”了某種熟悉的味道。
仰着頭,他開始細細地思索了起來,可惜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等他再去看時,清心早已進了南天門。
南天門外空蕩蕩的,又是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
跨入南天門,清心看到雀兒正在那通道内靜靜地等着她。
默默地點了點頭,清心與雀兒擦肩而過。
雀兒轉身跟了上來。
“沒跟他說嗎?
”
“沒有。
”清心微微搖了搖頭,恬靜地笑了笑,歎道:“剛剛忽然有一種感覺,雀兒和風鈴……徹底取代了我。
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了。
真的好亂啊。
那兩個丫頭……太沖動了,怎麼可以在那種場合,開那樣奇怪的條件。
我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
說這話的時候,清心呆呆地走着,掩着唇,流着淚,笑着。
那是掩都掩不住的笑,仿佛迫不及待盛開的花朵。
雀兒默默地走在她的身旁。
過道圍欄兩端的天兵都有意無意地朝她們望了過來。
眨巴着泛着淚光的眼,清心抽了抽鼻子,微笑着說道:“愛情這種東西,真的會讓人變得很傻,很笨,我這輩子……都不想碰了。
不過……八百年了,他一直都記着,從頭到尾都沒忘……”
漸漸地,雀兒看到清心臉上的笑,變成了甜甜的,淚光中甚至洋溢着一種幸福的神彩。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