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采石場中,一衆僧侶圍着玄奘席地而坐。
天蓬伫立在玄奘身旁,聽着他不斷勸慰衆僧。
其他的幾人,除了小白龍在照看着鼍潔之外,都在外圍來回巡視着,提防着采石場的守軍。
夜風緩緩地吹襲,揚起的砂石如同漣漪般在腳下擴散。
采石場的守軍都已經被逼到了圍欄邊上,一個個握着兵刃警惕地望着黑熊精和卷簾。
一個士兵悄悄走到大胡子将領身旁,低聲道:“将軍,我們就這麼等着嗎?
他們隻有幾個人,要不……”
“放屁!
”那大胡子将領低聲唾罵道:“今天他們在集市,三兩下就打跑了整支護衛隊,你是嫌老子死得不夠快是吧?
”
“那我們……”
“什麼都不要做,既然國師讓我們按兵不動,我們就按兵不動!
”
“諾!
”
此時,在他們身後圍欄數十丈開外的地方,大批的軍隊已經悄然集結了。
趁着夜色,他們如同一灘流動的黑水一般迅速勻開,列起盾牆,拉開硬弓。
一位士兵快步從被猴子推倒的正門走入,擠過圍欄邊上密布的士兵來到大胡子将領身旁。
“将軍,大軍已經到了。
”
瞥了來者一眼,那大胡子将軍低聲道:“聽到了。
國師怎麼說?
”
“國師讓将軍撤出采石場外。
”
聞言,那大胡子将軍擺了擺手。
一衆士兵都開始有序地向正門移動了。
采石場中的僧人一個個有些詫異地看着,一個個都屏住了呼吸。
“這是怎麼回事?
都走了?
”
“準備放我們走嗎?
”
天蓬瞧着正在撤離的戍衛隊,側過臉對一旁的卷簾道:“要放箭了。
”
“不會吧。
”卷簾低聲道:“就算他們真想殺,應該也隻是想殺我們而已,不至于想讓所有僧人都陪葬才是。
”
“難說。
”天蓬冷哼了一聲,道:“我總覺得這車遲國遠比表面上看上去的要古怪。
按道理,我們今天集市上那麼一鬧,他們要麼招攬,要麼圍剿……雖說圍剿是沒什麼可能的。
但至少,他們應該派個人來談一談,嘗試招攬才是啊。
到現在為止,你見到國王派來的使者了嗎?
”
卷簾的臉色隐隐有些難看了。
在場的有将近兩千的僧人徭役。
如果對方放箭,要勸玄奘丢下他們跑,估計是不可能的。
可不丢下他們……那得是多大範圍的護盾才能将他們護住啊?
回頭望去,這采石場裡裡外外雖說也有些能躲的地方,但終究是藏不下兩千人如此之多。
“要不……擒賊先擒王?
”
“不。
”天蓬半眯着眼睛道:“再等等。
先看看形勢再說。
”
……
“報――!
”一個士兵飛撲到多目怪面前,拱手道:“禀國師,那些和尚已經開始往裡縮了。
”
“往裡縮?
”多目怪頓時愣了一下,那捋着長須的手頓在半空。
“就是。
”那士兵微微擡頭道:“就是往采石場裡縮,似乎是想躲避箭雨。
”
“他們竟然沒出擊?
”多目怪捋着長須,陷入了沉思。
身旁的三個道士面面相觑。
“大人。
”身穿橙色道袍的道士拱手道:“不如,就幹脆放箭吧。
隻要放了箭,射死幾個和尚,不怕沒辦法把他們逼出來!
”
多目怪緩緩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居然不主動出擊……他們是不是。
已經意識到什麼了?
”
……
地府。
猴子拄着金箍棒在生死殿前來回走動。
身旁的鐵盆裡火吱吱地燃燒,兩側的鬼兵一動不動地站着,頭頂一朵朵的鬼火呼嘯而過。
回首望去,無邊無際的陰間看上去就好像一個繁華的夜市一般,隻有當走近了,才能意會到其中的陰森恐怖。
金箍棒重重一頓,隻聽“咣”的一聲巨響,那腳下的石磚都開裂了。
四周的鬼兵吓得微微一縮。
“怎麼個意思?
這麼久了,居然還沒來?
嘿,那是不是說。
地藏王根本就不在這地府之中了?
”
說罷,猴子擡腿一步步跨上了台階。
那四周的鬼兵都眼睜睜地看着,沒有人敢上前阻攔。
因為,六百多年前猴子在這裡做了什麼事。
他們都知道。
生死殿的大門就在眼前。
正當猴子已經走過了一半的台階之時,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了。
“且慢!
大聖爺!
且慢!
”
秦廣王提着前擺,正氣喘籲籲地朝猴子飛奔而來。
回頭看了秦廣王一眼,猴子的腳又往前邁了一步。
秦廣王一個縱身擋到了猴子面前,雙膝跪地,喊道:“大聖爺。
不可啊!
”
“不可?
”猴子白了他一眼,哼笑道:“你不是去請地藏王嗎?
地藏王呢?
”
秦廣王抹着冷汗道:“世尊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
“馬上是多久?
”猴子晃了晃腦袋,忽然一個發狠,一把揪住秦廣王的衣領将他整個從地上拽了起來,瞪大了眼睛惡狠狠地吼道:“一炷香,一刻鐘,還是一個時辰?
啊?
多久,你他媽給老子說說!
”
額頭上暴起的青筋、布滿皿絲的雙目、獠牙,都近在咫尺。
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秦廣王整個怔住了,那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渾身上下都在不住打顫。
此時此刻,他甚至都能清楚地感覺到猴子呼出的炙熱氣息了。
“大……大聖爺……”
“别叫得那麼好聽。
”猴子怒視着他緩緩道:“你說說,多久?
一炷香,一刻鐘,還是一個時辰。
說錯了,老子當場就宰了你!
”
秦廣王呆呆地眨巴着眼睛望着猴子,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見這秦廣王已經被自己給徹底吓傻了,猴子手一松,直接将他丢到了一旁,擡腿就要繼續往上走。
正當此時,一個聲音同時在猴子、秦廣王以及在場所有鬼兵的腦海中響起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
大聖爺的性子還是沒變啊。
哈哈哈哈。
”
聞言,猴子當即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來。
不多時,一道金光落下。
生死殿前的廣場上出現了一個人――地藏王。
……
山坡上的四人依舊靜靜地站着。
多目怪不斷捋着長須,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大人,此事宜早不宜晚啊。
”
“是啊。
大人,若是大聖爺回來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就沒啦!
”
多目怪依舊眯着眼睛,望着采石場的方向。
此時,采石場的僧人都已經被聚集到了石山腳下。
他們利用采石場中的幾座小屋和一些大塊的石頭遮掩身體。
可惜空間實在不夠,絕大多數的僧人還是無遮無攔地暴露在對方弓箭的射程之下。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
凡人如此,神仙亦如此。
超過兩千人,光憑天蓬與卷簾等人,根本不可能撐起一個龐大到足以防住所有箭矢,護住所有人的護盾。
當然,護住玄奘是毫無問題的。
一步步走到天蓬身旁,玄奘低聲道:“貧僧雖不曾讀過兵書。
但也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若是能拿住對方主帥的話,說不定……”
玄奘沒有接着說下去。
他靜靜地望着天蓬,似乎在征求天蓬的意見。
“大師有所不知。
”天蓬淡淡歎了口氣道:“無論按何種理念治國,對方都不應該至今不派出特使與我等交涉。
所以,這裡面恐怕另有内情。
”
一旁的小白龍低聲道:“要不,我們趕緊通知大聖爺?
”
天蓬低頭掏出玉簡看了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
秦廣王躬着身子快步跑到地藏王跟前,伏地行禮道:“卑職恭迎世尊!
”
“免禮。
”
随着地藏王輕輕擺手,早已經吓到臉色發青的秦廣王迅速連滾帶爬地閃到一旁去了。
遠遠地,地藏王與猴子對視着。
一個面色淡然。
不喜不悲。
一個一臉的輕蔑之色。
好一會,猴子朝着身後的生死殿使了個眼色道:“我想進裡面去看看,聽說得你同意。
”
“确實如此。
”地藏王淡淡笑了笑,緩緩卷起衣袖一步步朝着猴子走過來。
那動作。
便是用閑庭信步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拄着金箍棒,猴子悠悠道:“那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
“不太好。
畢竟生死殿事關三界,若可随便查閱,豈不是亂了套了?
”
“若是我一定要查呢,你是準備在這裡跟我打一架嗎?
”
地藏王笑眯眯地擺了擺手道:“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此乃凡間刀客所為。
豈是得道之人該做的?
”
“那是怎麼個意思?
”
地藏王摸着下巴故作為難狀。
就這麼又沉默了好一會,猴子都有些不耐煩了,指着被丢在一旁,用布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金身道:“我也不白看你的生死簿,這金身還你,就當是入生死殿的買路錢,如何?
”
淡淡瞥了金身一眼,地藏王輕聲歎道:“大聖爺可真是豪爽啊,金身就這麼還給貧僧了,回頭,若貧僧一個不小心又将它給大聖爺送了去,可如何是好?
”
“你若還敢送來,我就直接砸了它。
”一步步走到金身旁,猴子單手握着金箍棒對準了金身的頭顱,扭頭道:“你也可以拒絕,我現在就當着你的面砸了它。
反正,留着也沒用。
”
此話一出,秦廣王以及那四周的鬼差都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唯獨地藏王面容依舊。
……
祭壇邊上,正法明如來面無表情地望着懸在空中的金錐。
放射出來的光已經越來越盛了。
那感覺,就好像所要召喚的“東西”,已經近在咫尺。
……
生死殿外,兩人就這麼僵持着。
不多時,地藏王注視着那金身緩緩地笑了出來。
“來人呐,替大聖爺打開生死殿的門。
”
“諾!
”
幾個鬼兵迅速繞過猴子朝着生死殿的大門飛奔而去。
直到此時,猴子才緩緩地将手中的金箍棒放了下來,點地。
……
此時,采石場外,一匹快馬手握旗令沿着盾牆飛馳而過。
那士兵一路嘶吼着:“國師有令!
放箭――!
放箭――!
”
頓時,一陣弓铉之聲炸開了,密布的箭雨朝着采石場内的僧人呼嘯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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