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轟轟烈烈的圍捕行動,最終演變成了一場荒唐鬧劇,天庭不僅僅付出了五十萬大軍的慘痛代價,更騎虎難下,不得不面對一個無法收拾的局面。
身處兜率宮的風鈴,以一封假得不能再假的信函就将猴子讨了去。
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卻每個人都不願意戳破,因為每個人都已經被拖下水了。
對于他們來說,這封信函已經變成了最後的遮羞布。
當一衆天将沖進天牢的時候,哪吒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猴子便被帶走了。
一路上,任猴子如何問,如何怒罵,就是沒人跟猴子搭一句話。
他被五花大綁,連帶琵琶骨上的鎖一并送上了三十三重天。
在兜率宮門口,見到了梨花帶雨的風鈴。
就這麼當着衆天将的面,風鈴抱着這隻渾身是皿、奄奄一息的猴子抽泣。
掰開風鈴的手,猴子的臉上好不容易擠出了笑容:“我剛剛才跟他們撂狠話呢……你這麼哭,我好沒面子啊。
”
風鈴伸手拭去猴子臉上的皿污,輕聲道:“面子有什麼關系,活着才是好。
”
“面子怎麼沒關系?
我可是美猴王,麾下百萬大軍呢。
士可殺不可辱。
”
風鈴破涕為笑,嗔道:“少給我扯,你還穿着那身不合身的布袍時我就認識你了。
給我裝?
”
聽到這一句,猴子也不禁笑了出來。
他乏力地擡眼仰望,望見淩亂的青絲,望見布滿淚痕的臉龐,望見如同翡翠般的雙眸,與蔚藍的天空相輝映。
斜月三星洞前的相遇,那個一開始倔強地要轟他走的女童,誰能想到會走到今天呢?
“好了,沒事了,有我在。
”風鈴緊緊地擁着猴子輕聲道。
緊繃的神經終于漸漸松懈,猴子昏厥了過去。
……
無論如何,猴子被送入了兜率宮,漫天神将包括玉帝在内皆松了口氣。
這下子,就不是他們硬要扣着猴子置三界于不顧了。
往後的事,自有老君做主。
以素的要求自然被強硬地拒絕了。
消息傳到妖軍,楊婵勃然大怒。
南天門外的炮火更加兇猛了。
得到某種暗示的玉帝也早已經有了底氣,他下令李靖打開南天門迎戰。
二十八星宿、九曜星官、五方揭谛外帶南天門四大天王率部在門内擺起了口袋陣。
見狀,已經發了狂的妖軍當即發起沖鋒。
可惜的是他們縱有百萬之衆,卻無法在狹窄的南天門擺開陣型,再加上門内還有天庭布下的重兵埋伏,一時間死傷慘重,竟也奈天軍不何。
無奈之下楊婵隻得下令先行後撤以免徒增傷亡。
經此一戰,天庭也算是多少挽回了一些顔面。
此時的形勢已經極為明朗。
踏出南天門,天軍諸将雖然實力強悍,卻也不是百萬妖衆的對手。
攻入南天門,妖軍雖然人多勢衆,卻無法撕開法寶密布的天軍防線。
于是,對峙又是繼續了。
妖軍索要猴王的信函一封接一封,玉帝譴責妖軍的聖旨也是一份接一份,雙方就這麼隔着南天門沒完沒了地對罵。
南天門戰線無法取得進展,焦慮萬分的楊婵又開始将目光轉向了其他地方。
她對陰間以及四海龍宮乃至于三界之中的一應勢力下了最後通牒,要求表明态度,是繼續以天庭為尊還是轉而以花果山為尊。
先前來講,美猴王是玉帝親封的蟠桃園司園,花果山尊他為王,真要論起來,也不過是内戰,并不涉及三界統治權的問題。
如今這些個最後通牒一發出,整個性質就變了。
它标志着花果山正式撕破臉皮,向天庭索要三界統治權。
當然,在沒有獲得三清支持的情況下,無論是陰間十殿閻羅還是四海龍王,都不可能在這時候選擇臣服花果山。
這一舉動頂多算是進一步朝靈霄寶殿施壓,并不存在實質上的戰略意義。
另一方面,卷簾依舊被關在天牢裡候審,一欄之隔,是早已心灰意冷的天蓬元帥。
這對昔日的戰友難得相見,從頭到尾,竟是一句話沒說。
或許,他們都已經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吧。
日子就這麼紛紛擾擾地過了。
天庭時間,兩天後,猴子終于在兜率宮中睜開雙眼,他掙紮着起身,首先望見的是早已經疲倦不堪趴在床頭昏睡過去的風鈴。
那眼角,依舊挂着淚痕。
多少天了,她該是一直這樣衣不解帶地候着吧。
看着這個在夢中綻露微笑的小丫頭,猴子頓時一陣心酸,忍不住伸手觸摸她的臉龐。
“心疼了嗎?
”一個聲音在猴子的腦海中響起。
他一驚,連忙朝四周望去。
這是一個小小的煉丹房,放射着微弱紅光的煉丹爐,鋪滿整個牆壁的丹藥架。
就在猴子的身邊,茶幾上幾個眼色各異的葫蘆拔開了蓋子歪歪斜斜地放着。
直到此時,猴子才驚覺自己枯竭的靈力不僅僅恢複了,更比原本強出不少,隐隐有突破到大羅金仙階段的勢頭。
原本的修行門檻已經不複存在了……或者說,已經得到了提升。
他低頭望着自己空無一物的手,一陣茫然。
“老夫說過了,便是你再不願意,老夫也能想到辦法撬開你的嘴,将金丹塞進去。
推算之道,貴乎‘無為’,天地間所有的人或物,都可成為老夫所用。
你區區一隻猴子,又如何敵得過天地萬物?
呵呵呵呵。
”
一陣青煙在卧榻前彙聚,凝成了老君的身影。
他緩緩回過頭,振了振衣袖,在高椅上坐下來,意味深長地瞧着猴子。
低頭一點一點地将風鈴在睡夢中依舊緊握的手松開,猴子扭頭望着身後的煉丹爐淡淡道:“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把我送入八卦爐裡?
”
“還沒到時候,這才過去了一百多年呢。
不急。
”老君笑眯眯地說道。
猴子低着頭沉默不語,那眼神像是大戰之後的落寞。
他該說什麼呢?
他無話可說。
兜兜轉轉,無論如何掙紮,到頭來竟又還是按着既定的路在走。
如來佛的手掌心算什麼?
太上老君的手掌心才真的是厲害。
他能夠利用你的每一個弱點,無論你走到哪裡,都能硬生生将你扯回原來的路上。
呆呆地坐了許久,他輕聲道:“我總算知道你的師兄弟還有我師傅為什麼不喜歡你了。
和你打交道,很憋屈。
”
說罷,他瞧着太上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太上也是捋着長須笑了起來,歎道:“修道之人,何須在意他人怎麼看?
”
猴子長歎了口氣,呲着牙問道:“我那百萬大軍怎麼樣了?
”
“啧,他們能怎麼樣?
好得很呢。
”
“圍攻南天門你都不管嗎?
”
太上兩手一攤,道:“為什麼要管?
管住了他們,就管不住你了。
”
“這麼說,你是把他們當籌碼來要挾我咯?
”猴子無奈歎道:“看來當初我将自己跟他們捆在一起,還是個錯了。
”
太上蹙眉略略想了想,道:“這麼說也對,也不對。
是人就有弱點,有牽挂,老夫隻是利用了你的牽挂罷了。
就算沒有他們,你也會有其他什麼牽挂。
哪怕是頓悟了的佛陀,四大皆空,也還會留下對佛法的追求,更别提你這猴頭了。
若真能做到身心俱空,又如何會固執地要與老夫鬥法呢?
早該安心地走原來的路了。
”
“那她呢?
”猴子低頭看了一眼依舊熟睡的風鈴道:“她也是你利用的一個點嗎?
”
說罷,他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太上。
許久,那張老臉上綻露了一抹微笑。
“你猜。
”
聞言,猴子哼地笑了出來。
揭開被子,他緩緩起身,松了松筋骨開始在煉丹房裡轉悠,一雙眼睛不斷地盯着丹櫃上密布的瓶子看。
“我在想,反正金丹都吃了,這些也就别浪費了吧。
”
太上老君躬着身子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臂,那眉頭蹙成了八字,卻不看猴子,隻淡淡道:“随意。
有什麼看上的,随便吃。
”
“這麼豪爽?
吃不完可以打包嗎?
”
“那可不行。
”
“嘿,聽說别人找你求個丹都難如登天,咋對我就這麼好呢?
”
太上緊閉雙目,緩緩搖頭道:“丹藥本身沒什麼。
不過遊戲之作而已,吃完了,再煉就是了。
便是那些個金丹,難道老夫自己還用得上不成?
不過,凡間不也有句俗話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若是誰到老夫這裡都能求得到丹藥,豈不門庭若市?
‘悟者’最忌入世,一旦污了心境,可就虧大了。
”
說到這裡,太上轉而一笑,道:“至于你嘛。
這因果,反正已經避不開了,送些丹藥又何妨?
”
将所有丹藥的名稱都掃了一眼,猴子伸手一揮,其中一部分丹瓶當即飛了起來,自動開蓋,将丹藥都傾倒到猴子面前彙成了一座五顔六色的“丹山”。
盤腿坐在太上身前,猴子像吃零食一樣一把一把地塞到嘴裡咀嚼了起來。
“趁着現在有空,說說吧。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把我弄下凡去,還是就囚在這裡混日子了?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