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華山,一路朝着南天門的方向飛,清心又是一路的沉默。
哪吒一路跟着,那眉頭蹙得緊緊的,始終保持着三丈距離。
一前一後,也就幾天時間,他實在搞不懂這幾天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清心跟換了個人似的。
好在,總算要回南天門了。
熬過了這一關,接下來再有什麼事,也就沒他事了。
可千萬别在這路上再出什麼事兒啊。
一路上,哪吒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地關注着四周的變化。
直到遠遠地望見南天門,哪吒的心才稍稍放下來一些。
回到南天門,清心徑直見了李靖,直截了當地告訴李靖她想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李靖要她做的事情,她會做,當然,還是得按她的規矩來。
還沒等李靖搞清楚什麼狀況,清心已經一個轉身,走了。
隻留下哪吒與李靖,你看我我看你的,不明所以。
離開南天門,清心便直上三十三重天返回兜率宮。
守在兜率宮外的幾個道童一見清心到來,便都圍了過去。
為首的紫袍拱手道:“清心師妹,師傅在宮裡。
”
清心靜靜地站着,低頭凝視着空無一物的地面,那神情看上去有些呆滞。
幾個道童面面相觑。
“師傅說……如果您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大可以去找他。
”
清心抿着嘴唇擡頭看着幾位道童,深深吸了口氣,撐起笑臉道:“沒。
”
她笑得很燦爛,卻與往常大不相同,沒有了那種高傲的氣息,更像是戴上了一個面具。
“沒?
”
“沒。
”清心搖了搖頭道:“我,有點累了……暫時還不想見他。
”
說着,也不等紫袍回答,清心便邁開腳步與他擦肩而過,朝着自己在兜率宮中小宅子的方向走去。
回頭望着清心的背影,紫袍微微蹙起眉頭。
“她這是怎麼啦?
發生什麼事了?
”
“是不是吃了什麼苦頭了?
”
“應該不是。
如果是在哪裡吃了苦頭,肯定嚷嚷着要回去報仇。
就好像上次那樣。
”
紫袍略略想了下,道:“不要多嘴。
”
其餘的道童連忙一個個閉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
微風撫弄着枝桠,陽光透過葉片的縫隙在陰涼的小道上留下點點斑駁。
清心微微低着頭,屏住呼吸,抿着唇,漸漸加快了腳步。
偶爾相遇的師兄弟還沒來得及開口與她打招呼,便見她已經擦肩而過了。
轉眼之間已經來到了自己位于老君居住的閣樓側邊的小屋,她一聲不吭地進了去,關上房門。
……
就在不遠處的閣樓中,老君的眉頭蹙成了八字,擡眼望着屋頂,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他的身旁,雀兒靜靜地跪坐着,沏着茶。
放在老君身前的茶杯,那裡面的茶水涼了又換,換了又涼,如此多次,老君才緩緩閉上雙目,悠悠歎道:“算了,不喝茶,别忙活了。
”
“不忙活,隻要師傅不嫌棄雀兒浪費茶葉。
”頓了頓,雀兒接着說道:“若不沏茶,閑着雙手,倒是有些發慌。
”
深深吸了口氣,老君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難為你了。
”
雀兒低頭,不語。
……
陽光透過窗棂照入,在房中形成一道道交錯的光影。
清心如同一個小女孩一般,背靠着房門,掩着臉。
三世的記憶,種種交雜的情緒瞬間吞噬了理智,眼淚奪眶而出……
……
此時,猴子一行人正途經一個肥沃的平原。
在那平原的邊緣上,他們看到了“烏雞國地界”字樣的石碑,可随着漸漸深入,卻絲毫沒有看到這片沃土本應有的那種欣欣向榮的景象。
相反,他們看到了一個人間地獄。
按着玄奘沿途從百姓手中要到的地圖,他們一步步深入平原,才不過一裡不到,他們就看到了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倒在路邊。
看情形,該是已經死去多日了。
面容早已經被食腐的烏鴉啃得看不清楚,四肢也已經被扯碎。
隻能大緻分辨出來是一個中年男子。
天蓬掩着鼻子走了過去,細細檢查了一番屍體,又在四周圍細細看了一下,道:“他殺的,一刀割喉。
沒有任何行囊,也許是搶劫。
”
“搶劫?
”小白龍回頭看了看,道:“要說山林地帶還好說,這裡都是平原了,也這麼不太平?
”
“也許這個國家本來就不太平。
”
草草安葬了死者,玄奘在墳前簡略地誦讀了一篇佛經,一行人便又上路了。
不多時,他們望見了一座在玄奘的地圖上已經标明的村莊。
在玄奘的行囊當中,有三封信的收信人就住在這個村莊裡。
按照玄奘的規劃,一行人是要在這個村莊裡留宿一晚的。
一方面是要送信,另一方面,也需要通過化緣來補充一下幹糧。
然而,當他們漸漸靠近村莊的時候,卻越來越發現不對勁。
四周一望無際的肥沃田野中茂盛生長的居然都是雜草。
正值農忙季節,竟也不見半個村民在田間勞作。
随着距離村莊越來越近,烏鴉越來越多,滿耳都是難聽的“呱呱”聲。
“這地方的人怎麼回事?
不用吃糧食?
都升仙了不成?
”小白龍四處張望着喃喃自語道。
很快,他們恍然發現這整個村莊,幾十座宅子,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一陣微風吹過,掠起幾片落葉。
幾個人有些驚異地行走在村道上。
天蓬迅速加快腳步,挨家挨戶地搜了過去。
猴子也放出了自己的神識,将整個村莊都迅速探查了一遍,無奈歎了口氣道:“活的沒有了,死屍還有十二具,從少到老,一應俱全。
”
“這怎麼回事?
逃荒嗎?
”小白龍問。
“你看這裡像是遭了災嗎?
一無水患二無幹旱,多好的年景啊。
”
正言語間,天蓬已經回來了。
“怎麼樣了?
會不會是瘟疫?
”猴子問。
天蓬四下環顧了一圈,淡淡道:“也不是瘟疫,那些屍體,大多不是餓死,就是被殺死。
隻有一個是病死的,還是年老體衰,缺乏照料的關系。
”
“看來是兵禍了。
”猴子掏了掏耳朵回頭望向玄奘:“看來你要送的信是送不到了,接下來幹啥?
”
玄奘握着佛珠,眉頭緊鎖。
猶豫了好一會,才答道:“我們今晚還是在這裡住下吧,順便……也把這些枉死者,都安葬了吧。
”
“好嘞。
”猴子吆喝一聲,扭頭朝小白龍和黑熊精使了個眼色,道:“聽到沒,趕緊幫忙。
”
“為什麼是我?
”小白龍當即嚷嚷了起來。
“要不我去?
”猴子面無表情地問道。
“别……大聖爺,您還是歇着吧,我去就我去。
”無奈歎了口氣,小白龍隻得跟着黑熊精和天蓬一起開始挨家挨戶地找屍體。
忙忙碌碌地,直到夕陽西下,他們才在村口的一處墳地将那些個遺落在村中的屍體全部安葬好。
玄奘拿出幾件法器擺放在墳前,開始挨個地誦讀經文。
這一念,便念到了深夜。
其他幾個人都無聊得打哈欠了。
雖說他們都是修仙者,并不像一般的凡人那樣忌諱鬼神,但呆在墳地裡,終究是讓人不舒服。
誦完經文,一行人便在村中草草安頓了下來,次日一早天還沒亮,便再度出發了。
短短半日之後,他們來到了玄奘地圖上标記的第二個村莊。
糟糕的是,這村莊跟前面那一個如出一轍!
“嘿。
”猴子伸手撿起被随意丢棄在路旁草叢裡的木勺子,悠悠歎道:“這都什麼情況啊?
”
“你不是說兵禍嗎?
”小白龍問。
“兵禍的話,未免也太徹底了吧。
”
無奈,衆人又是按照之前的辦法,将村落中散落的屍體都集中起來埋葬。
這一倒騰,就倒騰到了日落西山。
如此一來,衆人也隻能在這第二座荒廢的村莊中落腳了。
一整夜,玄奘看上去都愁眉不展的。
次日又是繼續西行,看到第三座,第四座一模一樣的村莊。
似乎整個平原都被死亡的陰影籠罩了一般。
就這麼一路走着,到了第五天,他們來到了玄奘标識出的一座小鎮上。
這小鎮人倒是有,卻是一副破落景象。
街道上随處可見衣裳褴褛,躺在樹蔭下奄奄一息的流民。
許多房子窗戶的門闆都脫落了,挂在牆上,看上去早已經沒有人住。
街道上的集市整個好像被人剛砸過一樣,各種木闆用品夾着落葉散落了一地,也沒人收拾。
而這小鎮本身的居民見到猴子一行,也一個個躲躲閃閃的,目光中透着恐懼。
那種眼神,不同于以往他們在路上看到的對妖怪的恐懼,而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帶有一些神經質的恐懼。
更奇怪的是,黑熊精加上猴子,這麼兩個明顯是妖怪的身影走進了小鎮……若往常,必定是全鎮齊出,帶着火把和兵刃将他們團團包圍,玄奘好說歹說,最後才勉強平息。
可在這裡,卻是連個過問的人都沒有,一個個隻是避之不及。
“這都是搞什麼啊?
”猴子别過臉望向玄奘,問道:“這裡有沒有要送的信?
”
玄奘從懷中取出了一封皺巴巴的信函,道:“最遠的信也就到這裡了,隻有一封。
”
猴子接過信函,略略看了兩眼,快步朝着站在街角的一個神情呆滞的青年男子走了過去,遠遠地吆喝道:“喂,你!
就是你,别東張西望的!
問個……”
話音未落,那青年人已經撒腿就跑。
猴子一個眼疾手快,伸手一吸,用靈力硬生生将他從五丈開外扯到自己身旁。
還沒等猴子開口,隻聽“咣咣咣”的一陣聲響,街道兩旁建築二樓的窗戶紛紛關上了。
那四周原本癱坐在地的流民也一個個奪路而逃,隻剩下一個也不知道是老得走不動了,還是吓得腳軟的在距離猴子不遠的地方緩緩地爬,發出陣陣無力的哀嚎:“妖怪啊……”
“娘的,老子是妖怪……剛剛你們怎麼不跑?
”低下頭,猴子發現被自己一把拽住的青年男子已經癱坐在地,一松手,便整個“咣當”一聲摔了下去。
“暈過去了?
”猴子頓時一陣無語。
天蓬匆匆走到那人身旁半蹲了下去,探了探鼻息,又把了把脈搏,道:“餓暈的。
跟你沒什麼關系。
”
猴子搖了搖頭道:“我說怎麼那麼不禁吓呢。
”
小白龍伸長了腦袋道:“看來問路是問不成了,現在怎麼辦?
”
“問不問都沒什麼所謂,這上面地址寫着呢。
總共才多大的鎮子?
”
“那他怎麼辦?
”小白龍指着躺在地上的人問。
猴子回頭看了一眼玄奘,翻了翻白眼道:“一起背着走呗。
既然是餓暈的,包裡還有點幹糧,給他吃吧。
”
“好嘞!
”
這小鎮确實不大,主要的街道,也就兩條,一條南北走向,一條東西走向,剛好彙成了一個十字。
路上有路碑,巷口有牌坊,要找個地方,确實是容易得很。
不多時,一行人便找到了信封上所寫的地址。
可惜的是,他們看到的是半邊虛掩的門,另一邊的門闆幹脆已經不翼而飛了。
玄奘站在大門口敲了半天的門,沒反應。
進了院子,看到好像廢墟一樣的場景,玄奘才徹底相信這座宅子已經廢棄了。
握着信,一時間,玄奘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接下來怎麼辦?
”
“還是……在這裡住下吧。
天色也不早了,先住下,明天再做打算。
”玄奘四處張望着,希望能再找到點什麼線索,然而,什麼也找不到。
“要不,我去捉幾個回來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玄奘看了一眼黑熊精背在背上的青年男子,道:“不了,不要再去驚擾其他人了。
等他醒過來,問他便是了。
”
瞧這情形,屋主舉家離開的時候,應該是非常緊張的,以至于許多生活用品都沒帶。
小白龍甚至在抽屜底層的暗格裡找到了些碎銀子。
整個宅子唯一缺的,也許就是食物了吧。
草草安頓了下來,玄奘拿出僅有的一點幹糧,泡到水裡煮成糊狀,一點一點地喂給那路上順手捎上的青年男子。
迷迷糊糊間,那男子倒是都吞咽了下去。
不過,直到深夜,他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