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這麼說?
”李靖語氣冷淡,臉色,卻已經是從未有過的鐵青。
那神情讓跪倒在他身前的曾赟恐懼萬分,連忙叩首,低聲道:“他還……還……”
“說。
”
“他還扣下了護送下官的兩位天将……”
“是嗎?
”李靖僵硬地笑了笑,伸手端起一旁擺放在一旁的茶盞,隐隐抖動着。
“他,他說他隻是妖,無需顧忌人的準則。
況且,兩位天将在他面前動兵刃,便已失了禮法,不在豁免範圍之内。
”曾赟整個伏地,不敢擡頭。
李靖低頭抿了一口茶水又将茶盞放回桌面上,額頭上的青筋已在微微跳動着,不言不語。
靜悄悄的大殿裡,隻剩下李靖沉重的喘息聲,那拳頭攥得緊緊的。
許久,曾赟微微擡起頭來,望見李靖的神情吓得又将腦袋縮回地上。
“你,先出去吧。
”李靖緩緩道。
“是。
”曾赟連忙叩首緩緩振了振衣袖站了起來,側眼望去,看到站在一旁的持國天王正在與他使眼色。
默默地點了個頭,退出殿外,連帶地讓兩旁的衛兵将殿門關上。
這一關,隻聽一直莫不吭聲的李靖一聲暴喝,将桌面上的茶盞以及焚香的爐子連帶幾卷竹簡一并掃落在地。
“欺人太甚!
簡直目中無人,當真是欺人太甚!
區區一介小妖,誰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敢與我李靖叫闆!
”
擡腿直接将身前長桌踢翻在地,李靖怒吼道:“饒他一命已是不得已,莫非他當真以為我李靖怕了他不成?
”
擡起手,側邊的燭台也被打翻在地。
一旁的持國見狀想開口勸誡,卻被李靖伸手止住。
整個大殿内霎時又恢複了寂靜。
李靖整個人好像定住了一般,喘着粗氣,緩緩閉上眼睛,頓了許久,方咬牙道:“做兩手準備,你,通知哪吒,讓他速速趕來。
”
“三太子正在東部剿妖,此時召喚恐怕……”
“讓他立即将軍權交托他人,切勿耽擱。
還有,幫我給太白金星遞個帖子,約他一叙。
”
“李天王這是要……”
李靖喘息着,緩緩道:“蟠桃隻能找西王母要,此事又不便明說。
屆時,就算以獎賞有功将士的名義要求蟠桃,一百個,怕也是要不到那麼多。
如此一來,便隻能請太白金星私下活動了,隻是,這種事,那老賊必定獅子大開口。
”
持國不由得疑惑了起來:“李天王真要滿足那妖猴的要求?
”
隻聽李靖咬牙切齒道:“我讓他有命拿,沒命吃!
”
那瞪大的眼中,是無盡的怒火。
……
花果山的山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座小木屋,半掩的窗戶透出微弱的火光。
簡樸的木屋裡,楊婵仰卧在卧榻上,猴子則來回走動檢查着木屋。
“你還是暫時住在這裡吧,山洞裡空氣太差了,對身體不好。
我讓以素過來照顧你。
”
“聽說,你要用廣目天王換蟠桃?
”
“是啊,換一百個。
”
“換這麼多,李靖該是不會答應吧。
蟠桃會,按照李靖的品級,也不過分得二十個上下,整個南天門最多不超過兩百個,你一口氣要求一百個……”
“我猜他會答應。
”猴子仰頭瞧着屋頂,歎道:“他現在肯定想把我生吞活剝了。
所以他無論如何要弄到蟠桃把廣目天王弄回去,然後再大舉進犯花果山。
”
“會這樣?
”楊婵不由得望向猴子。
“猜的而已。
”
楊婵微微笑了:“遇到你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他恐怕很頭疼吧。
”
“廣目天王若是死了,他對上對下都不好交代,所以隻要還有一線希望,總歸要想辦法試試。
在天庭這麼多年了,又聽你說他善于權術,若是我開口要一個,保不準明天就送來了。
”扭過頭來,猴子對着楊婵笑道:“讓他想辦法去天庭折騰,來回折騰。
”
“你怎麼會忽然想到要蟠桃的?
”
“因為某個人壽元将盡啊。
”猴子頭也不回地說道。
楊婵的臉當即就紅了,憋了半響,她低聲說道:“那你可以找我哥要,數量不多的話,他該還是有的。
”
“你确定嗎?
我可是聽說他上次反天之後,和大部分的神仙都斷絕了關系。
就算剩下私下那麼幾個,要在下次蟠桃會來臨之前弄到蟠桃,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再說了,萬一他以此要挾要你回去,你說我是放人還是不放呢?
”
“這……”
“其實呢,我也沒指望李靖,反正他愛給不給。
他給,自然皆大歡喜。
”說着,猴子噗哧一下笑了:“給了,然後再打。
到時候他吃了悶虧,一百個蟠桃在我手裡,你吃一個再分下去一些還剩下不少,有這些把柄在,他跳下黃河也洗不清了。
”
“李靖不簡單的,别那麼樂觀。
”
“那是後話了,成不成都沒所謂。
距離蟠桃會還遠,這時候要這麼多蟠桃,他恐怕要費不少時間不少力氣吧。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到時候時間拖拖就過去了。
他要不給也沒事,我繼續拿廣目天王做文章攪得他士氣全無,就好像在肉粥裡丢兩隻蒼蠅,惡心他。
”
楊婵平卧着望向屋頂,淡淡笑了:“說白了,你隻是要拖時間。
”
猴子點了點頭:“這檔口,越是示弱就越危險。
越是敢獅子大開口,越兇,對方就越是要三思而後行。
我得讓他相信,我真敢殺了廣目天王,這樣他傾向給蟠桃的幾率就更大了。
其實這一百個的數目我拿捏得還是挺準的,要一個十個,對方不用十天半個月就送來了。
要千個,對方一絕望直接開打。
到時候我方大敗就不說了,結果自然是慘痛。
若是李靖大敗,這消息肯定捅上天去,也就不好遮掩了。
”
“你靠什麼判斷這些的?
”
“你說的呗。
”
“啊?
”楊婵一下愣神了,半響,才悠悠說道:“沒想到我平時偶然提起的,你都記住了。
”
“至于你的壽元問題,放心吧,實在不行,我拉下臉去找師傅,或者直接找鎮元子。
該還是能解決的。
”
“謝謝你。
”平躺在卧榻上的楊婵側過臉來看着猴子,甜甜地笑了。
正在擺弄椅子的猴子悄悄瞥了她一眼:“你就好好休養吧,接下來還好多事要靠你呢。
”
正當此時傳來了敲門聲。
“猴子哥哥,是我。
”
猴子放下椅子,大步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着的是以素,手中還拿着換洗的衣物,肩上背着包裹。
将以素引進門,猴子交代道:“往後幾日,你便住在這了。
好好照料你師傅。
”
“恩。
”以素重重地點了頭。
“那我就先走了,抽空再來看你。
”猴子回頭對着楊婵說道。
楊婵微微笑着,盯着猴子,好一會才說:“好。
”
那神情看得以素眉頭都蹙了起來,隐隐有些不快。
……
西牛賀州,人迹罕至的深山裡妖怪大軍築起了連綿數裡的營地,遠遠望去,卻不像是軍營,而像是一夥山賊盤踞。
吆喝聲中,營寨的大門在鐵索的牽扯下轟然放下,一支三十人上下的商旅隊伍戴着腳鐐被押送了進來。
走在前面的棕熊精臉上笑開了花。
相熟的妖怪悄悄蹭過來想要一個去解解饞,被棕熊精直截了當地拒絕了。
“這可是今天巡山的收獲,準備用來進獻給妖王們的。
自己都沒舍得嘗,哪裡輪得到你們?
”棕熊精樂呵呵地說。
頓時,引來四周一陣鄙夷。
這一陣喧鬧,商隊中兩個低垂着腦袋的俘虜不由得想笑。
守門的妖将拿着僅剩不多的符文想過來檢查,開口卻先跟棕熊精讨論起了要留下兩個當“過路費”。
這一說,棕熊精當即伸手推了過去,差點打起來。
好不容易平息了混亂,到頭來棕熊精連碰都不想讓他碰了,帶着自己手下的妖怪将一幹俘虜團團圍了起來一路護送,誰也别想靠近。
還罵罵咧咧地說道:“一群餓死鬼,不就是幾個月沒嘗腥嘛?
就變成這樣了?
”
營地裡往複巡邏的妖怪身上铠甲破爛不堪看不出統一制式,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角落裡時不時能見到一兩隻小妖随意地趴着睡覺。
辎重亂七八糟地堆放,看上去就像個垃圾堆似地,髒亂不堪。
一路走了許久,到營地的正中,棕熊精想将俘虜們送進妖王們的“廚房”,卻被守護的鳄魚妖擋了下來。
他磨刀霍霍地瞧着棕熊精身後的俘虜們一陣嘴饞,壓低聲音道:“你要留下一個給老子,便讓你進去。
否則,拿妖王們的手令來再說。
”
棕熊精當即吐了他一口唾沫帶着人馬往回走,最終隻得找了個大籠子全都關了進去,吩咐好下屬守護,然後自己才朝着妖王們的主帳走去。
到門口,得了守衛的傳令,他輕輕掀開營帳的簾子揉搓着肥厚的熊掌走了進去,谄笑道:“各位大王,屬下今天巡山有收獲啊!
”
待他看清了營帳内的形勢卻不由得一愣。
寬敞高大的營帳裡,作為盟軍主帥的牛魔王高高地坐在主位上瞧着他;擔任軍師的蛟魔坐在一旁的次位上盤着手;長着兩片翅膀目光兇狠的鵬魔王來回踱步看都不看他;身材高大,腦袋更大的獅駝王端着酒壇喝悶酒;猕猴王歪歪斜斜地靠着桌子撓癢癢;獄狨王安靜地坐在角落裡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這一幹妖王,此刻最大的共同點,就是臉色都極為難看。
棕熊精頓時心裡一咯噔,嘀咕道:“糟糕,來的不是時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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