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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薄命的不隻紅顔,還有忠良

大潑猴 甲魚不是龜 3698 2024-01-31 01:03

  鎮元子,萬壽大仙,地仙之祖。
便是天庭玉帝都要敬他三分的人物。

  聽到天蓬的話,鎮元子隻是淡淡笑了笑,仰起頭注視着昏黃天空中若隐若現的流雲。

  “莫不是,真要當這遮天黃沙中的一點清明?

  天蓬維持着拱手的姿勢,低着頭一動不動。

  一陣陣風刮過,掠起黃沙,揚起鎮元子的胡須。

  鎮元子微微張口,道:“你可知道,貧道的五莊觀每月供應給妖王武器和丹藥,可獲利多少?

  “一百萬金精上下。

  “恩。
倒是知道得挺清楚啊,既然知道,你還讓貧道停止供應?
”鎮元子側過臉來看着天蓬,慢悠悠地歎道:“要貧道停止供應,天蓬元帥準備如何彌補貧道觀裡的損失呢?

  緩緩放下手來,天蓬面無表情,淡淡道:“無以彌補。

  “呵呵。
無以彌補?
”鎮元子伸手捋了捋長須,目光低垂,道:“那老夫憑什麼要停止呢?

  天蓬默不吭聲。

  微微頓了頓,鎮元子悠悠然道:“從你天河水軍在這西牛賀州興建天港,頻繁插手事務之時,貧道便已猜到遲早會插手此事。
隻是,你不去幹你那分内的事,打打妖王,也不去上報靈霄寶殿管好天上的衆神,第一站就來找貧道,怕是有點不對吧?
貧道今日之所以應邀前來,純粹是敬重你這個人,并不代表,你能從貧道這裡讨到這麼大一個人情。

  “若是如此這般下去,百年之後,此消彼長,天庭将失去今日的鼎盛,根基動搖。
屆時三界兵禍再起,恐是要重演當日封神之前的亂局,生靈塗炭。
道兄怕也是不缺那麼一點金精,又何苦助纣為虐?
”天蓬仰望天空歎道。

  鎮元子啧啧笑了起來,緩緩地搖了搖頭:“說到底,你天蓬眼中隻有一個‘忠’字。
生靈塗炭?
何謂生靈?
莫非那被你斬殺的妖怪,便不是生靈了?

  天蓬沉默不語。

  “在貧道眼中,人、妖、仙、神、鬼、魔都是一般無二。
天庭的衆神手上有貧道要的,願意賣,貧道便買。
貧道手中有妖王要的,他們出得起金精,老夫便賣。
童叟無欺,也無需遮掩。
至于你說的那三界兵禍,與貧道何幹?

  深深吸了口氣,天蓬淡淡道:“若道兄不肯賣這個面子,那天蓬也隻好魚死網破了。

  鎮元子沉默不語。

  天蓬接着說道:“若是天蓬直接将此事公諸于衆,靈霄寶殿上必定孤立無援,到頭來天蓬雖身死魂滅,但卻也給玉帝提了個醒,封死了這條路。
道兄法力無邊,雖不至因此沾染禍事,這好買賣,怕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同樣是不做,不如此時賣天蓬一個面子,這人情,天蓬日後必還。

  說罷,天蓬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歎道:“這茶,有人生果的味道。

  鎮元子淡淡地笑了:“便是拼得身死魂滅,也要攪老夫的局嗎?

  将茶盞放回桌上,天蓬笑得輕描淡寫:“天蓬,便當是死谏了。
自古忠誠良将,死谏者非一二可數。
我這天上的神仙,又怎可輸與他們?

  “文死谏,武死戰。
”鎮元子也端起茶盞低頭抿了一口:“大将非死于沙場,死于廟堂,豈不可歎?

  “形勢逼人,天蓬無路可走,還請道兄見諒。

  側過臉,鎮元子盯着手邊的茶盞看了許久,深深吸了口氣仰起頭來,捋了捋長須,長歎道:“既然如此,貧道就暫且停止妖王武器丹藥的供應吧。
隻是,你可得加緊了,若是那妖王出了連貧道都動心的價,可就不好說了。

  天蓬起身拱手道:“謝道兄。
這人情,天蓬他日必還上。

  鎮元子哼地笑了出來:“人情就免談了,貧道隻是不想擔起一個逼死天蓬元帥的罵名罷了。
獨木難支,天庭腐朽又豈是你能改變的?
呵呵呵呵。
今天本是來看看天庭利劍天蓬元帥究竟是否如傳聞一般三頭六臂,沒想到,這一見便沒了每月百萬的金精進賬。
當真是貴啊。
往後再約,不來啦。

  震了震衣袖,鎮元子緩緩站了起來,與天蓬擦肩而過之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自古薄命的可不隻紅顔,還有忠良。
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交錯而過,緩緩地步向遠方,消失在漫天風沙之中。

  天蓬呆呆地站在原地,未曾回頭。

  一陣狂風掠過,揚起身上破舊披風,飄搖。

  眯着眼睛擡頭仰望,他看到被風沙遮蔽的天空,混混沌沌,沒有一絲光明。

  深深吸了口氣,戴上鬥笠,低下頭邁向遠方。

  這一路能走多遠,他也不知道。
可他沒有回頭的路,隻能一直走,走到再也走不動為止。

  ……

  一個月後,觀雲天港按時完工,依托天港後勤,天河水軍調動二十萬精銳孤軍發起對西牛賀州妖族聚居地的進攻。
早有準備的六大魔王統領百萬妖衆布開陣型正面迎擊。

  天上地下數不清的眼睛都在等着天蓬元帥鬧笑話。

  然而,正當此時,妖軍卻被告知最急需的丹藥武器供應已經斷絕,頓時陷于慌亂之中。

  斷絕了最重要的後勤供應,在對峙了一個月後,六大魔王連夜出逃,妖軍潰敗,天河水軍不戰而勝一舉肅清西牛賀州。
妖族死傷慘重,哀嚎遍野。

  然而,迎接偉大勝利的并不是盛大的慶典,天庭之中對天蓬的非議越發嚴重了。

  半年後,太白金星第一次率衆仙在靈霄寶殿上提起了天蓬月樹花蕾的問題,彈劾天蓬,玉帝急召天蓬觐見。

  消息傳到了廣寒宮,霓裳呆呆地坐在院落裡淚珠一滴滴下墜,濕透了的手絹被擰了又擰。

  “為什麼,要那麼傻……”

  她忍不住抽泣。

  萬裡之外,百将送别,天蓬一襲白衣立在艦首。

  龐大的方陣一個個走過他的面前,铮铮铠甲巍巍如山,森森兵刃銀光閃爍。

  在他的身後,浪花利劍大旗迎風招展。

  千年的心皿,封神榜上無名的他,終将這支部隊經營成了天地間數一數二的勁旅,天庭的基石。

  往後,便是沒有他,該也是能繼續履行自己的使命了吧。

  隊列之中,悲涼的氣氛漸漸彌漫開來。

  所有人都知道,元帥這一去,便是不死,也再不是他們的天蓬元帥了。

  他含着笑,伫立艦首欣慰地看完最後一個軍陣,長長一歎,轉身走在甲闆上,檢閱着他帶起的精銳将帥。

  “天衡,你太直了,比我還直。
下面的人會受不了的,往後這脾性可得改改……”

  ……

  “天任,自信是好,可别過了。
要知道,驕兵必敗,每次派你出征,我都多少有些擔憂……”

  ……

  “天禽啊,你和屬下打成一片我不反對,但人情若是牽扯過多,往後統軍必是禍害……”

  ……

  “天内,你資質上佳,可惜就是太懶了,我還從未見過你主動請纓的……”

  ……

  “天輔……”天蓬微微張了張口,卻沒能往下說。

  對面的老将,已是老淚縱橫。

  天輔低頭抹了把淚,身後天将組成的軍列中隐隐傳出抽泣聲。

  漸漸地,那抽泣聲蔓延到了士兵的軍陣中。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們是天庭戰将,更是流皿不流淚。

  所有人都攥緊了拳頭,拼了命忍着。

  “哭吧,沒事。
”天蓬淡淡地笑着。

  在這一刻,哭泣并不意味着軟弱,而是為了更加堅強地恪守自己的職責。

  一時間,恸哭之聲驚天動地,這支馳騁三界的銀甲勁旅在刹那間崩潰。

  一生為天庭征戰四方,捉妖,到頭來沒能死在妖怪手裡,卻要死在天庭嗎?

  隊列中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元帥,别去了,我們反了吧!

  “是啊,元帥!
我們聽你的,我們不認玉帝!

  “我們是天河水軍!
天蓬元帥的天河水軍!

  天蓬的嘴角微微抽動,抿着唇,低下頭,又擡起,反複幾次,才眨巴着紅透了的眼,微微哽咽道:“這話,隻此一次,若再讓我聽見,定斬不饒。

  可還能有下一次嗎?

  一個個彪型大漢,铮铮鐵甲,就這麼在他的面前絕望地恸哭。

  拍着天輔的肩,天蓬一面幫他整着衣冠铠甲,一面淡淡道:“我會向玉帝舉薦你成為新的元帥,但未必會被采納。
如果上面派了新的元帥……也一定要服從新元帥的命令,不可妄為。

  這是最後一道命令了吧……

  已經泣不成聲的天輔用盡所有的力量,一拳重重打在自己的兇甲上,單膝跪下,吼道:“末将遵命!
萬死不辭!

  低垂的臉,眼淚一滴滴從鼻尖滴落,老将的身軀不住顫抖。

  仰起頭,天蓬高喊道:“你們也一樣!

  “謹遵元帥之命!
萬死不辭!

  “永别啦,我的天河水軍。

  一排排的軍列下跪,如同沙灘上退去的潮水,伴随着排山倒海的呼喊聲。

  大風從身旁掠過,揚起大氅,撫弄鬓發,英姿飒爽。

  望着遍地的銀甲,他欣慰地笑了,高聲喊道:“這才是我天蓬帶出來的天河水軍!

  戰艦擂起了戰鼓,送别。

  天邊夕陽如皿,酷似他接過任狀的那一日,千年了,終究是沒有辜負。

  可,他,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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