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運一口氣,試着将腳從地上強行拔離,卻發現地上的氣場極為特殊。
他愈是用力,腳掌底下傳來的吸力愈強,直讓無法擺脫。
地面上所鋪不過是打磨光滑的石闆而已,看上去極為稀松平常,可就是如此普普通通的地面卻給他造成了巨大的麻煩。
他急切間擡頭一看,劉驽就站在離他不遠處,似乎并未受到地上吸力的牽扯,整個人安然無恙,遠沒有他這般狼狽。
一想到狼狽的樣子被劉驽盡數看在眼裡,而這個小子卻自始至終表現得無動于衷,這讓他感到格外憤怒。
“你暗算我!
”他有些氣急敗壞。
“是你自己跟進……”劉驽定定地看着他,顯得神定氣閑,話說了一半,卻止住了聲。
他本想說“是你自己跟進來的,不關我事”,可敦厚的本性讓他覺得這樣回答近似狡辯,遠離自己的本意,于是合上了嘴,不再作答。
“你早就知道了此地的訣竅所在。
”夔王目光銳利地看着他,試圖從他的臉上尋找出蛛絲馬迹。
劉驽沒有吭聲,算是默認了此人的看法。
但默認不代表承認,因為他并沒有“早就知道”這裡的訣竅。
他之所以能夠避免受到地上傳來的古怪吸力的束縛,乃是受到桌上所供神主牌位的提醒。
牌位上所繪圖案他似曾相識,上一次見到這種圖案還是在那契丹草原上。
抱月山上的虎冢内壁上,就是用這種圖案記錄了掌劍門“連珠勁”的運氣秘法。
其中金色的星辰代表人體的各處穴位,銀色的連線則指明了氣息的走向。
這神主牌上的圖案雖有所不同,卻同樣指明了一種巧妙的運功法門。
多年來修行武功的經驗告訴他,這種運功法門可能是解開祠堂内秘密的關鍵所在。
于是在剛踏進祠堂門的那一刻,他便在試着依照這種法門運行體内真氣。
絲絲涼氣從他腹部的“新穴”透入,由于他體内經脈多以毀損,這些涼氣在在他體内毫無章法地四周遊走。
見此情形,他急忙按照神主牌上所示法訣将體内寒氣歸理彙綜,這些寒氣開始如漩渦般繞着他的新穴旋轉。
奇怪的是,雖然寒氣在他體内越聚越多,可他卻并未因此感到寒冷,反而倍感熱燥起來。
原先在他心底裡生起的那一絲懼意,此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些事情說起來雖長,卻在他踏入祠堂後的片刻間便已完成。
而夔王雖然精明,卻顯然未能意識到這一點。
此人沒有按照神主牌位上所示的法門運行體内真氣,果然遇上了現在的這個大麻煩。
祠堂内雖然寒氣森森,可大滴的汗珠卻從夔王白皙光潔如雪的額頭上滲了出來,沾濕了他額前的秀發。
他緊握腰間劍柄,向劉驽威脅道:“你敢過來,我立刻就殺了你。
”
他心中深知,自己的劍法訣竅全在乎“靈動”二字,這與他所修行的“千幻訣”一脈相承。
眼下他行動受困,以劉驽沉猛雄厚的内力,未必沒有與他一戰之力。
但劉驽并沒有上前,甚至對夔王的威脅也沒有過多地在意。
他的心思完全沉浸在了神主牌上指明的運功法門中,由新穴吸入的寒氣在他體内愈行愈快,令他身心倍感舒暢。
夔王從劉驽的神情中發覺出一絲異樣,在數番試圖擺脫地面上傳來的吸力失敗之後,他同樣将注意力轉向了桌上的神主牌上。
“原來如此!
”他緊盯着神主牌上的金銀星辰圖案,眼睛透着絲絲亮光。
他的聲音雖然平靜,卻透着難以掩飾的興奮。
他身為一代武學宗師,但凡是武功秘訣,很難逃得過他的一雙慧眼,神主牌的運功法門很快被他領悟。
他同樣開始按照神主牌上的法門運氣真氣,片刻後頭頂上蒸汽氤氲。
“化瘀書!
”他有些顫抖地自言自語說道。
隻有這種時候,他銀鈴般悅耳聲音裡方才隐約透着一股本就應屬于這個年紀的老者的嘶啞。
他當年曾與“雙玉二王”中的其他三人一同到達飛沙鎮摩天崖,并獲得《化瘀書》中的秘典篇,經過多年的研習,他雖然仍沒能解開秘典篇中的關鍵,卻對書中所提到的運功之法再熟悉不過。
“咦,不對!
”他又自言自語道。
他很快發覺了這道法門中的奇異之處,牌位上所繪銀線标明的真氣走向,與人體的經脈格局迥異,任是一個正常人,絕難按照該法門将體内的真氣運行哪怕一個周天。
他将目光轉向了劉驽,疑惑地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
劉驽沒有打算隐瞞,而是實話實說。
因為他已經料定,此人即便知道真相,也絕難照做,“我全身經脈寸斷,體内的真氣運行時一般不守規矩,故而不受限制。
殿下若是願意,不妨如我一般試一試。
”
夔王聽後冷冷一笑,他習武數十年,方才将武功修煉到今天這等境界,怎肯因為一時大意陷入窘境,就随意廢去全身武功,如此豈非當他是個傻子?
就在此時,祠堂院外傳來嘈雜的人聲。
院門早已被他用佩劍破開,并無甚物可以阻止院外那些人順利地踏入院内。
同樣,由于祠堂門戶洞開,那些人很快看清了祠堂内兩人的狀況。
隻不過與此同時,他們的模樣也被夔王和劉驽二人看了個清清楚楚。
這一行人不多不少,總共隻有三人,和尚、道士和女子各一人。
那和尚身穿百衲衣,神态威嚴,看上去似是三人的頭領。
他大步走至祠堂屋前,卻并沒有邁過門檻。
他站在門外,向着被困的夔王雙手合十施禮,“貧僧乃是少林寺達摩院的首座,名為法原,在此見過夔王殿下!
”
“達摩院,号稱專研天下武學。
你身為少林達摩院的首座,所會的武功應該不少吧?
”夔王從容問道,所關心的問題似乎有些獨特。
“不敢不敢。
”法原和尚表現得頗為謙虛,他伸手指了指身後的道士和女子,“這位道長乃是龍虎山大名鼎鼎的馮破真人,馮真人自幼熟谙百家武藝,他的武功見地可比貧僧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而這位花流雨夫人雖是苗疆人,但自幼博聞強記,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她曾經到訪過本寺藏經閣,短短三日間,便将本寺的五百多種各式武功典籍背誦得滾瓜爛熟,一字不差。
”
夔王聽後點了點頭,馮破和花流雨二人他雖未親眼見過,但素知二人的才名。
特别是這個馮破,據說此人十三歲的時候便已在當時舉行的武林大會上,使用八種不同的武藝分别打敗了來自點蒼、青城等派的成名好手,令在場的人無不心服口服,堪稱一時俊傑。
而劉驽聽了來者的自我介紹之後,心底陡然生起一股不妙之感。
眼前三個人有一個共同特征,他們都是廣聞武學典籍之士。
而夔王之所以會強逼着他來這裡,是否因為他熟知天下武功有關?
他隐隐覺得,自己之所以能夠在集武閣偷讀武籍三年卻始終安然無恙,絕非中途無人發覺,而是夔王一直在暗地裡故意縱容他、成全他。
夔王之所以這麼做,或許正是為了今天。
想到這裡,他感到自己落進了一個對方早已設好的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