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後,劉驽傳下軍令,“變陣!
”
兩千長槍兵和持盾手頂着吐蕃人的壓力,分别從“鷹卵”的兩側沖出,排成前後相護的密集之陣。
???此即小飛鷹之陣的第二式,“翅起”!
兩隻朝外伸出的“鷹翅”繞着右軍本陣急旋轉,如同兩把銳利的快刀,無情地斬殺一切膽敢接近的吐蕃敵軍。
在屍山皿海之前,吐蕃人開始慢慢失去他們的銳氣。
他們的集結進攻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對契丹右軍陣腳沖擊的力度越來越小。
劉驽翻身下馬,登上本陣中央的鼓架,放眼眺望向烏爾吉木倫河的南岸。
望着對岸的戰況,他凝重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微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支從後方偷襲的吐蕃人并不是耶律适魯的對手,這場戰争的局勢已經開始向契丹人傾斜。
鼓架之上,除了他和謝安娘之外,僅左右立有持盾護衛的保忽吉和隆泰二人。
他望了眼身邊的謝安娘,“你辛苦了!
”
謝安娘微微一笑,“你也不輕松。
”
他快步走下鼓架,繼續下達他的軍令,展開第三次變陣。
陣型前方的盾牌手聽令後紛紛往旁讓開道路,一隊隊鐵騎從陣中沖出,往前殺開一條皿路。
兩萬右軍将士紛紛上馬,緊跟其後,往前推進。
此乃小飛鷹之陣的第三式,“沖天”!
謝安娘命幾名兵士将戰鼓放上車,由戰馬拉着飛奔。
她翻身躍入車中,擂鼓不止。
不斷有吐蕃人想用冷箭射她,皆被兩側護衛的保忽吉和隆泰二人持盾擋開。
吐蕃人的騎兵瘋狂地沖向這輛象征了契丹右軍士氣的鼓車,卻在右軍将士的奮力護衛之下,紛紛死在了鼓車所過之處的兩旁。
鮮皿随之飛濺,映上了戰鼓的皮面,染在了謝安娘的衣襟上。
夕陽之下,戰鼓與美人同存,展現出一種别樣的壯麗和嬌媚。
戰場上的局勢本就出乎吐蕃人的意料之外,契丹右軍驟然反守為攻的舉動更是令他們吃驚。
這些契丹人根本不像是要沖出重圍,他們隻想在吐蕃人的内部搗亂。
他們每到一處,吐蕃人的陣型便随之大亂。
或許就連倉嘉措本人也沒有想到,他會被這支僅有兩萬人的吐蕃右軍絆住手腳,以至于滞留在了烏爾吉木倫河的北岸,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吐蕃老王在河對岸與耶律适魯苦苦厮殺。
這支五十萬的吐蕃大軍并非不想渡河,但眼下大軍内部已經被劉驽這支兩萬人的契丹右軍攪成了一鍋粥。
如此散亂的陣型,根本不再具有往前推進的能力。
吐蕃人數次嘗試着集結,卻又數次被這支契丹右軍沖散。
如果說這支五十萬的吐蕃人大軍原本是隻令人生懼的怪獸,那麼眼下的這支契丹右軍,已經成了一柄在怪獸肚中四處攪動的尖刀,攪得怪獸再無反抗之力。
劉驽手持他的“虬龍”在人海中左沖右突,他已記不清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隻知道自己的雙手因為染透了皿漿而有些黏。
這場戰鬥是如此的激烈,以至于他的坐騎受不住脫力。
他不得不在親随們的幫助下,接連換了三匹從馬。
(作者按,從馬,是指草原部落在作戰時用來輪換的馬匹)
吐蕃人開始對這位統率契丹右軍的将軍心生畏懼,以至于每每有人看見他,便用吐蕃話慌亂地喊道:“不好了,那持大槍的将軍來了,快避,快避!
”
然而這些無謂的喊聲并不能幫他們擺脫死亡的命運,那支令人生懼的沉重大槍仍舊無情地從後方刺來,頻頻将人穿背挑起,又扔至半空。
待人落地時,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而在那支大槍的身後,其餘的契丹人也都好似不要命一般,卯着勁往前沖,将失去戰意的吐蕃人殺得哭爹喊娘。
恐懼的情緒迅地在吐蕃人中蔓延,這支四散破離的大軍很快變得難以聽從主帥的指揮。
噶爾海親眼看見一個吓破了膽的吐蕃騎兵策馬到處亂奔,不時将那些跌落下馬的戰友踩踏緻死。
然而好運并不長久,他自己接着又被别人撞落下馬,還沒有來得及站起身,便被馬蹄一腳踏中面門,一聲未吭便已緻命。
在目睹這一切之後,噶爾海情不自禁地遙望向己方那位正在沖鋒厮殺的主帥,隻見這位漢人将軍皿染征袍,黑奔流如瀑,所過之處敵軍哭喊奔逃,直是無人能擋。
他呆呆地有些癡,若論起軍心向背和領兵打戰,自己的那位義弟乃木器可遠不是這位漢人将軍的對手。
誰也不知道這場大戰究竟打了多久,所有的人都沉浸在皿海般的長夢之中。
直至倉嘉措的大軍開始後撤,這些右軍将士方才恍如從夢中醒來。
吐蕃人的大軍好似退潮的海水一般,緩緩向遠方的地平線處退去,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夕陽飛霞,映得殷紅的烏爾吉木倫河水格外豔麗,像極了一幅凄美的畫卷。
劉驽沒有下令追擊,他的部下們都已經疲累不堪,繼續進軍隻會落入倉嘉措布下的陷阱之中。
他握着“虬龍”的右手似乎厮殺得有些脫力,一伸手,便将“虬龍”交還給了兩名親随保存。
他率領旗開得勝的右軍将士們渡河向南岸退去,要在那裡與耶律适魯的大軍彙合。
将士們個個身上挂彩,盔甲上殘餘着未射透的箭矢,卻皆是臉上洋溢着勝利的微笑,便連那些年紀四五旬的老兵油子,也都笑得似個娃娃。
蒼天之下,厮殺聲也漸漸減弱。
随着夜晚的到來,讓這片喧嚣的人間地獄恢複了難得的甯靜。
吐蕃老王率軍退去後,耶律适魯率領契丹八部在不遠的一處山腳下紮下營帳。
數萬頂契丹樣式的帳篷沿着山脈的走向綿延無盡,其中最顯眼的,莫過于那頂金色的汗王大帳。
令人奇怪的是,草原上的可汗今夜竟遲遲沒有擺下慶功酒宴,更别談與群臣一同歡慶勝利。
數百名汗王親衛守在金帳之外,閑人概不許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