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位于郊外,因王清易自幼多病的原因,莊子中就配了大夫,所以旬叔到的時候也不必再花時間去請大夫,直接就可以對尹千帆進行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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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接手尹千帆後,王清易系緊了披風從馬車上下來,閑閑的往自己的主院走去。
路上的積雪都已經被清掃幹淨,雖是為了方便,王清易倒覺得有幾分索然,還想着雪中漫步獨有幾分意境,尤其是白茫茫的世界裡獨獨留下了自己的腳印,那樣一種獨特的體會,他還真想經曆一番呢。
莊子前院後院間原是一條清溪,溪水春夏緩流,秋冬卻可有熱泉。
當時王清易的祖父便是瞧上了這一點,所以才在這修了莊院送他。
清溪之上修了一處拱橋,王清易曾以月黛為之命名,過了月黛橋便是後院,後院修了小花園,亭台樓閣,假山水榭,處處可見精緻。
王清易踏步走上石階,腳步輕緩。
石階上隐約可見雕刻着的各式圖案。
有袅娜的秋菊,雍容大氣的牡丹,清雅出塵的蘭草……拱橋欄杆上同樣刻着精緻的圖案,有風姿卓然的瘦竹,吉祥如意的花鳥……
王家祖父對幼孫的疼愛可見一斑。
隻是……
隻是擁有精緻大方的莊園又如何,還是不能改變王清易身染重疾的事實。
再多的疼愛也不能讓他健康的活着。
哪怕是每日用着讓常人感歎一生的用度,他也絲毫不快樂,從第一次病的時候起,他就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快樂了。
有時候王家祖父會感歎時不予王家,即便王清易是天縱之資又怎麼樣?
他從娘胎帶來的病已經注定了他這一生無論做什麼都将是毫無意義的。
王清易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他私心裡希望着,他可以活久一點,再更久一點。
自第一次病過後他就知曉自己與他人的不同,所以就越的乖順不問外事,同時也收起了一切不該有的情感,他,軟弱給誰看呢?
病痛到極緻的時候不會有人在自己身邊,這些年來,那樣不堪的日子都是自己一個人熬過來的,所以軟弱,能給誰看呢?
不會有人關心的。
王清易的父親并不是王家如今的掌家人,而是王清易祖父的幼子。
而他的生身父親在他還在胎中時就已去世,而王清易的母親憂傷過度,曾多次自盡,雖是被救下了,但王清易也因此從胎中帶了病。
待他母親産下他之後終于是油盡燈枯的見他生父去了。
而他祖父憐他,是以才将他過繼給王家的長子,也是此時的王家掌家人。
因他身上的病,再加上到底隻是堂兄弟的關系,他和王家少爺們的關系一直冷淡,但是他們到底是沒有難為他,也許是都知道,他的病絲毫沒有治愈的可能,哪怕再怎麼拖下去,也隻是增添痛苦的日子罷了。
隻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卻會在之後先于王清易身赴黃泉。
王清易天縱之資,兩歲便能識文斷句通百家之理,若不是他身上的不足之症,他該是引着王家走上巅峰的那一個人。
或許當真是王家時運不濟。
王清易踏上了橋面,站着不動了,白玉的手扶着橋欄,微微喘氣。
冷風絲絲灌進他的脖子,那麼涼,真的很涼啊。
他偏頭看着白霧蒸騰的水面,那雙平靜的眼睛微微眯起,未來,會怎麼樣呢?
哪怕水面被白霧遮住,讓人看不分明,但還是一早就确知了是水啊。
和自己的人生還真像呢?
一早就确知的死亡和痛苦,活不過成年的自己和每月必經曆的病之痛。
雪紛紛揚揚的落下,落在橋面上,落在王清易的帽沿上,擦過他泛紅的指尖落進溪水裡,眨眼就化作虛無。
橋攔刺骨的冰冷,像是一塊冰淩子。
王清易收回手,靜靜的看着自己凍的泛紅的指尖。
天地間一片寂靜,他靜靜立在橋面上,宛如一幅上好的白描,那種,空寂又孤單的感覺仿佛能蠶食人的靈魂,可以讓人在一瞬間就忘記俗怨。
後來,尹千帆在成為竹修也陪伴了王清易幾年後明白,那大抵就是禅意吧。
旬叔站立在抄手遊廊下看着橋面上的王清易,微微的歎氣。
原來公子還是在意的啊,在怎麼一副堅強的樣子,卻也還隻是一個孩子啊,隻是一個在這樣的年紀本該承歡膝下的孩童啊。
轉身離開,他想起了公子救下的那個小孩。
當時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他确實被驚住了,那滿身的傷,即便一個成人也很難承受住吧,那孩子眼中閃着的光,莫名叫他心疼。
公子平淡無波的眼眸,同樣也叫他心疼。
有時候也會覺得蒼天不公,硬生生的奪走了公子所有的快樂,但是又能有什麼法子呢?
是真的,天地無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