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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纏郎

鐘意 初雲之初 4093 2024-01-31 01:06

  不光彩的手段究竟會是如何,鐘意雖不甚明确,卻也能隐約猜度幾分。

  她也是女人,知曉最後結果,再去想其間經過,着實有些心疼小何氏。

  對于這樣清傲的她而言,那已經是世間少有的難堪了吧。

  “木已成舟,皇帝固然惱怒何家與皇後,但也不欲再叫小何氏離開,便決意給她名分,效仿當年何家,令小何氏取代皇後,隻是被小何氏推拒了。

  “她說,你能廢掉皇後,可還能廢掉太子嗎?
你不能,所以,我為什麼要頂着她的名字,幫她養兒子?

  “她從降生之初,便活在大何氏的陰影中,從頭到尾,都被何家操控,唯一的希冀,便是為自己而活,然而到了現在這地步,即便如願,姐妹共侍一夫,難道便很體面嗎?

  “索性悄無聲息的來,再悄無聲息的去,不在世間留下任何痕迹。

  “後來,宮中便有了兩位皇後。

  “再後來,小何氏也生了兒子,便是青雀。

  益陽長公主歎道:“你能想象到何家的驚慌失措嗎?
一雙孿生女郎,皆嫁與皇兄,孕育皇子,然而一為福,一為禍,倘若抉擇出錯,便會萬劫不複——那跛足道人确實是恨何家,叫他們生受這等煎熬,長達幾十年之久。

  鐘意聽得失笑,然而心中沉悶,委實是笑不出,不多時,便斂了笑意:“小何氏她,其實也很恨何家和大何氏吧。

  她沒有奪去皇後的名号,但也切實的共享了那尊榮,皇帝為她整修清甯宮,百年之後隻想與她一人合葬,最為寵愛她所出的孩子,甚至決意易儲,鐘意甚至可以猜想,那些年宮宴之上出席的皇後,其實都是小何氏。

  那時候,大何氏在哪兒?

  她不能露面,被拘束于深宮,任由妹妹奪取了自己的一切,正如當年她奪取妹妹的一切一樣。

  報應不爽,她還活着,卻隻能坐視小何氏将她最在乎的那些一一奪去,這才是最殘忍的回敬。

  “怎麼會不恨?
”益陽長公主心有戚戚,道:“何家與大何氏,毀了她的一生。

  “她身在宮中,卻少有笑意,人也恹恹,生下青雀之後,才多了些歡欣,可惜天妒紅顔,青雀七歲那年,她便因病辭世了。

  鐘意微怔,低聲道:“真的是因病嗎?

  “應該是真的,她入宮之前,身體便有些不好,”益陽長公主道:“再則,能對她下手的,隻會是何家與皇後,皇兄事後沒有追究,想來與他們無關。

  “早在小何氏被迫入宮時,皇兄同皇後的夫妻之情便盡了,而太子……”益陽長公主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可太子畢竟是皇兄的嫡長子,雖然乃是皇後所出,但早先,也是很得皇兄疼愛的,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忽然冷待起來。

  泾陽候世子之死的内幕,益陽長公主應是不知道的,所以才會這樣疑惑。

  而鐘意将前塵往事理順,卻覺有些毛骨悚然。

  太子的寬仁忠厚,正同生母的溫婉賢淑如出一轍,誰知那是真是假?

  真有人能将假面佩戴的這麼好,一絲痕迹也不露嗎?

  鐘意原是不相信的,然而見了皇後,卻不敢說那樣信誓旦旦的話了。

  她已經認錯過一次,委實是心有餘悸。

  退一萬步講,即便那忠厚寬仁是真的,皇帝每日見了,想起皇後對他的欺瞞,再想起太子毫不猶豫的陷害兄弟,對他的觀感想必也好不了。

  換了别人,興許早就廢掉他了。

  鐘意猶豫一瞬,還是不忍叫李政背負污名,加之皇帝有意将這些舊事透露給她,想也是不會刻意隐瞞益陽長公主的。

  “其實,”她低聲道:“殺泾陽候世子的,并不是李政。

  益陽長公主吃了一驚:“不是青雀?
那還有誰敢叫他背鍋?

  “哈!
”她旋即反應過來,嘲諷的笑:“有其母必有其子,真是同他母親一個品性!

  “怨不得呢,”益陽長公主喃喃自語:“皇帝待太子一日不如一日,朝臣面前,也有意作踐他的臉面,原來如此。

  “既然陛下早就盡了同皇後的夫妻之情,”鐘意問道:“坊間怎麼還有那些帝後情深的傳言……”

  “可憐天下父母心,”益陽長公主感慨道:“皇兄他……是為了青雀。

  “你當他沒有想過廢黜皇後,斬除何家嗎?
可一旦如此,青雀如何自處?

  “他的母家是罪臣,名義上的母後被廢掉,真正的母後同樣出身何家,怎麼可能繼續角逐皇位?

  “皇兄也不願叫他認别人為母——大何氏是皇後,小何氏也是皇後,前者勉強算是姨母,其餘那些宮嫔,可不配讓他叫娘,除非,他再立皇後。

  “而皇後百年之後,是要與天子同葬的,昭陵他的棺椁旁隻留了一個位置,小何氏已經葬進去了,至于皇後,死後怕也隻能進妃陵,他怎麼可能再立新後?

  “大何氏活着也有活着的好處,青雀是嫡次子,隻要太子倒了,他就是下一任東宮,倘若換個宮嫔庶母,他非嫡非長,又該如何?

  “那,”鐘意猶疑道:“為什麼不幹脆……”

  她頓住,沒有說下去,但益陽長公主全都明白。

  “你是說,為什麼不幹脆除掉皇後?

  益陽長公主搖頭道:“皇兄雖惱恨,卻也不至于要她死。

  “他們是真正的少年夫妻,皇兄早先東征西戰,都是大何氏幫他聯絡天策府臣,主持中饋,從婆母到小姑,再到内宅婦人,沒有人說她壞話,便是玄武門之變,也是她同皇兄一道去勉勵士卒。

  “除去小何氏之事,她其實也擔得起賢後之稱。
”益陽長公主歎道:“再則,太子畢竟是無辜的,”

  鐘意也歎口氣,由衷道:“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

  “誰說不是?
”益陽長公主附和一句,忽又道:“後來,皇兄曾令人去找過那道人。

  鐘意思及那道人神異,倒有些興趣:“找到了嗎?

  “不過,”她心中微沉,道:“他被何家人打斷了四肢,恐怕已經過世了吧。

  “沒找到,那道人像是随着那場大雨一起蒸發掉了似的,”益陽長公主道:“吩咐人去打聽,附近住戶也沒見過那個人,倒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鐘意默然,片刻後,又道:“長公主,你覺得……他算的準嗎?

  益陽長公主目光有些複雜,卻還是道:“準。

  “胳膊擰不過大腿,皇兄決意易儲,那就一定會易的,從小到大,但凡他想做的事情,從沒有做不到的,等青雀繼位……何家的傾家之禍,怕就要來了吧。

  鐘意苦笑道:“何家人慣來謹慎……”

  “謹慎又怎麼了?
”益陽長公主畢竟是天家公主,雲淡風輕道:“天威所至,哪有人能幸免?

  鐘意今晚聽得太多,心思也有些雜亂,聞言不曾言語。

  益陽長公主卻湊近些,執了她的手,溫聲笑道:“怎麼,你這是要給我做侄媳婦了嗎?

  鐘意面頰一熱,低聲道:“好端端的說着話,怎麼又笑話起我來了。

  “此事牽涉皇家隐私,你若不是挂在心裡,絕不會出言問,”益陽長公主細細端詳她神情,笑道:“如何,可還中意青雀?

  鐘意心中羞窘,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好啊,”益陽長公主撫掌而笑:“烈女怕纏郎,果然有他的道理在。

  鐘意掩面,悶悶道:“他那麼無賴,我有什麼辦法。

  “青雀是愛胡鬧了些,但也是個好孩子,”益陽長公主欣慰道:“你們若能成一樁良緣,也是好事。

  ……

  益陽長公主最後幾句打趣,固然令鐘意心中羞赧,隐約歡喜,但思及她先前所說内容,着實頗覺沉重,在塌上翻來覆去一夜,竟未曾睡着。

  第二日清晨,清光自窗棂透入,她再躺不住,便翻身坐起,更衣之後,也不曾驚動玉秋玉夏,孤身出門走動。

  山門處那從綠竹上凝着昨夜新結的露珠,鐘意衣袖拂過,落了幾滴在她身上,頗有些涼意,正待走另一側,卻有一顆石子自遠處飛來,直敲在竹子枝幹上,那從翠竹便猛一搖晃,清露撲泠泠落下,沾了她一身。

  鐘意目光一轉,便見李政半靠在山門處,在清晨的陽光中含笑望着她,惱道:“李政!

  李政笑吟吟的上前去,道:“阿意。

  鐘意氣道:“你給我過來!

  李政便湊上前去,觍着臉道:“阿意,你生我氣啦?

  鐘意狠狠瞪他一眼,轉身便走。

  李政急忙拉她,哄道:“是我不好,阿意别惱。

  “好,我不惱,”鐘意回過身,指着他,氣勢洶洶道:“你站到東邊那從竹子底下去。

  李政乖乖的站過去,道:“阿意你要做什麼?

  “握住竹子的杆,自己使勁晃,”鐘意氣道:“聽見沒有?

  “好吧好吧,是我自作自受,”李政苦着臉,伸手去搖那從翠竹,露珠嘩啦啦落了一身,竟連身上衣袍都有些沾濕了,他也不在意,笑嘻嘻道:“阿意,你消氣了沒有?

  鐘意見他如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去道:“你怎麼在這兒?

  “也沒什麼,”李政道:“就是想你。

  鐘意見他這般雲淡風輕,思及益陽長公主昨夜所言,心中愈發心疼,擡眼看他,低聲道:“對不住,以前,我對你太壞了。

  “那阿意,”李政滿懷期待道:“你會因為歉意,明年為我生景宣嗎?

  鐘意無語道:“不能。

  李政锲而不舍道:“景康呢?

  鐘意闆起臉,道:“也不能。

  李政退而求其次,勉強道:“那就先嫁給我吧,好不好?

  鐘意推開他湊過來的面龐,道:“不好。

  “哦,我知道了,”于是李政冷漠道:“你就是嘴上說說罷了,其實一點也不心疼我。

  “誰說的?
”鐘意莞爾,主動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

  李政先是一怔,随機笑了,環住她腰身,加深了這個吻。

  晨光湛湛,山風幽微,竹葉随之搖曳,連那沙沙聲都動人起來。

  “阿意,”李政低下頭,額頭抵住她的,道:“第一眼見到你,我便覺有珍寶失而複得,今日你亦于我有心,前世今生,都在此刻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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