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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當年

鐘意 初雲之初 4077 2024-01-31 01:06

  鐘意聽那人說罷,腦海中便如有炸雷響起,叫她幾乎躺不住身,想順勢坐起。

  皇後去了那麼多年?

  那她今日上午,見的那人是誰?

  難道是她眼盲,認錯了人,分辨不出嗎?

  可即便是她分辨不出,皇帝難道也會分辨不出妻子,太子與李政也會分辨不出生母嗎?

  等等,李政!

  鐘意歪在塌上,人醉醺醺的,腦中思緒卻轉的飛快。

  有一位皇後去了很多年,但還有一位皇後健在,有沒有可能……是宮中有過兩位皇後?

  如果是這樣的話,皇後一味偏向太子,卻決計不肯支持李政,便合情合理了。

  因為後者根本不是她所出!

  可是,冊封皇後這等大事,怎麼可能瞞得住?

  為何從始至終,宮外無一人知曉?

  何皇後是皇帝的原配嫡妻,她又如此偏向太子睿,便知後者該是其親生子,也是皇帝未曾登基之前所娶之人,理所應當,應是第一位皇後。

  李政比太子要小六歲,由年紀來看,他的生母,便該是第二位皇後。

  可是,可是……

  鐘意被這個荒誕的猜想驚住了――何皇後尚在,皇帝怎麼可能再冊立一位皇後?

  對于前者而言,這是多麼大的羞辱!

  可若是這些假設為真的話,皇帝偏愛秦王政,卻忽視太子睿,便可以解釋了。

  史書中不是沒有接連冊立過幾位皇後的皇帝,但那都是無德昏君,今上雄才大略,真的會做那種事嗎?

  方才那人說“皇後去了那麼多年”,所以,第二位皇後紅顔薄命,很早便去了嗎?

  鐘意想起曆年來帝後情深的傳聞,悚然一驚。

  坊間流傳起這等說法,是在什麼時候?

  皇帝為皇後重修清甯宮,雕梁畫棟,恍若天宮;

  皇帝令人在昭陵中留了成雙墓穴,同等規制,待到二人百年之後,便可同歸安甯;

  皇帝非常敬重皇後,宮嫔再多,也無人能及皇後半分,初一十五,每逢佳節,皆是往皇後宮中……

  從頭到尾,皇帝維護的便是“皇後”這層身份的體面與尊榮,而不是何皇後本人。

  鐘意有些恍惚的睜開眼,不知怎麼,就想起當初崔氏同她說的話了。

  “那是初九宮宴,你祖母身體不适,未曾出席,太後便将我叫道身邊說話,那位置離皇後很近,她發作的突然――要知道,估摸着日子,皇後原該正月十五臨盆的。
太後吓了一跳,我也驚住了,趕忙扶她進了内殿,又遣人去請陛下。

  “太後留在内殿,我也陪着,秦王出生後,我還看了一眼。

  “你傻了不成……我好歹也是國公夫人,每逢宮宴,便能見皇後一回,再則,即便我認不出,難道何夫人這個母親也認不出女兒,那麼多命婦都認不出皇後?

  鐘意扶着牆壁,怔然坐起身,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近乎荒唐的念頭。

  有沒有可能,初九宮宴那日,阿娘見到的……其實是第二位皇後?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第一位皇後與第二位皇後必然生的非常像,甚至于……是雙生姐妹。

  鐘意也曾做過母親,她相信,世間不會有母親認不出自己的孩子,何夫人也一樣。

  但她什麼都沒有說,也不覺得意外,這是不是說明,何家對于先後兩位皇後的事情,其實心知肚明?

  可是,鐘意不得不去想一個有些費解的問題――假如那日出席宮宴的是第二位皇後,同一時間,第一位皇後在哪兒?

  從時間順序而言,她才是皇帝真正的原配嫡妻,然而出席宮宴,母儀天下的卻是另一人,這等奇恥大辱,她居然忍了,何家也生生忍了?

  前世,鐘意也曾被皇帝不喜,然而那是因為李政太過偏愛她,影響子嗣的緣故。

  事實上,皇帝盡管不喜,卻也沒為難過她,他的視線所及在乎天下,不會長久的拘束于内宅。

  同時令兩位皇後并存,于前者而言,絕對是極為難堪的羞辱,若非真的動怒,想必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皇後忍了,何家也忍了,是因為他們礙不過皇帝威儀,還是因為他們理虧?

  如果那兩個宮人所說為真,确實有過另一位皇後的話……

  鐘意在心裡梳理一系列脈絡。

  皇帝登基之前,娶何家的女兒為妻,生下秦王世子睿,登基之後,又順理成章的冊立前者為皇後,後者為太子,那時候,他們的感情的确很深。

  可是何家與何皇後在這段關系中,擔當了極為不光彩的角色,皇帝登基沒幾年,便發現此事,随即娶小何氏入宮,生下了李政。

  從皇帝對李政的态度,乃至于給予他生母皇後尊榮的待遇而言,他對小何氏應該是非常寵愛的。

  出于某些不知名的原因,何皇後與何家都忍了下去。

  後來,小何氏辭世,皇帝便将李政接到太極宮,親自照看。

  而這麼做的緣由,很可能是他不信任何皇後,往深處揣度,小何氏的死,很可能同何皇後有關。

  同時,太子失了聖心。

  順着這條思路來想,一切都能連成線了。

  不,也不對。

  這個小何氏,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何皇後的同胞姐妹,大族何氏的女郎,事先竟無一人得知?

  難道何家在生下這個女郎之後,便将她送到别處教養了?

  倘若真是如此,又怎麼會留下何皇後,而将小何氏送走、叫她隐姓埋名?

  鐘意手指輕揉額頭,思來想去,不知怎麼,便想到李政身上了。

  他們今生第一次見面,便是在青檀觀。

  他問她:“你為何會在此處?

  難道小何氏一出生,便被何家人送到青檀觀裡去了嗎?

  益陽長公主也在青檀觀出家,她是不是認識小何氏?

  而她與何皇後的不和,是不是因此而生?

  青檀觀是道觀,難道小何氏也曾出家?

  鐘意出家之後,第一次在弘文館見皇帝時,便是身着道袍,那時他怔然良久,是因女色失神,還是思及舊人?

  二十年前,這座宮阙裡,到底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又是什麼力量,将這些過往封鎖住,從此不現人世?

  前世鐘意做過秦王妃,也曾做過太子妃,在這座皇城中,也是能數得上号的人物,可這些過往,她卻連一個字都不曾聽過。

  不過,有一個人,必然是知道的。

  益陽長公主!

  鐘意坐起身,想往偏殿去尋她,頓了頓,忽又停住腳步。

  她不會說的。

  倘若鐘意的猜測為真,那對于皇家,對于天下,都是石破天驚的大事,她先前連那院落的原主人都不肯講,怎麼會告知她那些舊事?

  鐘意重新癱倒在塌上,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前世今生無數次疑惑過的事情。

  怨不得,皇後偏向太子睿,李政同母親兄長也不怎麼親近。

  而皇帝對所謂同胞所出的兄弟二人,态度也是迥然不同。

  假設那些推論為真,何皇後竟能引而不發,除去維護嫡長序列之外,對太子睿與秦王政一視同仁,究竟是因她慈善寬宏,還是因為心機之深沉,遠超常人?

  小何氏的死,她有沒有插手其中?

  秦王政自幼頑劣的傳聞,她有沒有推波助瀾?

  還有,前世自己的死……

  是否同她有關?

  這念頭在心裡轉過,鐘意便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

  到了四月,天氣回暖,嘉壽殿前的花兒也都開了。

  歸德縣主與和靜縣主在同一日出嫁,假期也逐漸近了,太後全力庇護這兩個孫女,見她們有了歸宿,既是歡喜,又是欣慰,正逢鐘老夫人入宮相見,便順勢叫人請益陽長公主與鐘意入宮,小聚一番。

  鐘意入得門去,便見太後端坐上首,身側是祖母鐘老夫人,下首處是皇後,再之下則是二位縣主,倒有些怔住。

  益陽長公主不輕不重的哼了聲。

  引着她們入内的女官低聲解釋道:“皇後娘娘是來商讨縣主出嫁當日諸項事宜的。

  鐘意輕輕應了一聲,上前去同她們見禮,含笑在和靜縣主身側坐了。

  畢竟有喜事在,太後興緻高漲,對着皇後,都難得的露出幾個笑臉,午間宴飲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未時方歇。

  鐘老夫人留下同太後說話,益陽長公主與鐘意看了天色,卻是起身告辭,正逢皇後一道出殿,鐘意便笑問道:“娘娘近來安好?

  皇後見她主動問詢,有些詫異,卻仍笑道:“還好,有勞居士挂心。

  “我聽聞娘娘宮中有幾株翡翠牡丹,花瓣重重疊疊,雍容華貴,倒頗難得,”鐘意笑着詢問道:“不知是否有這個福氣,前去一觀。

  “自無不可,”皇後極溫婉的應了一聲,又轉向益陽長公主,和氣道:“益陽也愛牡丹,是否要一起同行?

  “免了,”益陽長公主不客氣道:“我頭有些暈,先行離去。
”言罷,也不看皇後,同鐘意一颔首,徑直離去。

  皇後被她下了情面,也不動氣,反倒向鐘意解釋,輕聲細語道:“益陽性情直爽,慣來如此,居士無須在意。

  鐘意微笑道:“娘娘寬宏,雅量非常。

  皇後笑而不語。

  鐘意不是第一次進清甯宮,然而這一次,心中卻沒有了先前的贊歎感慨,多了幾分歎息與怅然。

  皇後帶着她進了内殿,又吩咐人上茶,态度親切,隐有熱絡。

  “不必麻煩了,”鐘意含笑推拒,道:“我有幾句私密之語要同娘娘講,請您屏退左右。

  皇後微怔,詫異笑道:“居士倒是吊起我的好奇心了。
”言罷,又擺擺手,示意殿中宮人退下。

  “明人不說暗話,我便開門見山了,”鐘意手指摩挲着紫檀木的桌案,道:“還望娘娘不要見怪。

  皇後笑道:“這是自然。

  “娘娘,”鐘意莞爾,目光靜靜落在她面上,道:“殺死泾陽候世子的人……真的是李政嗎?

  皇後猝不及防,面上笑意霎時僵住,雖然隻是一瞬,但也足夠被鐘意捕捉到。

  她心裡忽然有些酸澀,歎口氣,道:“是太子,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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