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森伯蘭貿易隊由十名騎士與騎士們的三十名侍從組成,為首的騎士叫雷蒙德,就是他喊出了要把盜賊抓起來為領主種地那句話,也就是因為這句話,他才被提拔的。
這次出去,由他來做隊長。
雷蒙德喜提隊長,還挺有報效之心,一路督促大家盡快趕到第一站――阿布魯茲堡。
在那裡,他們要拜訪阿布魯茲領的領主,當然,估計是不能進入城堡的,任何城堡都不會放如此多陌生人進來,那可是堡壘。
根據約瑟的記載,阿布魯茲的莊園種植着大量的荞麥,那是從遠東傳來的植物,領主大人對其比較看重。
這種作物畏冷,溫度低于零下就會死亡,不過這不算什麼大問題,不過冬種植就行了。
荞麥和燕麥一樣是粗糧,約瑟的形容裡荞麥裡産量也不是很高,但崔栖潮知道,荞麥喜歡濕潤――諾森伯蘭有水利設施;荞麥還對肥料很敏感,給它一點肥,它就回饋你許多花實――全大陸也隻有諾森伯蘭施肥。
總而言之,它還挺适合用來豐富諾森伯蘭的作物,交替耕作,領主大人吩咐,一定要換到。
出門大約五天之後,氣溫達到了零下,開始下雪了,好在雷蒙德等人身穿厚實的“崔家班”毛衣與鬥篷,腳上還有羊毛襪,裹在牛皮靴裡,足以讓他們抵禦風雪寒冷。
可能也正是因為下雪,第二天,貿易隊就遇到了第一批盜賊,而這裡,甚至還沒有出諾森伯蘭領的土地呢。
這些盜賊沒什麼眼力,光看到貿易隊烤面包吃了,沒注意他們堆放在馬匹旁邊的武器和盔甲。
貿易隊輕而易舉把十五人組成的小盜賊團制服了。
再往後走,十天之内,又收了三撥盜賊!
都是些烏合之衆,雷蒙德審問過了,他們中大多是其他領地中,這個冬天過不下去的農民,這才铤而走險出來搶劫。
“今年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
”雷蒙德咂舌了,在領主大人的管理下,大家隻覺得今年好像風調雨順,各種豐收,蘿蔔都長得大一些。
可出了諾森伯蘭,外地村莊的農民似乎飽受蟲害,這些盜賊裡許多還是自由民,尚且如此。
可見蟲害導緻的減産多嚴重,而且,今年雨水豐沛,但由于沒有排水設施,反而讓焦幹的土地澇了……
騎士們這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諾森伯蘭領隻是個男爵領,不算特别大,但幸福指數是那麼高。
且正因為不起眼,也沒有遭受太多騷擾。
這些天他們用野豌豆喂這些盜賊,但漸漸也抵不住了,從雪堆裡找那些已經幹癟了的豆子,浪費時間回報又不是很大。
“如果要把這些家夥帶回領地,必須養活他們,可是咱們連阿布魯茲都還沒抵達!
”雷蒙德一邊烤着面包一邊小聲道,“再說,這裡已經有四十來人了,比咱們人數都多,雖然都是吃飽的農民而已……你們注意到他們的眼神沒?
要是發狂怎麼辦?
”
他們點着火堆烤熱的面包,上頭的香腸在滋滋冒油,那些吃着幹癟豆子的盜賊就眼睛冒着綠光看向這邊。
雷蒙德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和其他騎士達成一緻後,他站起來說道:“我們不殺你們,是因為我們的領地還有許多耕地需要人手,這樣吧,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就派侍從帶你們去諾森伯蘭領。
隻要你們願意投靠,領主大人會留下你們,并給你們一頓飯吃的。
”
這些農民出身的盜賊都露出了不信任的眼神,怎麼可能,到處饑荒,餓死了那麼多農奴,到你們那裡還能有吃的?
?
――和奴隸或者農奴之類的身份無關,做自由民能餓成他們這樣,要是奴隸能吃飽,誰不願意做奴隸啊。
“看看我們的面包!
”雷蒙德不得不炫富了,把他們的食物給這些鄉巴佬看,“你們見過哪個貴族的面包裡還能放上肉腸烤的嗎?
看清楚,這不是下水做的肉腸,是純豬肉!
”
有肥有瘦,看得清楚着呢!
盜賊們心動了,反正現在已經山窮水盡了,去哪兒不是死,萬一,他們的領地真有飯吃呢?
雷蒙德把這些農奴捆在一條繩子上,然後派一名侍從把人牽回去。
從第二天起,兵分兩路,侍從帶着盜賊們往來時的方向走,其他人繼續前往阿布魯茲。
因為雷蒙德所說的話,抱着期望的新手盜賊們也不鬧事,老實跟着走。
雷蒙德後來一直在慶幸自己做的決定,因為前路上,他們又遇到了好幾波為生計奔波的盜賊。
真讓盜賊們積少成多,說不定也能合起夥來反撲他們!
就這麼一路撿人,一路往回三次人,雷蒙德都覺得是不是自己說出口的話被神聽到了,所以要滿足他為領主抓農奴的願望。
……
于是,在另一端的諾森伯蘭領,正在做大麥攤餅的崔栖潮就接收到了來自騎士們的“快遞”。
諾森伯蘭也下起了雪,人們的活動更少了,崔栖潮整天都縮在城堡裡,無聊透頂了,就給自己找點事。
冬天的食物太單調了,崔栖潮想了個法子,讓工匠用石頭做個煎盤,拿火加熱到滾燙滾燙的,好攤煎餅。
全廚房的人都傻兮兮地圍觀崔栖潮指揮人烤石頭,他們想,難不成在領主大人神奇的技巧下,石頭也能變成美味?
事實證明他們的腦子壞掉了,煎盤燙了後,崔栖潮就把大麥面漿拿出來了。
這是崔栖潮提前讓莉莉磨好的,舀一勺往抹了油的石頭煎盤上一倒,刺啦啦一聲,冒煙了,麥香味也透出來了,還得把面漿攤開一些,成了一張臉盤子那麼大的餅,裡頭攤個雞蛋抹開點,放點蔬菜絲,還有一點香腸末。
看到這一步時,所有人都開始流口水了,煎餅的味道他們是沒嘗過,但是雞蛋和香腸末好吃誰都知道啊!
連小白都圍着崔栖潮的腳邊開始轉圈了,崔栖潮可千萬别忘了它。
虧了崔栖潮能在這麼簡陋的條件下控制好溫度、時間,及時把煎餅翻面,最後掀出來的煎餅又香那外皮又帶着一點焦脆,還夾帶着雞蛋,裹着菜、碎香腸的内部還是香軟的。
崔栖潮就用這原始煎盤攤了幾張餅,疊起來都摞在木盤子裡,熱氣騰騰的,香味把整個廚房鋪滿還不夠,都傳到外頭去了。
傳令的仆人就是聞着這個味道進來,一邊狂咽口水一邊說:“侍從伯納德帶回了四十多人,正在城堡外,詢問您該如何處理。
”
崔栖潮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伯納德是貿易隊裡的一員,為此他還确認了一下,“是紅頭發伯納德嗎?
”
“是的,老爺。
”
因為中世紀的大家也沒個姓,名字也就那麼多,難免有個重名的,這時候就靠特征來區分的。
老的那個,小的那個,長了滿臉痘痘的那個之類的。
确定了是紅發伯納德,崔栖潮才一邊端着煎餅往外走一邊問:“貿易隊這才去了多久,他怎麼回來了,四十多個人是什麼人?
”
随着崔栖潮的走動,身後以廚娘為首的人,也都不由自主一步步跟了出來,眼睛仍然盯着煎餅……
“那些都是他們路上俘虜的盜賊,據說大部分是其他領地今年收成不好,快餓死了,才出來搶劫的。
”
“是俘虜?
”崔栖潮眼睛一亮,“雷蒙德,我果然沒有看錯他,才出去多久,就給我送回來四十多人了。
”
崔栖潮想,早知道外頭是這個情況,那他就專門派人出去收攏那些人了,他們諾森伯蘭沒饑荒啊,都過來開荒種地多好!
一個領地才幾千人,幾十人可不少了,多收攏一些都算幾十分之一,不少了。
“把人帶進來呗,都餓着,能出什麼事。
”崔栖潮派了幾個騎士去接人,他自己就坐在桌子前吃煎餅。
小白狂撓腿,想吃,想吃。
崔栖潮輕輕踩了一下它的腳,示意它等着,現在還有事沒解決完,那些人還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總不好回去,或者和以前一樣故意掉一塊給小白吃吧。
于是,等那些新俘虜的盜賊被押進來時,看到的就是一位貴族老爺正在吃着噴香的食物。
現在還不是飯點!
而這個人吃的東西,外頭好像是面餅,但不像餡餅,很薄,裡頭有菜有香腸,還有雞蛋的香味,他每次一咬,所有人就盯着他咀嚼的動作。
看這個輕松的狀态,這個面一定是篩得細細的,沒有什麼麸質,做出來的餅也噴香柔軟外皮微酥,那熱氣升騰的樣子,肯定還是新做出來的。
天啊,他們可能真的來到了一個沒遭受饑荒的地方,
貴族老爺向侍從小聲問了幾句話,就一邊惬意地吃着餅,一邊問他們:“以前都幹農活的麼?
願不願意留下來啊?
”
――這人舉着塊餅問人要不要留下來,誰能說個不字啊,再說,雷蒙德也早就和他們通過氣了。
崔栖潮看着狂點頭的盜賊們,說道:“行吧,那就拉到牲口棚去,和約瑟他們一起幹活。
”
隻是一句話功夫,什麼也沒多問,就把人拉下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拉去處決。
長途跋涉來到諾森伯蘭領的人們被帶到了牲口棚,這裡已經有一批人在休息了,為首的正是約瑟。
由于獻圖有功,他現在雖然還沒有完全獲得自由,但地位升上來不少,能夠和看管他們的奴隸蹲在一起聊天了。
其他同伴,則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休息,姿勢相當放松,一看就是把這兒當家了。
這些盜賊之前多是自由民,沒做過奴隸,對眼前的畫面比較陌生,不知道如何自處。
約瑟雖然不知道他們都是哪來的,但不妨礙他辨認出都是新來的奴隸,一時熱情地招呼起來:“新來的奴隸嗎?
來,随便找地方休息,再過一會兒就要去修整果樹了,天黑之前能吃糊糊,全都給我把力氣拿出來啊!
”
新奴隸們慢慢張開了嘴:天黑之前,吃糊糊?
……
崔栖潮打發了奴隸們,端着剩下的煎餅回自己房間了。
随着崔栖潮在諾森伯蘭的威信越來越高,他自己也越來越肆無忌憚,這不,都能在非飯點做吃的了,對于視饕餮為羞恥的時代來說,可以說是十分荒唐驕奢的領主了。
崔栖潮把煎餅掰成小塊喂給貓咪吃,由于時代局限,他也沒法每餐都專門做飯給貓吃了。
這會兒,誰不是湊合活着。
大白盯着煎餅,急得人立起來,搭在崔栖潮腿上。
還沒等崔栖潮訓斥,小白已經一巴掌拍在大白頭上,大白蹿出去三米。
小白小心翼翼看了崔栖潮一眼,這個力度不過分吧?
真怕崔栖潮又掏出個什麼東西吓唬它。
崔栖潮挨個喂了一點煎餅,莉莉上來收拾盤子,還剩下一些,崔栖潮就讓她吃了。
莉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在城堡這段時間,由于飲食比以前充足,她不但蹿高了,兩頰也豐潤一些,看起來健康多了。
莉莉坐在地毯上,大口吃着煎餅,大白和大橘則繞着她轉。
雖然冷了一些,但這特别的、外酥裡嫩的口感還是讓莉莉油然而生幸福之感。
“老爺,我母親托人帶話給我,叫我有空了回家看看他們。
”莉莉蔫蔫地道。
她知道,父親和母親一定認為她在城堡廚房幹活兒,也許能占到一些便宜,畢竟老爺大方得都能讓沒衣服的人租借他的羊毛衣。
但是莉莉并不樂意,她被抓起來審判時,父母一句話也沒說,所以莉莉對崔栖潮訴苦,“但是如果可以,别說現在,春天來了後我都不想回家了,老爺,您可以留下我嗎?
”
她真正期盼的是這個,而不是什麼請假回家。
崔栖潮看了她一會兒,平靜地道:“如果不是在這個年代,也許你們都會有不一樣的選擇。
但是,我允許你暫時不回家,在廚房幹活,你那一部分的租、稅用你自己的勞作抵消。
”
這個時候莉莉還不太能理解前一句話,她隻知道自己不必回去了,這是領主老爺親口允諾的。
“謝謝老爺!
”莉莉興奮地順手把小白抱了起來,想擁抱它一下。
然而小白一下就蹿開了,露出嫌棄的眼神。
莉莉惋惜地看了它一眼,小白總是這麼不親人啊,倒是大白和大橘,吃完了也不會翻臉。
莉莉走了後,崔栖潮把小白給抱了起來,仰面朝上放在膝蓋上,“小妹妹要抱你一下怎麼了,你洗澡次數不比人家多吧?
”
小白:“……”
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崔栖潮老攔着它。
“貓不是應該喜歡溫柔一些的女性?
”崔栖潮捧着小白的臉,看着看着,目光就往下挪到了小白腹部下頭那一小撮地方,“你這小家夥啊,怎麼就與衆不同……”
小白:“………………”
崔栖潮隻是看了一眼而已,就淡定地收回了目光,他确實沒有别的意思。
他隻是想,小白到底是什麼生物,上輩子威脅一下就沒發.情了,是不是沒這個需求啊。
在小白眼裡就不一樣了!
看它一眼後挪開目光是什麼意思?
小家夥,誰小家夥了?
!
“喵嗷!
”烈性的小白奮力掙紮。
咦,怎麼突然發瘋。
崔栖潮莫名其妙地單手摁住了小白,他可不是莉莉,成年(吃飽了的)男性要制住一隻貓還是随便的。
小白亂蹬了一會兒腳,還是沒能掙開,它唧唧朝上,露出了屈辱的眼神。
.
崔栖潮當然領會不到小白那種複雜的心情,他一轉頭,就從窗洞把頭探出來,觀察起了城堡後頭的地方。
諾森伯蘭堡所處的這塊高地,在壕溝之外,還有一些平整的地帶,崔栖潮正是看着那些地方。
諾森伯蘭堡隻是一個男爵領,城堡裡的房間并沒有那麼多,仆人都是擠着睡,奴隸們還是睡在牲口棚。
可是,大部分牲口也不在城堡,牲口棚就那麼大,現在來了這麼多奴隸,哪還住得到。
按照城堡裡的人的想法,随便找塊地闆一睡不就行了,崔栖潮卻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啊。
按照雷蒙德傳回來的消息,今年收成不好,新盜賊變多,指不定以後就是地闆也睡不下。
放那麼多改行的盜賊,他放心,管事們怕也不放心。
所以,崔栖潮決定,在外頭的平地上搭些房子,安置奴隸。
冬天,剛好也是大家幹家務活的時候,崔栖潮和管事們提了一下,本以為早就對領主老爺各種言行有心理準備的管事們,還是震驚了。
“奴隸怎麼能有自己的房子!
”
“那是我的房子,蓋來給奴隸住而已。
”崔栖潮一拍桌子道,“以後我的奴隸越來越多,城堡裡地闆都住不下了,讓他們住哪裡?
住在農田邊上?
那是不是也要蓋茅屋,還得讓人到下頭守着?
是你們說的,奴隸學了手藝,更不能讓他們有逃跑的機會。
”
管事們:“……”
憋屈死了,老爺的道理總是這麼奇怪又難以反駁。
諾森伯蘭領破的例也不是一個兩個了,饒是如此,給奴隸房子住,仍是有些驚人了。
他們做最後的掙紮:“那也得圍上高高的栅欄,讓警役看守着,否則出現逃奴怎麼辦……”
“可以啊。
雖然我覺得,逃走才比較傻吧,除了我還有人給他們那麼多糊糊吃嗎?
”崔栖潮若有所思地道,“我覺得沒有。
”
管事們:“……”
……
起初,奴隸們是不知道自己要有房子了的,他們被命令将城堡後頭的地整得更加平。
城堡後方的山坡特别陡峭,還不到懸崖的地步,但基本是難以上下的。
整好了地,将泥巴地踏實了,還要伐木。
奴隸的房子當然不會太好,木頭隻用來做支柱而已,中間用藤條編織,縫隙糊上泥巴,連石灰也沒有抹。
屋頂木片的縫隙間,則用曬幹了的茅草鋪好。
至于床麼,自然也是麻布、稻草堆鋪設而成的。
這樣的房屋,簡陋到沒糊牆時會被誤以為是牲口棚。
整體隻需要幾天功夫就能完成,已經和莊園裡茅屋農們的住所差不多了,隻是少了些家夥什。
将屋子搭好之後,管家還來驗收了,挑剔地摸了摸牆,心中嘀咕,老爺竟然允許他們砍林子裡的榛木,還有稻草用得這樣多……
“哼,可以了。
”管家陰陽怪氣地道,“你們這些牲口,以後就住在這兒了,告訴你們,警役會時刻盯着你們,别想作怪。
”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因為他們不能理解管家的意思,什麼叫他們住在這兒?
誰會為自己的工具專門搭個(相對)正正經經的房子啊,沒人能反應過來。
管家不悅地重複:“我就勸老爺了,這麼慣着不是回事,看看你們,得到這麼大的恩賜居然還無動于衷。
這麼一座利利索索的茅屋,給一群笨豬住,真是浪費!
”
這時候才有人清醒過來,顫抖着聲音問:“您是說,這是我們的房子?
”
“什麼你們的?
”管家暴怒,“這是老爺的!
”
對,這是老爺的,就是說,老爺要給他們單獨的房子住?
那些從自由民或者和農奴成為奴隸的人稍微好一點,從父母、父母的父母那一輩就是奴隸的人,則完全傻了,眼淚大滴大滴湧出來。
他們,居然能住房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