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舅舅與哥哥(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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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就是覺得有你在身邊挺好的。
”
“知道就好。
”
陸朗哼了聲,苑曉陽笑道:“晚了,差不多該睡了,我給你上個藥就睡。
”
已經十一點多了,陸朗昨晚沒睡,其實早困了,隻是惦記着他素來不怕疼不怕累的形象,因此一直沒說。
他被苑曉陽拉進屋裡,苑曉陽讓他坐在床上并拿出藥箱。
“沒多大傷,别弄了。
”
“沒多大傷的話處理一下就好,很快的。
”
陸朗的手上有傷,苑曉陽邊說邊去拉陸朗的手,但被陸朗躲開了。
苑曉陽看着陸朗,陸朗也看着苑曉陽,兩人沉默對峙着。
片刻,苑曉陽道:“你是不是很怕疼?
”
“哪有這回事!
”陸朗立刻反駁,把手伸了出去,“誰怕疼了?
你弄就是了!
”
苑曉陽看着他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卻又紅了耳朵,覺得非常可疑。
陸朗手上的傷在指節,是打人時用來過猛給打出來的。
苑曉陽抓着他的手,仔細地又給他洗了一遍傷口,接着拿棉棒沾着碘伏殺菌。
棉棒一碰到傷口,陸朗的手便抖了一下,要不是苑曉陽抓着他,可能他早把手縮回去了。
苑曉陽突然勾起嘴角笑。
“笑什麼?
”
“我沒笑。
”
苑曉陽邊偷笑邊死死抓着陸朗的手不讓他逃。
他想起剛才在奶茶店給陸朗擦藥的時候,陸朗一臉消沉,不愛說話,就連痛了也沒抖一下。
現在陸朗話多了一點,也知道痛了,看來心情是好些了。
陸朗被苑曉陽笑得心虛,但在心裡還是不願承認自己怕痛,隻好随口找了個話題道:“你家裡人去哪了?
”
“我舅舅上班去了,不曉得今天能不能回來。
”
“那你爸媽呢?
”
“不知道。
”
“都上夜班去了?
”
“我媽跑了,我沒見過我爸,所以不知道。
”
陸朗愣了,苑曉陽卻仍笑着繼續為他擦藥,像是什麼話也沒說似的。
手上的傷處理好了,剩下的是陸朗嘴角邊的傷口。
苑曉陽傾身湊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為他擦藥。
兩人的臉靠得極近,陸朗看着他,又想到剛才他說的話,突然覺得他的臉怎麼看怎麼可憐,分明就是一個小可憐的長相。
“好了,睡吧!
”苑曉陽收拾東西,“沙發太窄,我舅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家,要是半夜回來發現床上多了一個人肯定吓死了。
所以你今天就先和我睡,好不好?
”
陸朗寄人籬下,自然沒有意見。
苑曉陽的床是普通的單人床,兩人平躺着會壓在一起,側躺着雖然擠,倒也還能接受。
苑曉陽睡在内側,陸朗睡在外側,兩人面對着面擠在小小的床上。
燈熄了,隻剩外頭的光線從窄窄的鐵窗中照進來,照得一切模模糊糊,似看得清,卻又什麼都不明白。
屋裡沒有空調,隻有一台老舊的電風扇每隔幾秒鐘便發出“喀喀”兩聲,送出微弱的風。
伴随着“喀喀”聲的還有屋外傳來的細碎蟲鳴,以及不知哪戶傳來的電視聲。
身下的竹席有些硬,但也透出絲絲涼意。
陸朗側躺在床上,窄窄的床能讓他聞到苑曉陽身上傳來的味道,那是牛奶香皂的味道。
景象、溫度、聲音、氣味,陸朗被一切陌生的感覺包圍着,卻又感到這一切不比他那有着柔軟寬闊的大床,吹着十八度空調的房間差上多少。
應該要感受到差異的。
但為什麼他感覺不到?
陸朗靜靜地看着面前的苑曉陽。
苑曉陽背對着光,陸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苑曉陽也看着他。
“睡不着?
”
“沒有。
”
“熱不熱?
我給你扇扇風?
”
“不熱。
”
“這屋是我媽以前住的屋。
”苑曉陽輕聲說道,“桌椅和床都是她以前用過的,電扇也是。
”
陸朗靜靜聽着。
“不過她不常住在家,因為她讨厭家裡,讨厭我外婆,讨厭我舅舅。
”
“後來她初二就懷孕了,回到家時肚子都好大了。
”苑曉陽低聲笑了,“那時候我就躲在裡面。
”
“她不想我躲在裡面,但我不知道,所以她就把我生下來,把我留在家裡後離開了。
”
“你見過她?
”
“見過,她有時候會回來,一年能見個一兩次。
”
苑曉陽很少主動提起自己的事情,今晚是他說的最多的一次了,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和别人提起。
“有一次她和我說……要是我沒出生就好了。
”
“别人覺得她對不起我,但那時候……我覺得是我對不起她。
”
“要是我沒活下來就好了,不會給大家添麻煩。
”
苑曉陽的語氣還算平靜,但陸朗卻聽得難受。
他這人不會幾句好話,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攬着苑曉陽,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其實陸朗連給人拍背都拍得不大好,但苑曉陽感受到他的關心,乖乖地蹭了下他的手。
“不過我不這麼想了。
”
“那天你把我從水裡撈起來,我知道了世界上還有人想要我活着,所以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
“陸朗,謝謝你。
”
“傻子,謝什麼。
”
陸朗又想起昨天中午苑曉陽朝他哥說的話,苑曉陽說自己的存在,能夠證明他作為一個人的價值有多麼的高。
然而他不隻不領情,還扔了苑曉陽的東西,趕苑曉陽出門。
那行為他自己想來都知道自己混帳,又怎麼對得起苑曉陽所說的價值?
“苑曉陽……”陸朗心中的那句話想了一天了,卻遲遲沒有說出口,因為他從沒和人道歉過,拉不下臉。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是發自内心地想說。
“對不起。
”
他沒說是為了哪件事,但苑曉陽卻明白他的意思。
苑曉陽笑了,輕聲道:“沒關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
那一晚,陸朗攬着苑曉陽在不知不覺間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他是草原上的一頭狼,而狼身邊還有一隻小小軟軟的綿羊。
小羊看起來很可口,但他不吃這隻小羊,因為他知道,這是他獨一無二的小羊,是他的英雄小羊。
苑曉陽看着陸朗,眼睛眨了眨,像剛破殼的小雞。
陸朗體會到了什麼叫哭笑不得的心情,問道:“到底想幹嗎?
有話隔着門說不行嗎?
”
苑曉陽露出一個腼腆的笑,說道:“覺得話當着面說還是比較好。
”
“什麼話這麼重要?
”
“我想要你家的電話号碼。
”
陸朗原本臉上還帶了點笑意,聽到這話後那點笑意沒了,面無表情地看着苑曉陽。
苑曉陽明白他不願意,柔聲道:“你在我家,我得和你家人說一聲,不要讓他們擔心。
”
“不會有人擔心的,就算我死了也沒人理。
”
陸朗忍不住又要說話夾槍帶棒的,但苑曉陽也不和他硬碰硬,隻是繼續溫溫和和地道:“他們不擔心你是他們不好,但我們不能沒禮貌,給别人落話柄。
而且你想想,你不回去陳姨會多擔心你。
”
“……”
“乖,聽話。
”
陸朗不情不願地把号碼告訴苑曉陽,說完了又開始後悔,警告道:“被罵了我可不管,是你自找的。
”
“罵就罵。
”苑曉陽眨眨眼睛,“頂多不開心了把你綁着不讓你回家,撕票!
”
苑曉陽取到電話号碼後又把頭“蓬”地縮了回去,留下陸朗若有所思地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