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南楚使者沒有想到姜宓還敢開口,他冷笑了一聲,也不理會姜宓,而是轉向蜀帝笑道:“看來陛下的治下,對女子的教養略有不周啊。
”
這話已經是冒犯了,一時之間,蜀帝也因這人的張揚跋扈而皺起了眉頭。
可同樣的,這個越是嚣張,蜀帝心裡就越是犯嘀咕,越是不知道這人的這種态度是有意為之,還是?
那南楚使者雖然不屑于理會姜宓,可看出了蜀帝已有答應傾向的姜宓已經不能不自救了。
當下,她朝着那南楚使者繼續說道:“大人姓周,可是南楚太常卿周文清周大人?
可是不對啊,南楚的太常卿最喜歡招惹上了年歲的美婦人,去年時,還因調戲一位大臣的妻室,被人當場打了個半死,要不是其父功在社禝,那一次幾乎連官位也沒有保住……”
不得不說,因為開始時這南楚使者的發難,大殿中安靜得過份。
……于是,這一刻,姜宓侃侃而談時,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準确地傳入了殿中所有人的耳中!
……而這些傾聽的人,都是來自各國的權貴……
一時之間,四下靜谧無比,直到姜宓把話說完了,大殿中還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
那南楚使者也就是周文清,越聽越是臉色難看,聽到後來,他已騰地站了起來,伸手指向姜宓,憤怒地咆哮道:“你,你好大的膽子……”
這時,南唐使者中,那個與姜武有六分相似的貴公子第一個卟哧一聲笑了出來。
而随着他一笑,殿中頓時笑聲大作,于此起彼伏的熱鬧中,衆權貴交頭接耳的喧嘩起來,“早就聽人說楚人浪漫,看來他們确實很浪漫。
”“咦,這樣的事這個小姑娘怎麼知道的?
”“這你就不懂了,那個在蜀國大名鼎鼎的崔子軒可與這小姑娘走得近,這消息多半是崔子軒透露給她聽的。
”“居然連同僚的妻室也敢調戲,這個周文清可真是色膽包天……”
議論聲中,喧嘩聲中,衆人再看向周文清時,哪裡還有半分敬意?
便是坐在主座上的蜀帝,這時聽到姜宓的話,心中也格登一下,暗暗驚道:居然連職位都差一點免了……這豈不是說,這個周文清在南楚并不一定說得上話?
兩國結盟的大事,南楚居然派一個說不上話的人來主持,這?
這事不可不慎!
就在四下的議論紛紛而來時,那周文清的臉色徹底難看起來。
他去年出了那麼一次大醜的事,諸國的人雖然不知道,與他一道前來的南楚諸人可是都知道的。
因此,姜宓說出的話,他竟是連否定的底氣也沒有。
周文清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後,蓦然的,他狠戾地瞪着姜宓,沉聲喝道:“怎麼,想捅出本官的私事來讓本官打消主意?
可惜得很,本官今天還真就看上你了!
”轉眼,他又轉頭看向蜀帝,高聲叫道:“陛下總不會為了這麼一兩個流言,就舍不得把你這個沒用的公主許給本官吧?
”
這個周文清是個典型的官二代,南楚還沒有建國時,他的父親便位高權重。
可以說,他這一生是嚣張慣了,是那種想得到什麼就一定要得到才甘心的人。
蜀帝對這樣的人那是十分熟悉,他很明白,如周文清這樣的人,也許成事的本事隻有那麼一點,可他要是敗起事來,那是十拿九穩!
想着想着,蜀帝暗中歎了一口氣,忖道:罷了罷了,不就是一個鄉下撿回來的公主嗎?
他既然執意要那就順了他的意就是了。
這一邊,蜀帝下定了決心……
一旁,觀察到了他神色變化的姜宓,蓦地轉頭對上周文清,隻見她嚴肅着一張嬰兒肥的小臉,對着周文清語帶疑惑地說道:“不是啊,大人,小女子隻是有一事不明白……那些人不是說你喜歡的都是上了年紀的美婦人嗎?
為什麼你今日卻與以往不同,從一開始就把目光盯到我身上?
”
姜宓眨了眨眼睛,她歪着頭朝着周文清盯了一會,突然瞟過坐在皇帝旁邊的皇後,姜宓開口叫道:“周大人,你是不是被咱們蜀國哪一位長相美貌的貴婦人迷住了,聽了她的話來對付我?
”
姜宓說這句話時,真沒有人在意。
因為她這句話純粹就是猜測,而且是不懷好意的猜測。
于是,殿中的權貴們紛紛蹙起了眉峰,蜀帝也準備開口結束這場鬧劇。
可就在這時,突然的,姜宓轉過頭盯向了蜀帝旁邊的皇後。
也許是急于求生引發的沖動,也許是剛才的觀察帶來的自信,也許更可能是鬼使神差,姜宓朝皇後盯着盯着,在對上她陰毒而得意的笑容時,漸漸的竟是憤怒起來。
隻見她嘴一張,提着聲音不管不顧地叫了起來,“皇後娘娘,你覺得我剛才的話有沒有道理?
”
她居然直接點名了皇後娘娘!
!
她居然在前一句指出周文清與蜀國國内的哪一個貴婦有染的前提下,第二句便直接問向了皇後娘娘!
!
……再也不會有比這個更明顯的暗示了!
!
一時之間,大殿衆人在呆了呆後,齊刷刷地打了一個寒顫,然後,偌大的宮殿中,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沒有人會想到姜宓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蜀帝臉色鐵青,康王臉色鐵青,王城等人也是臉色鐵青!
與蜀帝和康王的惱怒不同,王城等人看向姜宓時,那眼神已是疼惜的,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姜宓這句話,那是把她自己推向了死地!
在大殿壓抑的甯靜中,皇後的臉騰的變得鐵青了。
她憤怒得整個人都在顫,啞了一會,皇後回頭厲聲喝道:“來人!
遺花公主醉糊塗了,馬上把她押下去!
”
對于皇後的這個命令,每一個人都覺得理所當然,于是,幾個宮中内衛騰騰騰的朝着姜宓走了來。
到了這個地步,姜宓已不知道害怕了,隻見她又轉向了周文清,眨着大眼睛無比認真地質問道:“周大人,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
周文清沒有想到這個小姑娘死到臨頭還想攀誣自己,當下他失笑出聲。
一邊笑,周文清一邊漫不經心的在袖袋裡掏了掏,隻見他掏了一塊手帕朝着姜宓扔來,然後,周文清朝着姜宓輕蔑的哧笑道:“真是個傻孩子……這塊手帕是你周大人送你的……黃泉路上,記得用它拭幹淨你脖頸上的皿!
”
随着那手帕飄飛到姜宓身上,再悠悠落地,覺得自己剛才的話頗有文采的周文清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周文清笑得很得意……
周文清的一舉一動更得透着無比的放松……
周文清看向姜宓的眼神,那更是憐憫到了極點……
可是他就是沒有注意到,這一刻,大殿中突然變得安靜至極,連剛才還朝着姜宓大步逼來的那幾個内宮侍衛,這時也臉色一變間,僵硬地停下了腳步。
周文清的笑聲還在大殿中回蕩時,終于,他的身後,傳來一個南楚副使有點顫抖的提醒聲,“周,周大人,地上,”
周文清回頭瞟了那人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什麼地上?
”一邊說,他一邊漫不經心地低頭看去。
他看到了自己的鞋子旁邊,掉了一塊玉佩。
玉佩的式樣很熟悉,周文清也沒有在意,彎下腰随随便便地把它撿起。
可就在這時,就在周文清撿起那塊玉佩時,就在他直腰而起的動作做到一半時,周文清僵住了!
!
……周文清僵住了!
周文清低着頭,他呆呆地看了手中的玉佩半晌,過了一會,他慢慢的,慢慢地擡頭看向側對面的蜀國皇後。
而那位尊貴的皇後娘娘,這時的臉色,真個白得如雪!
周文清又低頭看向手中的玉佩,這是一塊用很珍貴的羊脂白玉做成的玉佩,上面雕着一隻鳳凰,在鳳凰的旁邊還有幾個字。
……而這塊玉佩,正是蜀國皇後派去的人拉攏他陷害姜宓時給出的信物!
他當時收到後,也沒有怎麼在意就放到了袖袋裡。
當時他的心神都在蜀國皇後派人送來的重禮上,壓根就沒有想到,這塊代表蜀國皇後的信物玉佩,會有什麼了不起的!
……正因為對這塊玉佩陌生,所以周文清剛才掏手帕扔給姜宓無意中帶出後,半天都沒有感覺,發現了玉佩掉在地上,他也半天沒有認出來。
————可此時此刻,可放在姜宓那番話後的此時此刻,這塊玉佩卻成了周文清與蜀國皇後有私情的最佳證據了!
而且還是無庸置疑,連瞎子也能感覺到的堂皇鐵證!
殿中很安靜,很安靜!
蜀帝這時的腦中隻剩嗡嗡一片,他無法言語也無法動作,他隻是雙眼通紅地盯着被周文清握在手中的那塊玉佩,那塊屬于他的皇後的玉佩!
這時刻,姜宓剛才說的一句話,開始一遍又一遍的在蜀帝耳邊回響,
“南楚的太常卿最喜歡招惹上了年歲的美婦人”
“南楚的太常卿最喜歡招惹上了年歲的美婦人”
……
“周大人,你是不是被咱們蜀國哪一位長相美貌的貴婦人迷住了,聽了她的話來對付我?
”
“周大人,你是不是被咱們蜀國哪一位長相美貌的貴婦人迷住了,聽了她的話來對付我?
”
……
這一句又一句的回響,連同周文清手裡握着的那塊刺眼玉佩,終于令得蜀帝的一張臉顔色越來越紫漲,越來越紫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