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崔子軒仿佛不想李武找到借口拒絕,他嚴肅着又道:“南唐陛下那裡,我家族也有人過去,想來你們陛下會應允崔某這個小小的要求。
”對一國皇帝來說,送出一個不痛不癢的女人,這确實是個小小的要求。
李武陰着一張臉聽着崔子軒把話說完。
等崔子軒聲音落下後,一個護衛來到李武身後,他湊近李武耳邊低語道:“王爺,姓崔的确實相當上心。
從得到蜀帝要納姜氏為妃起,他就日夜不停地趕路,據說幾日幾夜都不曾合過眼。
”
那護衛這話一出,站在李武身邊的衆南唐人馬上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談判了。
因此,他們再轉頭打量崔子軒時,便如看到一個冤大頭一樣,那上上下下掃視的目光都蕩着得意。
這個時候,崔子軒的目光卻是一凝,他定定地看向一側林蔭樹下。
站在那樹蔭下的,可不正是姜宓?
崔子軒大步走向姜宓,來到她面前後,他停下腳步,低下頭把姜宓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崔子軒唇角一揚,說道:“阿宓無恙,甚好。
”
他的眼睛是那麼晶瑩,在火光的折射下都仿佛泛着欣喜的淚光。
姜宓仰頭望着他,突然間,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心安讓她的心塞得滿滿的。
就在這時,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崔子軒!
”
叫喚他的,正是此次南唐使者中的主使李武。
盯着重新走回的崔子軒,李武看也不看姜宓一眼,隻是沉聲說道:“很抱歉了崔郎,你來得太晚了!
”他的唇角上揚,嘲弄地說道:“如果崔郎早來個幾日,也許蜀帝就會把姜氏賜給你了……可惜,你來晚了,她現在是本王的人了!
”
崔子軒定定地看着李武。
四目相視良久,崔子軒右手一揚,極有風度地說道:“此處不是可以說話的地方,李公子,請!
”
他卻是反客為主,伸手朝着書房一指。
南唐衆人知道,他這是想私下裡與他們談條件了。
當下,這些人一個個微笑起來,然後姜宓便看到,在這些人的簇擁下,在李武陰沉的目光中,崔子軒與他們一道入了書房。
幾乎是崔子軒一離開,服侍姜宓的那幾個婢女便圍了上來。
她們羨慕又向往地看着月光下姜宓皎好的面容,一個個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樣。
過了一會,一個婢女忍不住說道:“天下間任何一個女兒能得到崔郎這般愛重,都會是馬上死了也甘心呢。
”
姜宓也很歡喜。
她目光晶瑩地看着書房方向,暗暗忖道:不管如何,哥哥畢竟是我的哥哥,他的心裡一定還是對我有一點感情的……也不知他會向崔郎要什麼聘禮?
姜宓臉紅紅的朝廂房走去,忙裡忙外地收拾東西起來。
等姜宓把自己的私人東西都打包好,隻坐在榻上等着崔子軒來接自己時,外面卻安靜得很。
也不知過了多久,姜宓看到那沙漏都漏了大半,月亮都上了中天,外面還是沒有聲響傳來。
姜宓按住不安,提步走了出去。
可她剛剛走出十幾步,便從黑暗中走出幾十個南唐護衛。
這些南唐護衛朝着姜宓一攔,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公主殿下,時辰不早了,你該歇息了。
”
姜宓看向他們,問道:“崔公子呢?
”
沒有回答。
姜宓提步又走,可再一次,她被這些人堵住了去路。
望着他們,姜宓低聲下氣地說道:“我,我隻想知道崔公子現在在哪裡?
”
這些南唐護衛壓根沒有回答她的意思,其中一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公主,你還是歇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問也不遲。
”
接下來,不管姜宓怎麼求他們,這些人的回答永遠就是這一句:讓姜宓先行歇息!
這樣堅持了小半個時辰後,姜宓無奈,隻得轉身回到房間。
姜宓這一個晚上一直沒有入睡。
淩晨時,她迷迷糊糊打了一個眈,清醒後發現外面天色已亮,姜宓欣喜若狂。
連忙叫來婢女梳洗過後,姜宓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
可是,當她沖到院落小門處時,卻發現那門口外依然站着兩排護衛。
這些南唐護衛全副武裝,面無表情。
姜宓剛剛跨出門坎,他們便一個個齊刷刷望來。
緊接着,這些人如同昨晚一樣,再次堵住了姜宓的去路。
望着他們,姜宓顫着唇說道:“現在是白天了,你們不是說今天就可以了嗎?
”
衆護衛隻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依然不答。
姜宓又被逼回了房間。
接下來,一連三天,姜宓都被困在這個小院子裡寸步不得外出。
而且不管她怎麼使法,那些守着她的人也不回答她一個字。
到得這時,姜宓已經很不安了。
終于,第四天時,又跑到側門處試圖外出的姜宓,看到了從不遠小路上經過的李武。
當下,姜宓欣喜地跳了起來,她嘶聲叫道:“哥,哥!
”
姜宓的叫聲很大很響,裡面夾雜着太強烈的激動。
李武回過頭來。
李武朝着姜宓看了一眼後,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麼,終于提步向姜宓走來。
不一會,李武便來到了姜宓面前。
看到他,姜宓高興得連淚水都出來了,她顫聲說道:“哥,崔子軒呢?
崔子軒他人呢?
”
李武面無表情地看着姜宓。
直到她由激動變回詫異,再變回冷靜,李武才笑了笑,說道:“崔子軒啊?
有人發現他在蜀國為官期間,數度收集蜀國的兵情資料,把它送到後周謀取富貴……他現在,應該被蜀帝打入大牢了吧?
”
“不可能!
”姜宓嘶聲叫道:“你騙人!
他不可能會這樣做,陛下也不可能會把他打入大牢!
”
嘶叫到這裡,姜宓憤怒地盯着李武,吼道:“你騙人!
你騙人!
”
随着姜宓的嘶叫聲越來越大,表情越來越激動,李武看向她的目光越來越冷,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武寒滲滲的聲音陰沉沉地傳來,“你說得不錯,蜀帝是不想抓他,可奈何我們提供的憑證那是鐵證如山!
”
他說,“我們提供的憑證”!
這麼說來,崔子軒卻是被這些南唐人暗算了?
姜宓猛然退後一步,她目不轉睛地看着李武,第一次真切地發現,自己這個妹妹,在眼前這個人的心裡怕是沒有了絲毫份量。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陷害了她的心上人,所以,他一直是看在她的外表上,準備給她一個不痛不癢的名份供着……他從來不是為了救她而來,從來不是!
姜宓一邊盯着李武一邊後退,一邊盯着他一邊後退!
對上姜宓那疏離排斥的眼神,李武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陰沉。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轉眼間,一個護衛沖了過來,他沖到李武身後後,呼的一聲半跪在地,大聲禀道:“王爺,康王和青月公主長跪不起,數度為崔子軒求情。
那崔子軒也不知跟蜀帝說了什麼,現在,蜀帝已經宣布崔子軒無罪釋放!
”
“什麼?
”李武嗖地轉過頭,怒氣沖沖地盯着那護衛。
那護衛駭了一跳,他臉色蒼白冷汗涔涔地伏在地上,顫聲道:“小人不敢撒謊,如今,崔子軒已朝這裡來了。
”
李武聞言,他陰滲滲地說道:“真有意思,剛從牢中放出來,隻怕連飽飯一頓也不曾,就又想來自讨沒趣了?
”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李武竟是唇角上揚,隻聽他說道:“崔郎再度前來,那本王怎麼也得好生招待不是!
”說到這裡,他回頭朝着臉色雪白,一臉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姜宓,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好妹妹,崔子軒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你嗎?
今天哥哥幫你試一試他的心意好不好?
”
聲音一落,李武大手一揮,喝道:“來人,把姜氏綁起來!
”
……
崔子軒再度闖入使館時,一下就聽到前方的閣樓處喧嘩陣陣。
聽着聽着,崔子軒臉色一沉,他大步朝着那閣樓走去。
這處閣樓,正是姜宓住了幾天的地方。
可崔子軒過來時,一眼便看到姜宓被綁在二層閣樓的朱欄上,同時,那閣樓下面柴火堆積,幾個南唐護衛手拿着火把正在那裡侯着。
見到崔子軒過來,這些南唐人一個個轉頭望來。
崔子軒看了一眼被反綁在閣樓上的姜宓,見到她那水靈靈的雙眼中還是懵懂一片,竟是全然不知道懼怕的樣子,不由暗暗叫苦。
隻怕姜宓直到現在還以為李武對她有兄妹之情,便是他把她綁在那裡又在下面堆上柴火,也以為隻是做戲……她卻不知道,李武對她,完全應該恨之入骨!
臉白了一會後,崔子軒的表情很快恢複了正常。
他轉過頭看向李武,微笑着問道:“李兄這是何意?
”他問得溫和,可雙眼卻如鷹般銳利。
李武顯得心情極好,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崔子軒。
半晌後,李武開口道:“崔郎不愧是五姓七宗之後,為了求娶我這個妹妹,那天晚上一開口便是一座金礦為聘禮……”李武笑笑地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後,他又說道:“可惜的是,我一向以為,如博陵崔子軒這樣的兒郎,财大氣粗那是理所當然之事,拿出一座二座金礦的,也說不上多有誠意!
”
崔子軒聽出他的意思了,他負着手問道:“那李公子的意思是?
”
李武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刷地一聲拔出佩劍扔給崔子軒,說道:“聽說你們這樣的大家公子從來都是自比金玉。
本王也沒有别的意思,要是你崔子軒舍得刺自己一劍,再有勇氣從火海裡救出我這個妹妹,那麼你們的婚事本王也就允了!
”
說到這裡,李武右手一砍,重重喝道:“放火!
”
“蓬蓬蓬”幾聲,隻見幾個護衛把手中的火把朝柴堆處一扔,然後一個轉眼,那些柴堆便迅速燃燒起來!
閣樓下堆的柴火很多,這火一點,那火便迅速由點成片漸成火牆!
眼看不到一瞬,那火舌就成群龍亂舞之勢,崔子軒臉色煞白,他擡起頭看向在火光的映照上,臉色白得出奇,眉目也美得驚人的姜宓!
這時的姜宓,已從懵懂的狀态中驚醒,可她的表情仍然稱得上鎮定。
她隻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崔子軒,隻是那雙眼晶瑩至極。
在對上他慌亂的目光時,她甚至還沖他甜甜一笑。
崔子軒看到,她唇瓣彎彎,無聲的對他說道:“不要管我。
”
她說,不要管她!
崔子軒重重地閉上了雙眼。
這個時候,崔子軒的臉色雖白,可他身後的護衛們臉色更白。
這些護衛相互看了一眼後,迅速地圍上了崔子軒,然後一人右手一揚,便朝崔子軒的頸後砍去!
……正如李武所說的那樣,如崔子軒這樣被家族寄以厚望的大家嫡子,對他們來說,錢從來都不是問題。
他們唯一珍貴的就是這條性命,他們什麼都輸得起,就是輸不起這條性命!
不管是姜宓還是李武甚至是蜀帝,他們的命根本沒有崔子軒的一根汗毛重要!
這種認知,從小就被根植在這些貼身護衛的下意識中!
就在那個護衛一個手刀砍向崔子軒時,崔子軒動了!
隻見他上前一步,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避開了那護衛的手刀後,崔子軒拿起李武扔來的那把佩劍,然後,他在衆護衛的嘶聲驚叫中,手一揮,那劍朝着自己的右側兇脅處刺去!
“卟――”的一聲,利刃入肉,皿液飛濺!
就在崔子軒一劍刺入自己的兇口時,閣樓上,被綁着的姜宓發出了一聲聲嘶力竭的尖叫,“不――崔郎――不!
”
叫着叫着,姜宓聲嘶力竭的哭嚎起來。
樓閣下。
崔子軒插了自己一劍後,他蒼白着臉松開手,任由那劍柄在那裡搖晃不已。
然後,皿液不停噴射的崔子軒轉過身來看向李武,啞聲問道:“這樣可夠?
”
李武明顯是驚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崔子軒。
本來,他還準備着,崔子軒如果這一劍刺在他自己的大腿上或者别的地方,他就開口嘲諷幾句。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崔子軒竟是一點也不給他找到借口的機會!
李武發現自己的聲音給啞在了嗓子裡。
他的唇瓣動了動,終于說道:“可以了。
”
幾乎是李武的聲音一落,崔子軒便朝着閣樓中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