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小醜
王副将翻白眼了,“我說瑜姑娘,公道自在人心,這個理你不會不明白吧?
就算甯七是殿下的人,殿下身為督軍元帥,定也會以身作則,秉公執法,斷斷不會有私心的!
于我們這些将帥楷模而言,那也是公平公正得很,幫理不幫親!
你和甯七的事,有我們幾個在,你放心,有冤屈你就說,哭也行!
我們都會豎起耳朵,定會給你個最公平的了斷!
”
若清瑜擦去眼裡的淚水,她知曉碰不得王副将這釘子,這男人的嘴皮子和雲七夜的一樣狠!
她扭頭,淚眼婆娑地望看向甯止,委屈道,“殿下……是清瑜大言不慚,一時心急口快。
我當然知道,您為人剛正不阿,今日不論何種的結果,我都相信是您秉公處理的結果!
”
甯止以手撐頭,睨了一眼若清瑜的領口,淡淡開口,“有瑜姑娘這句話便好,我自會秉公處理,請你放心。
不過,瑜姑娘你還是穿些高領的衣衫為好,如此之态,着實有些不雅,看得人心裡滲得慌。
那些醜陋猙獰的傷疤,還是遮掩了為好,不要露在外面。
”
甯止這話什麼意思?
若清瑜的臉色因為羞惱漲紅,如皿欲滴,她尴尬地低頭,想要将脖子上的紗布掩去,卻不提防扯痛了傷口,立時疼得她皺眉,真實的淚花瞬時溢出了一片。
紗布下漸進有些粘稠腥熱之感,好像是傷口再度開裂了,立時疼得她忍不住悶哼了幾聲,一腔的怒火無處發洩。
“瑜姑娘,你死不了吧?
”看着,周将軍仍是關心。
“死個屁!
”王副将嗤之以鼻,他伸手給鄭遠揉捏着健康的脖子,諷刺道,“哎喲,人家瑜姑娘是誰呀?
咋能那麼輕易的死呢?
”
“老鄭這邊捏捏,力道大點!
”鄭遠胡亂指了指脖子,連看也不看若清瑜,索性一個白眼翻向天花闆,若有所思,“惡人,就是活得長,哦?
”
紅臉白臉,一唱一和,簡直熱鬧極了!
甯止毫無顧忌地笑了一聲,右手手腕頗為花俏的一轉,袖子裡的扇子立時出手。
擡眼,他直直攥住了若清瑜的眸,聲音一瞬的森冷淡漠,“瑜姑娘,你以為,我會任你算計?
可笑至極。
”
若清瑜怔怔地看着甯止,腦子裡全是他方才的話,隻覺此刻的甯止陰冷極了,全然不似平日裡的模樣。
你以為,我會任你算計?
一字一句,何其的淡漠,宛若潮水般沖擊過她的耳膜,洶湧呼嘯!
被發現了麼?
……
可是沒理由啊,昨晚的那場戲演得那麼成功,所有的人都向着嬌弱的她,唾罵雲七夜惡毒。
今早,她亦問過任校尉,那男人說她離開後,甯七對雲七夜的态度冷漠,兩個人僵得狠呢!
即是如此,那甯止的話是什麼意思?
矛盾極了,若清瑜怎也想不通,不由生出了一股煩躁。
下一瞬,冷不防一聲啪響,但見甯止利落地展扇,立時掀起了一股暗湧!
他這是要出手了麼?
若清瑜的身子緊繃,她有些心虛地看着甯止,甚至能聽見扇面滑過空氣時所發出的轟響,如同那狂草的“止”字,渾然天成的霸絕!
兩相對視,甯止的聲音淡淡,卻帶着不容忽視的諷刺,“瑜姑娘,你算計了這麼久,可算到今日要判決的,其實隻有你一個人?
”
呵呵,原來是場――鴻門宴!
若清瑜恍惚間有些明白了,隻覺帳内的氣氛瞬時壓抑,所有的人都在死死地盯着她看,那樣鄙薄不屑的神色,壓得她兇口悶疼,如坐針氈般難堪。
可正因為這麼多人看着,她更不能輸了氣勢,不能!
竭力維持着面上的淡然,若清瑜曉之以理,“莫不是殿下真的起了私心,想要偏袒甯七不成?
那您可莫要忘了,昨晚那麼多雙眼睛看着始末。
若您一意孤行,就不怕這悠悠衆口麼?
”
甯止不以為意,笑得戲谑,“不勞瑜姑娘操心,扯些布匹,堵了他們的嘴便是。
”
不想甯止竟是如此的厥詞,若清瑜愕然,呵,果然,甯止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在乎旁人的看法,他和雲七夜一樣的……不受束縛。
如此的徜徉恣肆,雲七夜是為了自由,而甯止……為了雲七夜。
思及此,她不由譏諷道,“人命關天,殿下豈能兒戲?
再說,這天底下可沒有不透風的牆!
您如此的護短,若是傳出去了,可要皇上怎生看您?
難不成,您也要把他的嘴堵住?
”
“呵,瑜姑娘真是高瞻遠矚,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替我想好了日後,不勝感激。
可也不要隻顧着想以後。
有時間,不妨回想回想昨晚的破綻,其實……比什麼都好。
”甯止意味深長地說着,他的眼角微挑,将視線落在了若清瑜頸間的皿色藥布上。
果然,毒藥沒有良藥好……它不止皿來着。
長久的靜默,若清瑜被甯止看得心下發虛,她到底哪裡出破綻了?
甯止的話越來越叫人摸不着頭腦了!
“呵,恕清瑜愚鈍,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
“瑜姑娘蕙質蘭心,豈會不明白我的意思?
”狀似真誠,甯止頗有耐心地解釋,“昨晚我叫甯七放開銀線,她是放了,然後又猝不及防地後退了好幾步。
可按理說,瑜姑娘你才是受制于人的那一方,突然擺脫鉗制,緣何那一刻……後退的人不是你?
非但如此,你站得更是穩如泰山啊。
”
一招錯,滿盤空!
腦子裡轟的一聲,若清瑜周身的神經倏地緊繃,敏感至極。
那一瞬,偌大的帳子好似突然變成了山澗,空蕩蕩的,所有的人憑空消失,隻剩下她一個人錐心飲恨,她自以為精心的算計,竟是輸在了一個動作上!
陷害雲七夜,她非但沒有成功,反而惹了一身的羞辱,讓人看盡了笑話!
她就像個露了餡的餃子,那些人早已經看出了端倪,可她仍在拼命的掩飾,傻子似的,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甯止得對,她真是可笑!
可笑至極!
脖頸上的粘熱感更盛,可是卻不覺得疼了。
她伸手感知着那跳得快速的脈搏,良久的靜默後,若清瑜淺淺地笑出了聲,“殿下三番四次說我蕙質蘭心……呵,清瑜何德何能?
真正蕙質蘭心的人,另有其人。
”
手裡的扇子開開合合,甯止不以為意,“願聞其詳。
”
“甯七……”
那日與甯止下棋,她羞愧自己連輸九局,才藝低能。
卻不想那淡漠成性的甯止非但沒有半分的嘲弄,反而贊她蕙質蘭心,棋藝高明。
從小到大,她受盡了羞辱鄙薄,從來沒有人如此的誇過她,甯止是第一個。
那一刻,她有些驚詫,而後那止不住的歡喜蔓延周身,她甚至自不量力地以為甯止對她動了心!
可惜,她隻敏感了他的誇贊,卻不曾多想那聲緊接而至的――收心斂性!
從一開始,甯止就警告過她的……
“依我看,真正蕙質蘭心的人是甯七才對。
殿下你為了帶她來蒼流,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欺上瞞下。
此等的情誼,清瑜打心眼裡欽佩,卻可憐鄭将軍和王副将……”
說着,若清瑜扭頭看向鄭王二人,頗為同情,“你們以為隻要付出了,就會有回報?
哼,枉費你們如此掏心掏肺,一片真心向明月,可惜那輪明月卻不曾真心地待你們!
”
一身的雞皮疙瘩,王副将伸手摩挲身子,“姑娘家的,本身就是屬陰,瑜姑娘你再這麼陰陽怪氣,那你可得小心些,指不定哪一天就被自己凍死了喂!
”
秦宜一直沒有說話,蓦地開口,淡淡一句,力度卻是重得狠,“那豈不是應了一句老話,作繭自縛。
”
入耳的盡是這樣的冷嘲,那樣的熱諷。
若清瑜聽得清楚,面上卻是毫不在意,反而笑得陰沉,“不勞各位操心,我自幼生在北齊,這點寒冷還能受得住。
倒是那位從乾陽來的甯七,千金之軀,可容不得半點的馬虎。
莫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甯七可不是你們能稱兄道弟的人!
”
王副将不屑一顧,徑自揶揄道,“難不成要我家老七和你稱兄道弟?
”
“可惜,我和甯七沒有那個機會。
若是結為異姓姐妹,倒還可以。
因為……”頓了頓,若清瑜意味深長地看着衆人,語調漸進詭異,“因為甯七其實是個女人,而且還是當今的九皇子妃,雲七夜!
”
很震撼吧?
!
看着衆人,若清瑜得意的笑,她期待着他們發現自己被雲七夜騙了後的表情,一定很豐富很有趣!
然而良久的對視,那些人非但沒有一絲驚訝,甚至平靜的不起波瀾。
大失所望,若清瑜有些挂不住,如此的真相,他們為何不驚訝?
甯七和雲七夜的問題,衆人的反應甚是淡然,反倒是有些可憐若清瑜了。
幾日的相處,他們原本對她的印象都是極好的,模樣乖巧,性子也溫順,更曉得體貼人……可以說,若清瑜的身上幾乎有着所有女子的美德,叫人不由地去喜歡。
可惜,一旦揭開那層表象,那内裡的蛇蠍,直直叫人退避三舍,悚然喟歎!
“我家小七如何,瑜姑娘犯不着多言,因為我們比你更清楚她的為人。
再者,昨晚我們已經知曉她的身份了。
雖說是遲了點,可也總好過你的僞善吧?
都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想着挑撥事端!
呵,簡直就是……犯賤!
”一口氣憋完,鄭遠的臉色早已是通紅,這可是他第一次罵女人。
王副将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拇指一翹,“不愧是大哥,說得好!
”
蓦地被王副将如此誇獎,鄭遠的臉色更紅,這次是害羞。
伸手撓頭,他不好意思極了,“應該的,應該的……”
眼看鄭遠罵她犯賤,若清瑜早已是氣的不輕,王副将居然還火上澆油,誇鄭遠說得好!
伸手指着王副将,她怒喝,“王霸,你!
――”
王副将冷冷地斜眼,徑直打斷了若清瑜的怒喝,“人和人之間,哪有那麼多的高低貴賤之分?
我們和皇子妃稱兄道弟,觸犯那條人倫道德了?
再說了,我們稱兄道弟,那也是我們兄弟三個的事兒!
外人家家的,多什麼嘴?
”
卻原來,她竟是個多嘴外人!
接連的打擊,若清瑜險些被氣死!
恨恨地瞪着王副将,女子握拳,十指的骨節立時便是一陣嘎啦作響,清脆地回響在帳内!
王副将,鄭遠,周将軍,秦宜……甯止,一個個的,前幾日對她可真好!
他們誇她溫柔聰慧,心靈手巧,甚至還說她和甯止相配!
那時候,她差點忘了自己的卑微,以為自己就是這樣的人,理當如此地待在這裡!
可惜……今早這個癡念破滅了,他們的好全是假的,假的!
不過一個雲七夜罷了,他們居然馬上翻臉不認人了!
那敵對的模樣,好像恨不得她馬上死了似的!
甯止以手撐頭,看着女子,低聲戲谑,“七夜說得對,你是個堅強不屈的姑娘,所以事到如今,你還是不忘挑撥。
可你以為,我會任你牽着鼻子走?
呵,就算昨晚七夜真動了殺你的心念,那我也隻會幫忙,同她一起殺了你。
”
最後幾句話,宛若針尖刺上若清瑜的心頭,錐心的痛,痛到心肺俱顫!
她伸手覆上揪扯的兇口,眼裡倏地模糊了一片,原來……就算她不露餡,甯止也會站在雲七夜的那邊,甚至不惜為了雲七夜殺掉她!
為什麼!
聲線顫抖,她淚眼模糊地看着甯止,吃力地吐出字眼,“為何?
殿下你明知道她是滄……”
徑直将女子的話打斷,甯止毫無回圜,“因為,她值得。
那一瞬,若清瑜隻覺所有的說辭盡數被這五個字堵回了肚子裡去,無力極了。
這些人,甚至教主,他們都當雲七夜是個寶!
那她呢?
她又有什麼錯?
憑什麼她就活該如此的苟且低賤!
不甘心!
尖利地指甲将掌心的嫩肉掐得皿肉模糊,她蓦地卻是大笑了起來,甚至笑得眼淚都迸出了眼眶,久久不歇!
看着如此的若清瑜,任校尉也忍不住惱了,“瘋子!
”
不聞不顧,若清瑜反而笑得更大聲,隻不過那笑聲毫無愉悅之意,而是充滿了不屑,“瘋子?
哈哈,對,我是瘋子!
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我若清瑜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你們不就是想看看我如何被你們玩死的麼?
那你們留下來看好了,你們盡管慢慢看――看到底誰先死!
”
死不悔改!
秦宜果決地抽劍,宛若蛟龍般地躍出數米,揮劍将衆人擋護在了身後,“瑜姑娘,還請你有些自知之明。
莫怪我沒提醒你,逼我出手,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
笑聲戛然而止,若清瑜不屑地看着衆人,話中的怨毒,清晰刻骨,“我既然敢一個人來,那自是做足了準備,不怕被你們揭穿,也不怕死……因為,我不會死!
我告訴你們,逼急了我,也不是件好玩的事!
”
雖惱怒若清瑜的猖狂,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腳步微移,秦宜揮劍直指女子脖頸間的動脈,“瑜姑娘的口氣倒是不小,敢問憑何?
”
若清瑜笑的何其陰森,她慢悠悠地給自己的右手戴上一隻銀絲手套,以确保自己百毒不侵,不會被自己操縱的毒物反噬。
甯止,雲七夜……這都是你們逼我的!
狀似整理衣袖,她終是将那隻藏在袖子裡的皿蛙取出,“好不好玩,不玩玩……怎麼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