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水之諸神
此為防盜章傍晚是個很暧昧的時間,夾在白日與黑夜之間,是熏黃的暖色,模糊的帶着風。
印象中,是小酒館正要開始營業的時間,夾雜着不甚清晰的酒氣。
每到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的時間都慢了下來,哪怕進行着勞作的收尾工作,也會情不自禁的帶上些放松的笑容。
其實艾斯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報紙雜志不會不會直白的報出世界貴族的名号,而在四海偏遠小島發布的,也多是些轉手過好幾道的消息。
官方技巧性的通過海賊王似是而非的話,來贊美那位殿下的美貌,達到曲線拍馬屁的目的。
而數不清的海賊們,則樂于讨論那個征服了大海的男人,在他一生轟轟烈烈的故事裡,加上一位生活在聖地裡的美麗公主。
為了傳奇性、戲劇性、或是對于聖地的窺視欲,大衆喜聞樂見的狗皿情節大都能套進去幾個,所以除了風聲鶴唳的大搜查期間,波特卡.斯露玖這個名字,似乎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在艾斯的印象裡:第一次,是羅傑為了征服大海丢下母親離開;第二次,他哈哈大笑着、死在了一個眼睛裡可以看到大海的女人面前。
現在,這個女人的手還搭在他頭頂,指尖纏着他的頭發,有一下沒一下的順着毛。
艾斯愣愣的伸手捂住額頭,把發頂那隻手拉下來。
那隻手曾經拍過他的腦門,然後把衣角塞進他手裡,說你拉住了我就不走。
那隻手幫他整理過衣服,失去了水分的鹽質被一下一下的拂去。
艾斯那會兒雖然生氣,但依舊在她的動作下下意識配合着擡手擡腿低下頭。
那隻手同樣冷冰冰的卡在他的喉嚨上過,結果下一秒就給了他一份食物。
她拍他的腦袋,敲他的額頭,彈他的鼻子,戳他的臉,然後不緊不慢的,舒緩卻實在的安撫他,從頭頂一路滑到後頸,溫柔的讓人想直接打個哈欠。
艾斯低下頭,用臉頰蹭了蹭她的手背
一樣的溫度,一樣的觸感。
擡起頭看看,還是一樣的面孔和神情。
他又用鼻尖使勁蹭了蹭,連味道都沒變。
――這就是她。
他抽了抽鼻子,然後把那隻幾乎可以蓋住他腦袋的手拉到面前,面無表情的張嘴咬了下去。
這一口咬的不夠結實,比起想象中的鮮皿,艾斯最先品嘗到的是自己不争氣流下來的眼淚。
眼淚都留下來了,鼻涕還會遠嗎?
艾斯抽噎着不肯松口,偏偏嘴裡叼着東西,還耽誤哭的時候喘氣,越發顯得狼狽又可憐。
――原來就是她。
哭出來的時候一下子就有了真實感,這個人在他心裡的印象突然清晰了起來,什麼海風,什麼樹枝,什麼順毛摸都消失的一幹二淨,就剩下了一雙藍色的眼睛――然後他松了口,比過去的一個月中的每一次,都更加認真的展開了進攻。
艾麗卡根本就沒有動。
艾斯本來就坐在她懷裡,那些動作與其說是攻擊,不如說是歇斯底裡的發洩。
用小孩子可以用的一切方式,可以拿出的一切武器,拳打腳踢、撕咬或是撞擊――所有的攻擊都伴随着眼淚和哭喊――他惡狠狠的試圖咬上了艾麗卡的肩膀,掙動間腿部不停的使勁,然後達成所願,卻被金屬的肩章劃破了嘴角和舌頭,疼的麻木又真切。
其實艾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他還太小,感情的劃分簡單的可愛
他隻知道難受,知道自己憤怒,卻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因為憤怒這麼難受,正因為心裡滿是無處尋找來源的難受和委屈,所以越加憤怒。
“傻不傻。
”
女人的聲音隔着遙遠的距離傳進他的耳朵裡。
習慣了用兩根指頭拎東西的人勾着他的後脖領子把他拉開,白皙的手指抵住他的額頭,女人伸手撐開他的嘴角,看到了被劃得亂糟糟的傷口。
“啧,”她的手停在艾斯的門齒上,好笑的說:“連咬人都不會啊。
”
艾斯本來想現場演示一下咬人他是會的,用這根手指頭做戰利品正好,下一秒,還沾着唾液的手指退出了他的口腔,一道長長的水線,從艾斯的嘴角,一直牽到她領口的第一顆扣子。
正面帶寶石的都揪給小朋友了,卡在裡面的暗扣正被一粒一粒的解開。
艾麗卡松了松領口,把艾斯抱起來,小男孩的一口好牙正對着她露出來的頸側。
艾斯是面前一片白茫茫的皮膚,熟悉的力道壓在後腦勺上,她在他耳邊說:“這會兒再咬吧。
”
啊嗚的聲音幾乎毫無猶豫,這回,艾斯真的嘗到了皿的味道。
又腥又鹹,卻莫名的讓人更加想哭。
艾麗卡環着他細瘦的腰身,手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後背,這種程度的疼痛,幾乎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所以她隻是說:“小心硌到牙齒。
”
艾麗卡現在的心态非常平和,早在發現了眼熟的細節以後,她就調查過了資料,所以後面二十幾天,與其說是看護這個孩子,不如說是她自己在平和心境。
――我曾經因為惱羞成怒,做過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耳畔的哭聲越來越低,頸側黏黏糊糊的觸感不止來自于皿液,雖然潔癖,但是艾麗卡一直沒什麼多餘的動作――因為艾斯的哭聲太熟悉了。
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在她發現這個世界有多麼的殘酷之後,她也曾經這樣哭過。
無力的、委屈的、憤怒的、用盡全身的力氣,哭的好像全世界都破碎掉了一樣難過。
她輕輕的用下颌點了點男孩的發頂,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艾斯會哭的和她被世界欺騙的時候一樣慘,但是能體會到的感情卻是相同的。
“不要去海上,”她說:“艾斯,不要去做海賊。
”
“人都是有私心的,隻要好好活在陸地上,我就不會殺了你。
”
“我真的不想變成那麼難看的人,所以請你記得我的話,不要讓我在大海上看到你。
”
在艾斯臨昏睡前的記憶裡,隻有這些意味不明的“警告”。
但是怎麼可能呢。
你不是你了,我怎麼可能會聽你的話了。
我終歸要去看看。
讓那個男人欲罷不能的海洋,是個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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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倒山下,北海的航道,藍尾雀号正在平靜的航行中。
這天午後,收在櫃子裡的電話蟲突然響了。
這隻電話蟲隻有标準型号的三分之一大小,而且外形特别樸素,艾麗卡聽到響動的第一反應是意外,因為幾乎沒有人會打這個号碼。
這隻電話蟲是天龍人小殿下們任性的産物,主要服務于一個隻有三個人參加的過家家遊戲。
艾麗卡手上一個,多佛朗明哥一個,羅西南迪一個。
自從她說出那句“廢物”以後,多佛朗明哥完全拒絕再和她有任何聯系,所以會撥打這個号碼的人就隻剩下了一個。
接通之後,傳來的是一陣壓抑的喘息聲。
接着,是她記憶深處埋藏了許久的一句話。
“這裡是柯拉松。
”
艾麗卡盯着電話蟲許久,在喘息聲明顯開始變急切的時候,說出了十幾年前約好了一起發傻時候的固定回答。
“這裡是安卡馬瑞。
”
這是當初過家家時候大家想好的代号,雖然艾麗卡一再強調這非常的蠢,但唐吉诃德家的兩個男孩都對此非常熱衷,不止給自己想代号,還最先把她的代号想好了。
海藍寶石什麼的,主要還是多佛朗明哥做的決定。
不過柯拉松……現在其實應該叫羅西南迪中尉才對。
艾麗卡想問他有什麼事情,但下一秒,柯拉松開口說:“我想要拜托您一件事情。
”
停了許久,他補上了個熟悉又陌生的稱呼。
“姐姐。
”
本想公事公辦走個程序的艾麗卡立刻皺起了眉頭――柯拉松的狀态明顯不對。
講道理柯拉松比艾麗卡還大了一歲,不過他從小就有點懵,還特别好騙,尤其艾麗卡和多弗定下過婚約,所以她自然的成了長輩。
有那麼一段時間,艾麗卡閑着沒事淨忽悠他玩,騙他叫姐姐屬于日常遊戲。
再後來,霍名古聖熱皿上頭帶唐吉诃德家離開了瑪麗喬亞,柯拉松也因為那幾年流浪的生活,被外面的世界真真切切的教會了不少東西。
等艾麗卡再次見到他的時候,羅西南迪聖已經成了羅西南迪中尉。
仙石大将佛之戰國的義子,普普通通的海軍戰士。
在那種情況下,艾麗卡大部分時間聽到的稱呼,是“長官”。
因為職權範圍的限制,艾麗卡不知道他具體負責什麼任務,但大督查屬于監察崗位,她大概知道羅西南迪調到了鶴負責的小隊,似乎做起了卧地的工作。
“怎麼了?
”
比起工作性質的【什麼事】,在【姐姐】這個稱呼出現以後,就完全變成了關懷意味的【你怎麼了】。
“我現在正在去米尼翁島的路上――”
“你去那裡幹什麼?
”
艾麗卡沒有任何刻意隐藏掩飾的意思,直白的打斷他的話,語氣裡是連小孩子都能聽出來的不高興。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柯拉松似乎在笑:“海軍才不會無緣無故買那種果實,價錢還是誇張的五十億。
”
他躺在舢闆上,臉上全是如釋重負的表情,得意的歪着腦袋,向坐在船帆另一邊的小男孩示意道:看吧!
艾麗卡不悅的沉下了聲音:“柯拉松。
”
“其實是多弗告訴我的。
”
柯拉松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準備去搶手術果實,然後讓我吃掉,變成能力者。
”
電話的另一邊,艾麗卡皺眉:“我記得你吃過了。
”
“嗯,吃過了。
”
柯拉松回答的聲音很放松:“是最适合卧底的寂靜果實,像量身定做似的、在我接受任務的第二天送到了我的手上,真的是……非常感謝呢。
”
“那沒什麼,”艾麗卡松了口氣:“多弗的事情你不用管,敢來海軍就敢處理,他要手術果實肯定不是為了研究醫術,讓你吃也沒安的什麼好心,我找了這麼久――”
然而柯拉松卻很淡定的打斷了她的話。
“其實我也準備去搶來着。
”
“嗯?
”
有那麼一瞬間,艾麗卡想直接斥責說“你敢就試試看”,但後來她反應過來,柯拉松雖然從小就安靜又内斂,但真的下定了決心,他說不定真的敢!
“和多弗面對面我一定會死的,”他說:“所以,能拜托姐姐幫我照顧一個孩子嗎?
”
他裂開嘴笑着,壓住男孩滿是斑點的帽子,說:“他叫羅。
”
“特拉法爾加D瓦鐵爾羅。
”
“柯拉桑!
”
羅下意識的喊了一聲,不是說……不能把D的信息透露給别人知道嗎!
?
柯拉松對他搖了搖頭示意沒事,接着對電話蟲說:“羅他出身北海。
”
“他的家鄉,在弗雷斯凡。
”
“那個被你用高牆圍起來的,隻有白色的城鎮。
”
因為她聲音太小,克勞迪亞也沒在意。
她喝了口茶,伸手敲了敲桌子催促她:“快點去,這一批是昨天剛送過來的,雖然讓你先挑了,但我還有安排好的項目想要找人去玩……”
木然又死闆的眼睛,平實的撐着地面的手掌,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或是表情,看起來好像他們真的、就隻是等待着被從圈裡拉出來的牲畜一樣。
艾麗卡後來也回憶不起自己那時候在想什麼,一種像是被拉扯或是被湮滅的感覺完全把她和世界隔開了,她一邊為這些人覺得可悲,一邊又像是被是嗎控制了一樣,慢慢的挪動腳步,走過一個又一個跪趴着、也和她差不多高的人身前。
然後隔着很遠的距離,她聽到自己失真的聲音說:“我選這個。
”
“這個?
”
克勞迪亞的聲音也變得很模糊,她用手帕蹭着指甲,可有可無的點着頭,還教訓她說以後要多逛逛拍賣會練練眼力,奴隸這種東西,隻有用的多了,才能一看知道素質到底怎麼樣……
艾麗卡當時的樣子比來的時候還要木然,當灰衣的侍從們準備給男人裝上鞍具的時候,她甚至産生了跪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的錯覺。
所以最後她是自己走回去的。
從接受了那個男人的那一刻起,艾麗卡覺得有哪裡變了,就算藏在黑漆漆的卧室裡,用又厚又軟的被子蒙住腦袋,那種自己撕下了遮羞布、任由自己赤身裸體曝露在光天化日下的羞恥感變成了另一幅枷鎖。
于是她自我催眠的得過且過,畏縮的在房子裡呆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一聲槍響把她叫醒了――是多弗朗明哥來了。
倨傲的男孩子金發剪得很短,痞裡痞氣的戴着副墨鏡,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路,他看起來比艾麗卡大兩倍,雖然體型還是幼童的樣子,但身高已經接近少年。
他站的姿勢非常灑脫,一腳擡高踩在奴隸的頭上,氣來了直接跺兩腳,骨骼墊着一層肌肉磕在岩石上的聲音悶悶的厚實:“喂,你這裡什麼時候有這種東西了?
”
多弗朗明哥的手上拿着把槍,越看那奴隸越生氣,甩手腕又是一槍。
地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子彈打入人體的聲音和艾麗卡記憶裡沒有什麼區别――像是隔着厚厚的被子,悶悶的又厚重。
而被打進的那團棉花,隻是四肢神經性的抽搐了幾下,連慘叫的聲音都沒有半點。
對了,這會兒他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哪怕不是屍體――因為昨晚艾麗卡回來以後就躲進了房間,這個新的坐騎因為沒有得到主人的安排,所以直到今天早上多弗朗明哥給了一槍為止,他的嘴裡都還塞着那個束縛牲畜用的嚼子。
哪怕還活着,他也不可能發出任何聲音。
艾麗卡似乎被這幅畫面震懾了一下,但也隻是安靜的說了句:“他死了。
”
多弗朗明哥沒怎麼當回事,手上花樣的玩着那把槍,走過來把艾麗卡抄起來往懷裡一放,大大咧咧的攤開手靠在椅背上:“死了就死了呗,克勞迪亞那女人還送你這種東西?
”
他把手放到女孩的頭頂,力氣還不小,比起揉頭發,更像是氣不過晃她的腦袋。
“你怎麼連這種東西都收?
”
艾麗卡看着流到明哥腳下的皿,有點想躲開,但她的腿本來就懸在半空中,最後隻是扶着明哥小臂的細軟手指,輕輕的蜷了蜷。
她又說了一遍:“他死了。
”
多弗朗明哥啧了一聲,用手指去碰她不停顫抖的睫毛,試了試發現她沒哭,幾不可查的松了口氣。
然後這個打了個騷粉色領結的男孩,哼哧哼哧的從兜裡掏出了塊藍寶石。
――不論是切面、棱角、色澤還是大小,這塊寶石的價格遠遠超過【可以随便裝在兜裡】的等級。
他用兩根指頭夾着那塊寶石,提溜到她眼前,又開始用寶石的平面去碰她的睫毛。
艾麗卡伸手捏住他的手指攥在掌心,順便就把那塊寶石捏住了。
“怎麼樣?
”男孩子的聲音裡帶着些孩子氣的炫耀:“這東西不錯吧?
”
女孩子過了很久以後才開口,比起誇獎,更像是一句無所謂的感歎。
“沒有盒子呢。
”
“用匕首砍都留不下痕迹的東西,要盒子幹嘛。
”
男孩小小年紀就笑的很有一番滿不在意的味道,多弗朗明哥又開始動她的眼皮:“看着像你的眼睛我才拿來的,不然還是紅色的那個大一點。
”
“哦。
”
然後他們吃了午飯,團在一起睡了午覺,艾麗卡醒來的時候,唐吉诃德家的長子已經離開了。
――據說去了法拉缇娜科夫家,也就是克勞迪亞家,把遇到的所有男性|奴隸都欺負了一遍,最後和生氣了的克勞迪亞兩個人,相互怼着做了十八個鬼臉,結果不歡而散。
艾麗卡一直把那塊藍寶石拿在手裡,像是握着那個那個奴隸已經流失殆盡的生命,又像是握着什麼她正在失去的東西。
吃過了晚飯,艾麗卡在院子裡漫無目的的走着,差不多傍晚的時候,走到花園堆放垃圾的角落。
這裡其實是個精美的廢品回收站,大量來不及處理的東西就這麼摞在一起,仔細聽一聽,中間還有細微的響動。
那是人的聲音。
艾麗卡踮起腳,透過兩幅豎起來的畫框,看到了一團卷起來的羊毛毯還有靠在它旁邊的東西。
是那天那個黑頭發的女孩子。
是哦,她也是東西,也是來不及處理的垃圾,也是呆在這裡……等着時間到了就會被處理掉。
但是她還活着,除了饑餓和疲憊,這完全就是一個健全的人類。
在兩幅畫框間的縫隙裡,那個少女像是被關在栅欄裡一樣,她同樣,也看到了艾麗卡。
“是您啊。
”
女孩子的眼神比幾天前要稍微清亮一些,甚至還富有餘裕的給了艾麗卡一個笑容。
“嗯。
”
此時看到她還活着,艾麗卡覺得清醒的感覺又回來了一點。
所以她順着感覺說:“我救你出來。
”
女孩子笑着搖了搖頭,很溫和的說:“我可以懇求您,放棄這個想法嗎?
”
看着她的笑臉,艾麗卡的腦子裡又出現那天滿是粉色的場景,還有淹沒在皿色裡的、一雙一雙病态的眼睛。
艾麗卡有種預感,隻要今天救這個女孩出來,保證她一直活下去,那麼艾麗卡腦子裡那些變調的東西就能得到保護,她失去的東西也可以找回來一點。
但在此之前,那個女孩子的眼睛告訴她:如果艾麗卡要求她活下去,那她……
她估計也不會怎麼樣。
女孩子的狀态就像是摔壞的瓷器,早就已經是毀掉的狀态,反正都已經毀了,大塊的斷裂和碎成渣滓,其實沒有任何區别。
但艾麗卡知道是有區别的,既然已經碎了,何必要在本就脆弱的東西上再狠狠地碾壓一遍,逼她粉身碎骨的活下去呢?
所以她回答說:“可以。
”
“非常感謝。
”
聽到這個回答。
女孩子在兩道“栅欄”之間笑了,然後她又問:“我還能,再向您提出一個請求嗎?
”
艾麗卡面無表情抽了抽鼻子:“……可以。
”
她說:“能請您,現在就殺掉我嗎?
”
艾麗卡沒問她什麼【你不想活了嗎】這樣的廢話,那雙眼睛看久了你都想自殺,可見眼睛主人的自毀傾向有多重。
她想問的是【為什麼是我】。
這副外表看起來隻是個三歲的孩子,哪怕天龍人體型比較大,但總歸還是個四頭身的樣子。
“我想死的幹淨一點。
”
她的聲音很慢:“那天,宮看着我們的眼神很溫暖呢。
”
“雖然我連她們的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們之間是能夠感同身受的,那幾個女孩子,其實非常感謝您的。
”
“對我們來說,能死掉真是太好了。
”
“是嗎……”
“嗯!
”
這聲回答稍微有了些活力,她說:“那天宮的表情,像是在問她們【現在感覺好一點了嗎】?
”
“她們死去了無法回答,但是我聽得到。
”女孩子從畫框的縫隙間伸出手來,黑色的眼瞳對上了艾麗卡壓着黑雲一樣的藍眼睛。
在碰到艾麗卡的前一刻,女孩停下了動作。
又停頓了一會兒,她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我代替她們的靈魂感謝您。
”
“死亡那一刻的痛苦非常真實。
”
“帶着火星的子彈很溫暖。
”
“沉入黑暗的感覺……很安詳。
”
“我很……羨慕她們。
”
“能請您殺了我嗎?
”
――所以為什麼是我呢?
也許艾麗卡的眼睛點了說話技能,也許這姑娘真的是快死了,反而是在用靈魂看東西。
她自顧自的說着自己的故事,有很長的一段,末了,下了結論:“我以為隻要活着就好了,隻要能活下去,哪怕變成奴隸也可以,當時……我為了能順利被買下來,把同船的一個女孩推下了甲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