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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傾訴二

潛邸 周乙 4664 2024-01-31 01:07

  湯媛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時不查賀綸的神情,此刻回轉過來才發現他目不轉睛的黑眼睛。

  “怎麼說了一句話就開始發呆?
”他笑起來,“你還沒說你爹有多壞。

  “他啊,呃,渾身都是槽點,有啥好說的。
”湯媛開始和稀泥,把臉埋在他懷中,一副困倦要睡覺的樣子。

  賀綸微微後傾,故意不抱她。

  話說現在距離就寝還早着呢,加諸案幾上一盆新鮮的瑞香,哪裡是想睡就睡的。
況且,湯媛也喜歡跟賀綸聊天。

  “你真想聽啊?

  他看着她笑,“哦,是的。

  這一笑感覺他整個人都在發光,二十一歲的賀綸已經不僅僅是漂亮,一颦一簇都在散發着危險的荷爾蒙誘惑,這種誘惑力遠勝于十六七的毛頭小子。

  湯媛連忙移開視線,“說了你也不懂,我們家鄉跟你這裡不一樣。

  “你不說怎知我不懂?
咱倆在一起這麼久了,從未見你跟我說從前的事兒。
”雖然他不太八卦但不代表沒有好奇心。

  此前沒問是因為心理上還無法接受,這畢竟是件怪力亂神之事,然而湯媛和明通卻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這些“怪力亂神”是真的。

  于是,他就信了,并非相信鬼神,而是相信湯媛,覺得她是神奇的,那麼這樣神奇的她究竟來自什麼樣的地方?

  乍一面對這種問題,湯媛莫名的難堪,誰讓她有個丢人敗氣的爹呢!
可是賀綸的眼睛真好看,有一抹柔情蕩漾在裡面,使得她微微恍然,情不自禁的把不為人知的心扉打開了一點點,敞給他看。

  “我爹超級不靠譜的。
”她撓了撓額頭的碎發,讪笑。

  關于湯老爹的故事,一半來自大人之間的描述,還有一半源于她過早的記憶。
“他這個人特好色,打小就愛掀女同學裙子,再加上有點小錢,不知玩弄了多少女性。
後來遇到我娘,不是我跟你吹,你看我漂亮吧,我娘更漂亮,當然……她僅有的也就是漂亮,而且文化水平也不高。
當年我祖母就嫌棄她是文盲,死活不讓進門。
”說起這個娘,湯媛也是槽多無口,換成了盤腿唠嗑的姿态,拍手道。

  “哦,那後來怎麼又成親了?
”在賀綸看來這事兒不簡單。
得不到長輩的認同,又門不當戶不對,怎麼可能在一起?

  還是那句話,湯媛豎起一根手指,“因為漂亮啊!

  湯老娘實在是太美了。
湯老爹死也要把這樣的美人據為己有。
然而再美有什麼用,終有看膩的時候,再加上生完孩子的湯老娘足有一百三十斤,贅肉橫生,刺激的湯老爹不忍直視,隻好去小情人那邊洗洗眼。

  可憐的湯老娘從此以淚洗面,還要忍受小三的騷擾電話,後來也算争氣,在湯媛滿周歲那年一憋氣減到了九十五,重回苗條身段,可惜妊娠紋回不去了,一看就是生過娃的,湯老爹漸漸覺得倒胃口,也越發覺得不到二十歲的女大學生才配得上他的審美。

  湯媛支吾道,“嗯,我們家的破事一點意思也沒有。
”說着就要喝茶,卻被賀綸奪走,他揚眉道,“接着說啊,怎麼老是斷斷續續,我們之間說話還要考慮面子不面子嗎?

  倘若連最親近的人都不信任,這世上她還信過誰?

  賀綸本不欲挖人*,可這樣的她,所有敏感神經都集中在了不為人知過往的她,實在令人憂心。

  “嶽丈大人待你們母女不好,對不對?
”他問。

  “别跟他叫嶽丈,他不配。
”湯媛對自己的大逆不道之言渾然不覺,“他根本就不是我爹!

  這就是她潛藏深處的忤逆和狂妄。
賀綸不動聲色的聆聽。

  “我隻是一個多餘的,嗯,人類風流快活之後總會制造點什麼。
對暴發戶而言,養十個八個孩子就像養十條八條狗!
他越有錢就越壞,從小到大都沒抱過我,暴發戶而已,買一輛賓利擡格調,打量我在後頭睡着了呢,抱着媽媽同事的女兒親,人家才十八歲啊,他個臭不要臉的都三十多了!
他都沒親過我,卻抱着那個姐姐親,”湯媛潸然淚下,不禁凝噎,“像他這種老禽.獸,縱使娶了天下第一美人也不會滿足,大概連老天爺也看不過去,先由他作,作了四年總算破産。

  單是父親出軌就讓她痛恨至此嗎?

  她恨的是屬于自己的家一夕之間分崩離析,從此輾轉各地,寄人籬下,毫無尊嚴。
媽媽愛她,但更愛自己,為了勾住長期飯票,将她送給不靠譜的前夫。

  沒有人生來就會看旁人臉色,而五歲的湯媛卻學會了說好話讨好人,哄得阿姨高興。
在外人面前阿姨都以母女倆自居,回家則教她以生病為借口騙媽媽錢。

  其實這些苦都不算什麼,最可怕的還是阿姨家的破爛哥哥。
每回她洗澡,他就借口這個那個的闖進去,如入無人之境。
不是自己的閨女不心疼,阿姨隻當她小,根本就不攔着,殊不知她不小了,已經知恥。
若非她機靈,證明自己會洗澡而且洗的很好,一把懶骨頭的阿姨極有可能讓哥哥幫她。

  依稀記得那是個夏日的午後,無比悶熱,蟬聲聒噪。
阿姨出去打麻将,就她跟哥哥兩個人在家。
大哥哥問她想不吃冰棍兒,她說不想。
然後他又找了一個特有趣的動畫片,小孩子很難不被吸引,湯媛津津有味的看入迷。
那天發生了什麼她不想再回憶,總之她知道那是不好的事兒,卻因為吓呆了一動也不敢動,當晚她就偷偷打電話給媽媽。

  卻怎麼也沒想到這通電話要了媽媽的命。

  不管多懦弱多自私的女人都有母愛的本能,湯老娘丢下湯媛不代表不愛她,當聽得女兒被個畜生猥.亵,不氣瘋了才怪!
抓了把菜刀就要跟湯老爹拼命。

  這麼一個患有輕微心髒病的女人一邊發瘋一邊砍人,後果可想而知。
湯老爹奪下刀,一腳踹飛嘴唇青紫的前妻。

  滿屋都是阿姨的尖叫,因為她不小心打暈了“通風報信”的湯媛。

  最終鼻青臉腫的母女倆被鎖進小黑屋“反省”。

  幽暗而空曠的房間,厚實的木門,怎麼也打不開。
始終閉着眼的媽媽也再沒有醒來。

  所有人都不相信湯媛的哭求,房門閉合了三天兩夜,饑餓的貓咪,綠色的眼,嚼碎皿肉的吞咽聲,曆曆在目。

  湯媛再也不能自已,眼淚似三月的飛雨,沉淪中竟不覺賀綸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是我害了她!
她本不該死的,馬上就要訂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我本就是多餘的……”她唯一能抱住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如同溺水的人攥住稻草。

  那些仿佛被時光掩藏在了前世的忏悔與沉痛驟然曝光于天地間,湯媛再無躲藏之地,唯有縮在賀綸的懷中,不停的縮,恨不能化成渺小的一粒塵埃。

  她有最黑暗的童年和無法磨滅的悔恨,隻能沒心沒肺的笑才能忘卻。

  但這些都是她的傷疤,要如何才能甘心揭開給人看?

  然而賀綸不一定聽得懂。
這樣想着,湯媛心裡才會好過一些。

  初春的夜,碎雪紛紛,鋪滿瑟瑟的杏花,明宗十五年的春,美得不像樣。
分房了近兩個月的小夫妻倆重新摟在了一塊,臉頰貼着臉頰。

  懷孕的女人最好多愁善感,白媽媽親手煮了一碗堅果和豆子熬成的安神湯。

  哭了許久的湯媛迷迷糊糊的喝了一口,賀綸起先還用勺子喂她,後來就換了種方式。

  親吻和擁抱不會傷到小肉肉。
他愛她,也愛寶寶,又不是禽.獸,怎舍得傷她一分一毫。

  “我們一起把你失去的補償給孩子。
”賀綸一邊吻落一邊嗔怪,“話說這也是我的孩兒,怎地到了你這裡,碰都不給碰呢?

  她啜泣着嗯了聲,“給,給碰。

  “阿媛,我不是外人,是你夫君啊,你得相信我。
而且……我還好,不太窮,隻會給你錢,又豈會騙你,幹嘛背着我偷偷攢錢?
你怕什麼?
我們一起對小肉肉好,不好嗎?
”他輕聲呢喃。

  原來她的私庫早就被人發現。

  呃,其實,其實不是為了防備他,好吧,是有一點,女人嘛,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但她……她絕對不是那種置丈夫于不顧的壞女人。

  湯媛的腦子亂成一鍋粥,簡直是神志不清,隻能被他誘人的低音牽着走。

  也說了一些胡話兒。

  “那為何喜歡上這裡的賀緘呢?
大家不都差不多,前世……他哪裡比我好?

  “在長春宮,他保護我,很溫暖。
”她喃喃道。

  那現在呢?

  現在啊,現在賀綸才是最溫暖的。

  賀綸總算發現了湯媛的弱點:她抵抗不了愛。

  這個小女子并不在乎旁人有多壞,卻怕人家對她好,哪怕是好一分,她都能偷偷記一輩子。
對上壞人,伶牙俐齒,壞主意一個接一個;可一遇上好人,整個人就傻了。

  所以,她選擇他,僅僅是因為他比旁人對她好嗎?

  不不,她才不是那樣沒原則的人。
阿媛就算傻,可關乎男女之情上,有着令人敬佩的底線,是個敢拿主意的。

  她選他,是因為愛。

  思及此處,賀綸微蹙的眉心重新舒展,鼻尖一下一下點着她的,“好阿媛,我疼你,真的疼……”

  湯媛舒服的眯起眼。

  在遇見她以前,賀綸以為男女之情就是在将來的某一天與蓉蓉在一起,由兄妹變情人,但在遇見她以後,才發現,男女之情不過是兩個字:阿媛。

  隻有阿媛,才能牽動他的神魂,為之傾倒、迷亂、放縱。

  賀綸是如此的傾慕她,第一眼就喜歡的不得了。
可能當時還不屑于記她的名字,然而看見她的心情卻是藏也藏不住的,每一時都在心裡綻放一朵花。

  她越逃,他就越追。
她開心,他也跟着高興。
她悲傷,他就變得低落。
她要是敢讨厭他,他就戲弄的她手忙腳亂。

  不知從何時起,那些相遇漸漸的從“偶然”變成了“刻意”。
他刻意的制造偶遇“驚吓”她。

  卻錯估了這樣的感情,以為把她哄到手解了饞就沒事兒,終至害得自己成了她心中的狂浪.淫.徒。

  那時她應該都快要怕死了,既怕他玷.污她,又怕他玷.污不到不甘心。
在這裡,可不會有因她被男孩子欺負就抄菜刀的媽媽。

  她怕他怕的要死。

  賀綸輕輕撫着她紅腫的睡眼,此後再不問她過往。

  這廂兒的濃情蜜意再一次化開了郡王府上空的一片陰雲,月光從很高的地方照下來,春花含苞待放。

  京師卻是一片積雪初融的景象,比遼東溫暖,人心卻是寒涼的。
夜那麼深,賀緘全無睡意,隻要合上眼睛,全都是庚王府從前的畫面。

  溪水潺潺,岸邊開了鵝黃色的迎春花。
阿媛光着粉白的小腳涉水而來,笑彎彎看他,又俯身去拾飄落水面的花兒,小心翼翼的放在腰間绯紅的薄紗汗巾裡。

  賀緘站在對岸,招招手兒,與她說,溪水涼,到我身邊。

  她眉間有芬芳的晨露,褰裳而來,柔軟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直到他俯首映下纏綿細吻。

  奇怪,也不是在夢裡,怎麼這些往事忽然變得如此清晰,賀緘輾轉反側。
想起那天除了纏綿的吻,她還跟他吵架呢。

  翅膀硬了的小丫頭。

  無緣無故的作他,無理取鬧的不近人情。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那天她受了委屈。
馨甯的婢女躲在牆角說話傳進她耳朵。

  她們笑她不要臉,給裕王睡了又來倒貼他,而他隻是因為憐憫才收留她,就當是多個暖床的丫頭。

  可不是,跟了他一年,沒名沒分,頂個非正規掌寝的頭銜,連側妃也沒撈着。

  賀緘如墜冰窟。

  側妃,不是他不給,而是宗人府不答應啊,她失.身的事兒長輩們都知道。

  媛媛很懂事,也清楚這裡的規矩,所以從來不吵也不鬧。
獨獨那天使了小性子,哭着大喊:我不要你可憐!

  誰說他可憐她的,他愛她,兩生兩世一直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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