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李易峰自傳随筆集:1987了

第3章 超越遊戲規則

  港片情結

  小時候我家住平房,一間間房子挨在一起的那種。
有個鄰居家條件不錯,那時已經買了錄像機和錄像帶,我沒事就去他家裡蹭着看。
他養了一隻海狸鼠,那是一隻體型巨大的老鼠,它和電視屏幕上那些江湖愛恨、快意恩仇一起在我腦海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比之下,也不知道它們哪一個更具奇幻色彩。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經典香港電影裡,我最喜歡《英雄本色》還有《雙龍會》,反複看了好多遍。
周星馳的電影當然是居家旅行的必備佳品,隻是當時沒看懂《大話西遊》,更喜歡的是《大内密探》――那時的我下意識覺得,周星馳的電影就是瘋狂惡搞,讓人大笑。

  我最喜歡的一部電影當屬《雷洛傳》,劉德華在其中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成就了我心裡對“帥”的最高定義。
他是我知道的第一個明星,也是我一眼就“愛”上的偶像。
他和爸爸有幾分神似――都是濃眉大眼,梳起溜光水滑的背頭時,簡直耀眼到發光。
小時候我還模仿過他在《五虎将之決裂》裡最後一幕鬥槍的情景,手槍在手指間翻轉,之後是一陣“啪啪啪”的射擊,幹脆利落,意猶未盡。
可惜我始終沒法用玩具槍耍出電影裡那種酷炫的效果來。

  汶川地震之後,我參加了成都區的義演,當天許多港台藝人都在現場,包括劉德華。
我在流程單上看到他的節目就排在我的後面,所以在舞台入口候場時,一心希望能拖延幾分鐘上台,這樣就可以見到他本人了。
我的“計劃”得逞了,看到他朝我走來的時候,我緊張到雙腿都開始發抖,心裡冒出各種“迷弟”般的感慨:他的皮膚怎麼那麼緊緻?
耳朵看起來都在發亮。
他整個人看起來怎麼那麼年輕?
眼角眉梢都是味道,發型也恰到好處……後來聽工作人員說,我和他握完手後,是以小碎步的方式默默退到邊上去的。

  下場後,碰巧他又經過我的休息區,我想也沒想,站起來朝他鞠了一個90度的躬,還問能不能單獨合個影。
劉德華答應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沒帶相機,看到邊上有一個大叔扛着專業相機,就趕忙求他幫忙,沒想到他其實是劉德華的工作人員。
我有點兒窘,但劉德華非常善解人意地讓我留下郵箱地址,還特别囑咐攝影師記得把照片發給我。
當晚一點多,我忐忑地打開電腦,合影已經靜靜躺在了郵箱裡。
我看着照片裡的自己隻能皺眉頭,唯一的想法就是:唉,他真是比我好看太多了。

  那次義演我也遇到了成龍大哥,可惜沒來得及說上話。
幸而後來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少,逐漸熟悉起來,如今還能不時一起坐下來喝點兒酒。
我告訴他我特别喜歡他的一部片子,沒想到他擺擺手說,那是部爛片。

  在這些心儀的偶像面前,我會比平時拘謹一些。
倒不是膽怯,而是又害羞又激動,有點兒不知道怎麼表達才妥當。
時間久一些我就會放松很多,不過我說的“久”是真的挺長一段時間――即使已經見過劉德華三次,在他面前我還是特别緊張,特别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自在地和他喝酒,聊個暢快。

  我們這一代人都是看着香港電影長大的。
即使知道當時因為客觀條件的限制,許多電影也有粗制濫造或是虎頭蛇尾的問題,但說起以前,總覺得随便挑一部出來都是經典。
這種集體記憶也應該歸功于當年香港電影的影響力和文化輻射力。
如今内地的制作水準越來越高,合拍片已是大勢所趨,但我心裡很期待看到一些純正的“港片”,處處烙上鮮明的香港地域文化印記,和獨屬于那個城市的悲歡離合。
我也很想參演――但矛盾之處在于,身為大陸演員,我一加入就會把電影變成合拍片。
如果有人翻拍那些經典作品的話我也很想參與,最好所有角色的造型、所有呈現的場景都複刻原版,應該會很好玩。
不過一定會有人反對這種做法。
留在記憶裡的東西才永遠美好,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當年在各個片場奔波的演員們,許多已經漸漸靠作品走上神壇,但他們仍然保持着創作的狀态,敬業的态度也不曾因為“江湖地位”的變化而松懈了一絲一毫。
成龍大哥去參加春晚的彩排,有幾天時間持續得特别久,近半夜十二點還沒結束。
工作人員向他表示歉意,他卻說:“我不辛苦,我隻是在這裡等着,辛苦的是你們。
”有些細節他覺得效果不好,主動要求重錄:“你們有要求,我對自己也有要求。
”這些前輩能夠幾十年如一日地保持口碑,的确有讓人信服的道理。

  還有馮小剛導演。
他已經有了那麼多成功的電影作品,轉身竟然還拿下了金馬獎影帝。
我對他的一句話印象深刻,他說“導演”不是一個名詞,而是一個動詞。
無論過去曾經獲得過怎樣的成績,立下過怎樣的裡程碑,他們都不曾停下腳步,更沒有一直回頭留戀。
他們的目光始終望着未知的前方,望着自己沒嘗試過的新鮮事。

  不管是什麼類型、多具分量的獎項,它都隻是對你某一個階段的肯定。
獎頒完了,就是全新的開始,它隻代表過去,并不保證将來。
今年你是最有價值的那個,但明年如果不夠努力,就會被更出色的人代替。
我得到“百花獎最佳男配角”,也許有人認為名不副實,也許有人覺得實至名歸,但它已經過去了。
我很感謝“金雞百花”頒這個獎給我,它給了我這樣的年輕演員一份沉甸甸的鼓勵。
它也在提醒我,如果有人認為我還不夠好,我就應該更加努力去用作品獲得肯定。
重要的是,往後的每一步,我都要走得更紮實。

  身為演員,就要接受一個事實:每個人都會對你有不同的評判和看法,他們站在不同的角度,抱有不同的目的,很多時候,我們隻是一個觀點的投射對象而已。
外面那些聲音并不是最重要的,無論在工作上還是生活裡,前進的信心還是來自于自己對自己的肯定,與其去分析各種聲音的來源和意義,不如更相信自己的感覺,更堅定心裡的目标。

  複刻的假想

  如果可以從經典港片裡選一幕來挑戰,我特别想演《阿飛正傳》最後的3分鐘長鏡頭。
梁朝偉曾在之後的采訪中提到,他當時遇到了表演的瓶頸,那段時光自己好像無法從演員這個職業中找到滿足感。
拍王家衛的一條鏡頭他NG了27次,信心遭到了徹底摧毀,他懷疑自己是否根本不會演戲,半夜在家裡悶聲不吭地拖地闆,把劉嘉玲吓了一跳。
那之後一切反而豁然開朗,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可以完成那種難度的表演。

  一次在頒獎禮上我碰到了王慶祥老師,他說起過拍攝王家衛的《一代宗師》時的狀況。
他是一個極其有經驗的老演員,在拍攝的第一天翻來覆去全是NG。
剛開始他還能扛住,後來心裡實在受不了,就溜出去抽煙。
梁朝偉和他講,你千萬穩住,過了這一段就好了。
王老師說起當時的感覺,就是幾十年的戲都白拍了,自己好像第一天站在攝像機前一樣,什麼都不懂。
我想象過那種崩潰,也想體會一下被整個砸碎的感覺,看看那個過程之後,自己會露出什麼模樣。

  有時在電影裡看到一些精彩的表演,我會在心裡默默跟着演一遍,如果還不過瘾,就回家對着鏡子再來一次。
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個古怪的習慣,有時哭着哭着會停下來,突然開始笑――那一刻就是有點兒好奇,這樣悲傷的時候,笑起來會是怎樣的感受?
那時完全沒有表演的意識,回想起來,倒有點兒像一人分飾兩角的遊戲。

  我印象最深的表演實踐是和同學們一起玩Cosplay,演日本漫畫《甲賀忍法帖》。
當時大學裡有個社團,很厲害,自己寫劇本和台詞,自己化妝、做造型。
各校社團還會組織一起演出交流。
彙演當天我扮演一個忍者,妝容特色就是把眉毛描到粗得很誇張。
同學們有扮蜘蛛的,有扮老太太的,一群人在快餐店裡化好妝,然後一起耀武揚威地上街打車。
出租車司機一路戰戰兢兢,不時偷瞄我們幾眼,到了目的地,看到滿街都是各種奇怪打扮的人,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我對喜劇也很有興趣,有機會的話很想嘗試《東成西就》類型的風格。
最好有一群人帶着我一起“玩”,這樣更容易“放飛自我”。
完全靠自己,我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顧忌,但是有好玩的對手一起搭戲,一群人一塊兒瘋,就特别有意思。
能演好喜劇的人都很聰明,要用很高級的演技處理細節。
讓人由衷地笑起來,比讓人掉眼淚要難上許多。

  拍攝時,我NG最多的狀況都是笑場。
最怕大家休息時閑聊,一個不小心就聊出了一個笑點……那完了。
我和劉烨一起拍《建軍大業》時就遇上了這樣的情況。
他扮演的是毛主席,戲份很嚴肅,可是我總覺得他随時會繃不住笑出聲兒來。
主席的眼神要在每個同志身上停留一會兒,我心裡一直在暗暗喊:“别别别,别看我。
”可他居然瞟了我一眼就迅速晃了過去。
這讓我分了神――“真是太壞了,那麼不負責任!
”念頭一起,我立刻笑場。
後來甚至一想到我們的目光快對上,我就忍不住笑場。
簡直成了一個過不去的坎兒。
我和導演提出過能否盡量别讓我們倆同框,導演當然不會同意。
從此我吸取了教訓,拍戲休息時别聊天,就怕遇上那些無可奈何的笑點。

  定義未來

  如果用年代來區分,我最喜歡拍現代戲。
我特别期待出現一個真正高水準的作品,不是說現在沒有好戲,但我的期待是出現一部可以重新定義偶像劇的現代戲。
用手機來打個比方,雖然我們手裡現在握着的小方塊機器還叫“手機”,但它已經被重新定義,功能早就遠遠超過了打電話。

  過去的偶像劇大多功能單一,但就算是被認為充滿老套狗皿橋段的台灣偶像劇,也有讓人感動的純粹的力量。
好作品不一定要背負上“講述人生真谛”的重任,偶像劇市場也還有巨大的潛力和空間,題材和角度都還可以不斷推陳出新。
可惜,現在的市場狀況往往是,一部《古劍奇譚》火了,“嗖嗖嗖”,一堆古裝奇幻劇跟着出爐;《僞裝者》火了,“嗖嗖嗖”,屏幕上立刻填滿了各種諜戰劇。
制作方認為“觀衆喜歡看”,于是一個時期裡電視劇的題材總是相似或重複,但其實,我們完全有能力創造出更多新鮮的東西,需要的隻是多一些精雕細琢的耐心。

  以前許多演員被批“太土”,拍的劇又被說成“不夠洋氣”。
我們這一撥年輕演員在成長的過程中挨的批評相對還算少,但心裡其實一樣着急,希望内容可以更多元化一些,制作的各個環節能夠進一步專業化,質量可以比宣傳更靠譜。
我也曾經對一些作品抱以期待,但最後卻隻能無奈接受一個不那麼盡如人意的結果。
在條件允許的範圍内,我希望和好的制作公司、好的劇本、好的團隊合作。
與許多制片人和導演見面時,我都會聊一聊自己的想法,不管成熟不成熟,都希望一起找到一些新的可能性。
我希望我們除了緬懷追憶香港電影黃金時期的氛圍之外,也可以像那批創作者一樣,齊心協力“玩”出一點新意。

  被動性是演員的職業屬性之一。
就算在表演時付出了120%的心力,效果也可能因為剪輯等等原因被削減。
在外界眼裡,我們這批年輕而且有了一些知名度的演員從來不愁資源,但實際上我們真正可以選擇的範圍很小很有限,特别是在電影方面。
機會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角色的選擇過程中,有很多因素會左右最後的決定。
我最重要的标準其實特别簡單:自己喜歡。
不管其他條件如何誘人,這關過不了,怎麼也演不舒服。

  《真愛謊言》的導演高林豹,《活色生香》的導演何澍培,《老炮兒》的導演管虎,這幾位都給了我極大的啟發。
他們不僅教會我如何去進一步理解角色,也給予了我成為演員的信心。
管虎導演曾在媒體面前給過我很高的評價,我想,或許他最初對我也沒抱什麼期待。
就算别人一開始對我沒有充分的認可,我也不會介意。
印象和事實不一定吻合,彼此都需要時間去進一步了解和磨合。

  拍攝《老炮兒》之前,我問了管虎導演一個特别的問題:“你能保護我嗎?
”我說的“保護”不是保持偶像光環,更不是維持外形上的那些既定印象,而是一種耐心。
之前我沒有參與過那麼大制作的電影,沒有和那麼優秀的導演和演員合作過,我希望他不隻是把我當作一個有名氣、有人氣的偶像小生,更不希望我的加入隻能為提高話題度“做貢獻”。
我可以把自己徹底交給他,我相信他知道什麼是最合适的。
後來他告訴我,因為這個問題,他對我有了些不同的認識。

  我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員,每一個機會對我來說都是學習的實戰。
我可以承認自己不夠有經驗,但不能忍受自己太笨。
如果發生了沒背下台詞,或者記不住武打動作的套招之類的情況,我就會特别急,甚至會摔東西,或者幹脆跑去邊上罵自己:你就那麼笨嗎?
你就做不到嗎?
其實情緒平複一下也就過去了,但我知道自己發脾氣的動靜有點兒大,現在也努力壓着。
我也擔心,如果群衆演員中正好埋伏着一個狗仔,随手錄一條視頻放上網去,又是一條“耍大牌”的罪證。
可别人又怎麼知道其中的前因後果呢?

  大家都愛掰扯“偶像”這兩個字,很多人都避免往“偶像”上靠,畢竟,被公認為實力派的演員可以自稱是偶像派,打趣“靠臉行走江湖”,大家還會覺得那是種範兒;但如果一個被定義為偶像派的演員說自己想成為實力派,有“藝術家”的夢想,好像反而自讨沒趣――你有什麼?
根本什麼都沒有!

  有一段時間我總說自己就是“偶像派”,故意說“臉很重要,我就是靠這個”,這有那麼點兒較勁的意味。
曾經有人試圖糾正我,甚至還有人認真地質疑:“你是不是覺得除了臉之外,别的什麼都不重要呢?
”唉,這樣遊戲就不好玩兒了。
過去對“偶像派”的定義現在還适用嗎?
就算是偶像派,一輩子就隻能死守偶像派嗎?
我可以轉型、成長、改變嗎?

  這個問題沒有标準答案,我還沒有找到最合适的應答方式,我之前的許多前輩,包括那些香港電影黃金時代的中流砥柱們,也仍然被這個問題糾纏着。
我不認為要刻意用某種方式讓觀衆忘記我的形象,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和拍出真正好的作品,這兩者之間并沒有矛盾。
不能因為聽到幾句“你不會演戲”的評論,就要鉚足了勁兒從外表上甩掉“偶像”的帽子――就算能甩掉,又能在一夜之間變身真正的實力派嗎?
别人如何定義我,我管不了;辛苦花上幾十年的時間隻為改變别人的看法,我不會開心,也毫無意義。
我隻在乎如何達到自己的要求,我相信自己沒那麼差勁,有朝一日,也能成長為一個真正專業的演員。

  我期待看到,我們的演員可以真正稱霸整個亞洲市場,重振“雷洛探長”時代的文化影響力。
如果我們這一代還做不到,那麼我希望下一代的演員能夠實現。
那時候,無論是中國的電影、電視劇,還是中國的男演員、女演員,都代表着質量的最高标準,中國的影視工作者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能得到真正的尊重。
我希望自己還能保持一點兒心氣,喊口号沒意義,說理想太空泛,好好拍戲才是正道。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