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吃川菜。
伯母和雨飛為我準備的菜雖然很鮮美，可都是清談的。
我好想吃一些口味重的菜。
”

　　“啊？
”淩寒曉很想跟林若蘅說，這樣不太好，她不适合吃這些刺激性的食物。
但轉念一想，之前許教授曾跟他說過，林若蘅想吃的，沒吃過的就多讓她吃吃，盡量滿足病人最後的要求。
于是剛到嘴邊的話硬是給他改變了，“好啊，南方商城那裡有一家不錯的川菜館，離這裡很近。
我們現在就去。
”

　　到了飯店，淩寒曉為林若蘅點了水煮魚、麻婆豆腐、鬼皿旺等菜，還為她點了酸辣羹當作湯。
他點的這些菜，大多是考慮到林若蘅的牙齒不好才點的。
這些菜，很多靠用嘴抿就能吃了。

　　林若蘅坐在餐桌旁大快朵頤。
她覺得這些菜味道夠濃，辣得夠爽，她真的很久沒有吃到能使她味覺蘇醒過來的菜肴了。

　　自從她進行化療以來，她的食欲就慢慢變差。
雖然後來停止化療之後，食欲有所恢複，但始終不能恢複到從前的狀态。
之後身體機能慢慢衰退，尤其是在使用嗎啡作為止痛藥之後，她的食欲更是一落千丈。
更糟糕的是，她的味覺也在逐漸喪失。

　　淩寒曉媽媽和陸雨飛為林若蘅準備每一頓的飲食時，考慮得更多的是這些食物要對林若蘅的身體康複有益，不能夠跟她服用的藥物起沖突，能夠輔助藥物跟林若蘅體内癌細胞作抗争。
所以，他們準備的飲食都是以清淡為主。
這樣一來，林若蘅每一餐幾乎都是食不知味。

　　淩寒曉寵溺地看着林若蘅在那裡狼吞虎咽，覺得自己今天這個決定真是做得太對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林若蘅一下子吃這麼多東西了。
不過，為了林若蘅的身體着想，淩寒曉還是出言提醒：“若蘅，這些菜雖然好吃，不過你也别吃太多。
這些辣的菜都是容易刺激腸胃的。
我幫你叫個白粥，你就着白粥吃菜，好嗎？
”

　　“可是，我想吃紅油抄手。
”林若蘅回過頭朝淩寒曉撒嬌似地一笑。

　　“哎，好吧！
我兩個都幫你叫，你分開來吃，剩下來的給我。
”淩寒曉沖着林若蘅無奈地笑笑，叫來了服務員。

　　吃完午飯之後，淩寒曉又背着林若蘅回到車裡。
“好了，若蘅，我們回家吧。
你該回去睡會兒午覺了。
”

　　“啊，寒曉，别急着回去。
我還想到金山去看海。
”

　　“哈！
？
”淩寒曉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現在去看海？
你，身體……”

　　“我行的，我可以在車上睡一會兒。
倒是你，要為我開車，挺辛苦的。
”林若蘅頗有歉意地說。

　　淩寒曉看着林若蘅榮華煥發的臉龐，暗忖她該不會是回光反照了吧？
一想到這個，淩寒曉的心就莫名地痛了起來。
他知道金山對于林若蘅意味着什麼。
林若蘅跟白景分手之後，就曾讓淩寒曉帶她去金山，在那裡宣洩她滿腔的悲傷和愛戀。

　　想到這裡，淩寒曉再也不忍拒絕她。
“那好吧，我帶你去。
還是上次我們去過的那個海邊，對麼？
”

　　“嗯，寒曉，謝謝你！
你對我太好了。
”

　　車子飛馳在高速上，淩寒曉打開車載音樂，想以此放松林若蘅的情緒。
這個方法效果還真不錯，随着車子的颠簸以及音樂的放松，林若蘅漸漸閉上眼睛，睡着了。
淩寒曉看到後，便将車子停到高速緊急停車帶，輕輕将林若蘅座位的靠背放下，讓她可以睡得舒服點。

　　很快，淩寒曉載着林若蘅到達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看着林若蘅在夢中露出笑容，淩寒曉真的不忍心叫醒她。
“或許她夢到白景了吧？
這裡應該有她跟白景最美好的回憶吧。
”

　　最終，淩寒曉還是決定叫醒林若蘅：“若蘅，醒醒了，我們到了。
”

　　林若蘅沒有任何反應。

　　“若蘅？
”淩寒曉伸手推了林若蘅兩下，“醒醒了！
”

　　林若蘅依然沒有反應。
淩寒曉慌了，用手探了一下林若蘅的鼻息，她還有呼吸。
他這才稍稍放心，之後依然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着林若蘅。

　　許久，林若蘅費力地睜開雙眼，臉上顯出痛苦之色。

　　“寒曉？
”

　　“若蘅，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
你又不舒服？
”

　　“嗯，很痛。
”

　　“吃藥吧！
”

　　“好。
”林若蘅沒有反對，順從地吃了淩寒曉放到她嘴裡的藥，“帶我去海邊吧！
”

　　“下次吧，你現在這樣……”

　　“我怕我等不到下次了。
寒曉，帶我去啊！
”

　　淩寒曉沒再說什麼，他走下車，走到林若蘅那裡，蹲了下來。
“你要去哪裡，我都背你。
”

　　背着林若蘅，淩寒曉慢慢走在松軟的沙灘上。
九月午後的陽光還是很毒辣，照在海面上光亮一片，很是耀眼。
淩寒曉已經微微出汗，可是在他背上的林若蘅，淩寒曉去感覺不到一絲熱氣。

　　此時海灘上沒有多少遊人，因為今天不是休息日。
耳邊傳來一陣陣海水富有節奏的潮起潮落的聲音，時不時還能聽到海鳥的叫聲。
淩寒曉腦中在想，假如林若蘅是健康的，假如林若蘅來這裡沒有她特有的目的，那麼就這麼和林若蘅在這海邊漫步，應該會很惬意。

　　可是世上沒有這麼多假如，淩寒曉剛剛放輕松的心情一下又沉重起來。

　　當淩寒曉沿着沙灘走了一個來回，林若蘅突然說道：“寒曉，能在這裡站一會兒麼？
”

　　“好啊！
”

　　林若蘅的聲音聽上去很虛弱，不過就在淩寒曉站定沒多久，林若蘅忘情地望着海面，從她嘴裡發出了很虛弱的三個字：“我愛你！
”

　　淩寒曉當然知道林若蘅不是在對自己說。
他聽到林若蘅喊出的這三個字之後，立即聯想到一年多前林若蘅讓他帶着她來到這裡，她面對大海也是喊的這三個字。
他現在終于明白，當時的林若蘅是在宣洩她自己對白景的愛戀。

　　想到這裡，淩寒曉心頭一熱，他要幫她。
“若蘅，你這樣大海沒法幫你傳達你的愛戀和思念。
看我的。
”

　　他背着林若蘅，深吸一口氣，然後面朝大海，大聲喊道：“白景，你聽到沒有，若蘅說她很愛你，很想你！
愛――你――！
你一定要聽到！
”

　　林若蘅趴在淩寒曉背上，淚流滿面，淚水已經浸濕了淩寒曉的肩頭。
盡管心愛的人不在身邊，可在她生命的最後階段，有陸雨飛和淩寒曉，以及淩寒曉的爸爸媽媽陪伴着自己，她還是很幸福的。

　　“謝謝你，寒曉！
我有些累了，你放我下來坐一會兒。
”

　　淩寒曉依言稍稍遠離了大海，将林若蘅放下。
然後自己也就這樣坐在沙灘上。

　　“寒曉，能借你的肩膀用一下嗎？
”

　　“嗯！
”

　　林若蘅将頭靠在淩寒曉肩上，身體緊緊挨着淩寒曉。
“這裡是我跟白景定情地地方。
其實，在2001年聖誕節的時候我們就相愛了。
不過那個時候我不知道白景已經訂婚了。
直到2002年端午節你告訴我，我才知道。
我想跟他一刀兩斷，從此忘了他。
可是我做不到，看着他郁郁寡歡，愁眉不展，我就知道我放不下他。
于是在這裡，我再次向他表白，我愛他，我不在乎他已經訂婚，我隻要愛他，讓他快樂。
哎，你肯定會覺得我很傻，當初雨飛就這麼說過我。
”

　　淩寒曉低頭看了一下林若蘅，她在微微喘氣，感覺很累的樣子。
他正想勸她回家，沒想到林若蘅有開始往下說：“不過，我錯了，大錯特錯了。
我這樣無怨無悔愛他，并沒有使他真正快樂起來。
我看得出，他周旋在我和靜波之間，很累，有時也很矛盾痛苦。
所以，最後我選擇放開他，讓他能更好、更幸福、更快樂地生活。
愛，不是占有，而是給予。
我愛他，所以我放開了他。
”

　　“啊，若蘅，你讓我學到很多。
”

　　“以後可要好好對待雨飛，她是個善良的女孩。
對她多包容些，女孩子麼，總喜歡自己心愛的人哄自己的。
真可惜，恐怕我喝不到你們的喜酒了。
不過，我看能到你們情定終身，也死而無憾了。
”林若蘅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别這麼說，若蘅。
雨飛說你一向堅強，上次還創造了奇迹，給了我們驚喜。
我想你很快會好起來，到時雨飛的伴娘非你莫屬。
”

　　“啊，我好想看到櫻花雨。
要是就在這海邊，伴着陣陣海風，飄落片片櫻花，海鳥在其間穿梭，那會是怎樣一種迷人景色？
”林若蘅粗粗喘了幾下接着說，“寒曉，你和雨飛去日本度蜜月吧，到時把我也帶上吧。
”

　　“哈？
哦，好啊！
那你要趕快好起來，到時我們一起去看遍全日本的櫻花。
從九州開始，一直看到北海道的櫻花盛開再回來。
”淩寒曉還想興緻勃勃地往下說，卻發現林若蘅已經閉上眼睛，她原先抓着自己的手，已經無力地垂下，臉上留下了永恒的微笑。
淩寒曉顫抖着将手放到林若蘅鼻子下方，然後像觸了電一樣又縮了回去。

　　他強忍悲痛，故作鎮靜地繼續往下說：“我們先定好路線，一定要找兼顧賞櫻和泡溫泉的最佳路線，我們……我們……”他再也說不下去了，顫抖着拿出手機撥打電話給陸雨飛。

　　“喂，寒曉，找我什麼事？
”

　　“雨飛！
”淩寒曉顫抖着說道，“若蘅，走了。
”說到這裡，他的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奪眶而出。

　　“啊！
若蘅！
”陸雨飛聽到之後，驚叫一聲，手機“哐啷”一下從手中滑落，掉落在辦公室地上。
而她為了使自己不哭出聲，一手捂着嘴，也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