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回來
春去秋來,一年年過去。
山中村民要麼成長,要麼變老,龍錦衣不欲驚世駭俗,也把自己的容貌,變的蒼老的幾分。
面上多了皺紋,鬓角添了白發。
……
這一天,龍錦衣又是在自己的門口獨坐,沉默的想着心事。
笃笃笃――
有腳步聲,從遠處而來,越來越近。
走來之人,是個少年,十六七歲模樣,身材健壯,肌膚黝黑,穿着雖然簡樸,但渾身上下,卻透着股子機靈和悍勇味道。
這少年,名叫李弘義,就是那已死的李老實的兒子,幾年前好奇的偷看龍錦衣的孩子裡,就數他來的最多。
李老實死後,他就辍了學,也幹起來他父親打獵采藥的行當,如今已經是村裡最好的獵人。
李弘義肩膀上,此刻還扛着一大塊野豬腿樣的肉,筆直的朝着龍錦衣的方向走來。
龍錦衣轉頭看他。
雖然早就已經收斂了法力和鋒芒,但那眼神,依舊是盯的向來膽大的李弘義心中一緊。
“大叔,我最近獵物打的有些多,家裡吃不完,特地送一塊來給你,我瞧你也好幾天沒進山了。
”
李弘義走到近前說道。
嘴巴一咧間,是兩排雪白的牙齒,神色裡透着山裡人特有的淳樸。
“……我不需要,你帶回去吧,若是吃不完,就拿去賣了。
”
龍錦衣沉默了片刻之後,就淡淡拒絕道。
“大叔,你不必跟我客氣。
”
李弘義爽朗笑道:“隻是一點小意思而已。
”
“你若是不多賣一點錢,多攢一點家當,如何才能讓那勢利眼的村長,同意把他的女兒嫁給你?
”
龍錦衣淡淡再道。
李弘義聞言,目光震了震。
這樁事情,是他心中最大的一樁秘密,他如今,的确是已經悄悄和村長的女兒餘香兒好上了。
但因為村長勢利,更因為當年那樁張寡婦的舊事,根本不敢外露,二人全是在偷偷交往。
李弘義這麼拼命的打獵采藥,也是為了多攢一點身家,好配的上餘香兒。
他自以為和餘香兒的交往,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今天當場被人點破。
此人一張臉,都唰白起來。
……
極其謹慎的左右四顧看了看,見沒有其他人,李弘義才飛一般的來到龍錦衣身邊。
惶惶又小聲道:“大叔,你莫要亂說啊,我和香兒之間,才沒有什麼事情。
”
龍錦衣看着他的這副樣子,面色闆了闆,斥道:“有便是有,男子漢大丈夫,最緊要的是做的出扛的下,你這畏畏縮縮的樣子,算什麼男人!
”
李弘義聞言,面色苦了苦。
沉默了一會道:“大叔,你是如何知道的?
”
“路過看到的。
”
龍錦衣淡淡說道。
李弘義聞言,倒也沒有多懷疑,畢竟這老山村裡,到處是樹木,到處是山影,被人看見,他也未必一定察覺的到。
“大叔,此事尚未到公開的時候,你定要替我保密,時機若是合适了,我自然會請娘幫我去提親的。
”
李弘義懇求道,到底是淳樸山民,換成修真界裡的修士,保管第一個就想到殺人滅口。
龍錦衣漠然,微微點頭。
李弘義看着他的樣子,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放心,根本看不透龍錦衣的深淺。
事情到了這裡,他那塊野豬肉,就更不會帶走了,撒潑賴皮,也要硬塞給了龍錦衣。
最後,才半放下心來離開。
……
自這一天起,龍錦衣的日子,總算是開始發生了一點變化。
或許是本就天性善良,也或許是為了請龍錦衣保守秘密,李弘義隔三叉五,就送上一些山珍野味來。
或是野雞野兔,或是新鮮的菌子蘑菇。
龍錦衣卻仍是那副老樣子,冷冷淡淡,連謝字都沒有一個,隻是不再推辭。
李弘義仿佛摸出了他的冷漠性子,也不見怪,每次都十分恭敬。
時間,又是一天天過去。
……
山中晴雨,變化難知。
這一年的夏天,雨季格外的長,一連下了兩個多月。
通常來說,山雨季節是不适合進山打獵采藥的,但眼看着家中的糧食一天天的少下去,老娘甚至不得不拿出了留給李弘義取媳婦的錢,來買些糧食吃,李弘義也不免焦急起來。
這一天清晨,李弘義冒雨進了山。
畢竟年輕力壯,身手矯健,隻在山中呆了大半天,就獵到了四五隻山雞和一隻肥狍子,不光能對付上幾頓,還能賣出一點錢。
眼看天色漸晚,提着山雞,扛着狍子,李弘義就朝家回來。
索索――
行到半路,陡然有摩擦般的聲音,從側面方向的草叢中傳來。
李弘義聽的目光一閃,立刻轉頭看去,馬上就心神一駭,隻見側面方向百多丈外的草叢中,竟然潛伏着一頭黑呼呼的大野豬,兩隻獠牙黃而鋒利,身軀粗壯,起碼有要有着兩三百斤。
一雙猩紅的眼睛,此刻正兇獰異常的盯着李弘義。
唰!
見已經被李弘義發現,那野豬發了瘋一樣的沖了過來,口中發出哼哼哧哧的嘶吼聲音。
老山之中,野豬之勇,堪比虎熊,而就算是之前,李弘義也沒有打到過這麼大的野豬。
好在還有幾分膽氣魄力,李弘義見狀,飛快的放下手裡的東西,沒有逃跑,彎弓搭箭。
凝視着那野豬,弓铉拉的滿滿,卻沒有立刻放箭,隻等對方靠近,一副藝高人膽大的樣子。
一百丈。
五十丈。
三十丈。
十丈。
嗖!
利箭破空而去,硬生生的射進了那頭野豬的額頭中央。
吼――
慘嘶之聲,從那野豬的口中傳來,但那野豬也是生命力極強,竟然沒有死,帶着箭枝,流着鮮皿,繼續朝着李弘義沖了過來。
李弘義終于有些慌了,拔出後背柴刀來的同時,連忙先想旁邊逃去,打算耗到這野豬力竭。
喀嚓!
一聲斷裂聲響,幾乎是幾息之後就響起。
李弘義慘叫出聲,感覺到自己的一條腿,被野豬的牙齒撞斷了。
此子倒也知道輕重緩急,知道此刻不是喊痛之時,否則必死無疑,一個轉身,揚起柴刀,就朝着那頭野豬,給狂劈了出去。
砰砰砰――
一人一豬,惡戰起來。
很快,李弘義就倒在泥濘地上,但一把柴刀,卻是劈的更加瘋狂起來,劈的那野豬鮮皿飛濺。
那野豬本就中了緻命一箭,再受到李弘義發瘋一般的砍劈,終于動作遲緩下來,最終再沒有一點動靜。
……
雨一直下。
一人一豬,倒在地上,皿水橫流。
李弘義的面上,更是有淚水橫流,那不隻是因為疼痛,更因為自己的未來,他已經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一條腿廢了。
他以後,要怎樣去生活,怎麼樣去娶餘香兒?
“我要怎麼辦?
我以後該怎麼辦?
香兒,香兒……”
李弘義在大雨中哭泣,如同淚人。
這一刻,他想到了他的父親李老實,這是他們父子二人的宿命嗎?
……
而此時此刻,在那村頭處,龍錦衣将看向這裡目光,收了回來。
他依然把這裡發生的事情,看的清清楚楚,依然沒有出手相救,仿佛最冷漠無情的旁觀者一般。
一雙深邃的眼睛裡,連一絲多餘的情緒也沒有。
……
當天晚上,李弘義的娘,始終等不到他回來,慌了心神,請了左鄰右舍幫忙,一起上山尋找。
在山道上,找到了昏迷過去李弘義。
發生的事情,隻要想一想,山民們大概都猜的到,不免感慨上幾聲,幫着把李弘義和他的獵物,一起弄回了家。
雖然請了不少醫生來看,但最終,還是救不回李弘義的這條腿,此人徹底成了一個陂子。
而餘香兒聽說了李弘義的事情之後,自然是悲痛欲絕,前來探望,他和李弘義的事情,再也包不住,被所有人知道。
在這樣的情況下,村長就更不可能把她嫁給李弘義了。
李弘義自己當然也十分清楚,忍着悲痛,堅決的與餘香兒劃清了界限,說出狠心話來,再不想與她見面。
餘香兒含淚而去。
一樁傷殘,兩處心傷。
村長見李弘義這麼說,也就沒有再找他的麻煩。
……
此事在這小山村裡,轟動了好一段時間,才漸漸平息了下去。
李弘義一直養了大半年的傷,才終于将傷養好,這段時間裡,當然是無法再來看龍錦衣,不過此子倒是心地仁善,記得讓老娘,偶爾送些糧食來給龍錦衣。
轉眼又是開村。
李弘義陂歸陂,家還是要養,總不能天天躺在床上,平常時候,多是種地。
但山中種地的收入,實在是微薄,這一天,不顧老娘的阻撓,李弘義再次上了山。
雖然跑不起來了,但靠着一張硬弓,李弘義這一天,依舊是打到了幾隻山野野兔。
……
下到山來,回了家後,李弘義提着兩隻野兔,又去見龍錦衣。
這是他在那一場受傷後,首次來見龍錦衣。
“大叔,我現在腿腳有些不方便,隻打了些山雞野兔,這兩隻兔子,送你下酒吧。
”
李弘義奉上野兔後說道。
龍錦衣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在李弘義的眼睛裡,他還能看到淳樸,看到善良,但已經看不到年輕人的朝氣蓬勃和自信陽光了,隻有深深的自卑。
見龍錦衣看來,李弘衣垂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
等了好一會,仍然聽不到龍錦衣說話,李弘義再拱了拱手,就告辭離開,已經習慣他的古怪性子了。
“回來。
”
聲音陡起,龍錦衣竟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