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茗端坐梳妝鏡前,看着鏡中那張的臉龐。
杏眼櫻唇,峨眉瓊鼻。
就算不施脂粉,也算得上是個美人,從前還在閨閣中時,一些姐妹們聚在一起,明裡暗裡都羨慕她既有一身好皮相,又有才情和家世,連半點毛病都挑不出來,也不知道會是哪個有福氣的兒郎娶了她。
隻可惜,她後來嫁的人是秦桓秦啟遙。
那個以不到弱冠之齡中了三甲的探花郎,被譽為京城第一才子的太傅府小公子。
那個她偷偷戀慕了多年的少年郎。
情之所鐘,她的才情、她的傲氣在秦桓面前半點都施展不開,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卑微地沉淪。
鏡中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淺淺的、澀澀的笑容。
也不知道定定地看了多久,她恍然回過神來,打起了精神,替自己薄薄地了施了一層粉,用螺子黛細細地描了了一幅遠山眉,又取了胭脂,将臉頰和唇染上了幾分朱色,讓昨夜一夜未眠的臉色看起來精神一些。
有人挑簾進來了,一見葉雲茗正在打扮,慌忙便疾步走了過來:“夫人怎麼自己動手了?
讓奴婢來就好。
”
葉雲茗笑了笑道:“瑩月,我漂亮嗎?
”
“漂亮。
”瑩月看了看鏡中的夫人,誠心誠意地誇贊,“奴婢見過這麼多人,沒一個能比得上夫人的。
”
瑩月打小就跟着葉雲茗,在娘家時是她的大丫鬟,等成了親就跟着陪嫁到了秦府,在瑩月眼中,自然她是頂頂好的,和情人眼裡出西施沒什麼兩眼。
葉雲茗斂了笑容,吩咐道:“今兒我就穿那身淺紫刺繡百花八幅裙吧,替我梳個堕馬髻,插那株我最喜歡的珍珠步搖。
”
瑩月應了一聲,一邊取一邊有些納悶地道:“夫人今日要去赴誰家的邀約嗎?
怎麼沒聽夫人提起過?
”
葉雲茗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今兒心情好罷了。
”
梳妝打扮完畢,葉雲茗正要起身收拾東西,南屋那裡便來了人,讓她去祖母秦齊氏那裡一趟。
秦府在冀城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世家,祖上曾經是北周有名的大儒,當年高祖得了天下後三顧茅廬請出入仕,曆經三朝,二度成為帝師,到了秦桓祖父這一輩,雖然名望不及先祖,卻也官至太傅,算得上是光耀門楣了。
正值金秋十月,秦齊氏的庭院中金桂飄香,香氣馥郁得好像眼前就有一碗桂花酒釀丸子羹似的。
再開些時日,這金桂便要敗了,府裡好些妯娌都喜歡得很,常常将這桂花采了做各種精巧的小玩意兒,以至于府裡到處都是這股子甜香。
然而葉雲茗卻并不喜歡,這香氣太過濃郁,甜得好像不像真的一樣。
秦齊氏的屋子裡已經坐了好些人了,一見到葉雲茗,婆婆秦趙氏立刻朝着她招了招手,喜不自勝地道:“雲茗來了,快過來,我們正在說桓兒呢,他昨日去吏部述職,陛下很是滿意,方才有人快馬加鞭過來報喜,說是今日早朝陛下下旨将桓兒升為吏部侍郎,官居五品。
”
秦齊氏也笑了起來:“雲茗啊,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如今桓兒馬上便要回京了,你也是苦盡甘來,小夫妻倆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
旁邊妯娌恭喜之聲不斷,一個個眼中都透着豔羨。
是啊,這秦府的百年門楣,都指着秦桓呢。
祖父秦威一共有三個兒子,二嫡二庶,最有出息的幼子、也就是秦桓的父親現任大理寺一名五品官,這輩子可能也就到了頭了。
其餘的孫子輩,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近十個,出挑的唯有這個自幼體弱的幺孫,年紀輕輕就官居五品了,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這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
秦桓昨日入了京,述完職後居然連家都沒回,今日也不知道從哪裡起的身去了早朝,這加官進爵的消息,她作為妻子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幸好,這些日子來她已經心如止水。
若是放在一年前,隻怕她此刻便要找個借口回到自己的屋子裡悶頭哭上一場了。
“等桓弟回來了,雲茗妹妹可要抓緊些了,早日讓嬸嬸抱上大胖孫子。
”
開口說話的是秦家長房裡的媳婦,姓孫,家世也頗為顯赫,一開始想着嫁給太傅家的長房長孫總也能有個大出息,奈何那丈夫是個脾氣軟的,就算借着太傅府的威名,在官場上也一直碌碌無為。
而這孫氏卻是個潑辣的,家裡家外一把抓,久而久之便壓了丈夫一頭,在府裡也算是個敢說的,平常幾個妯娌都讓着她。
葉雲茗平日裡就呆在自己的三房,閑暇了也就是陪在婆婆、祖母身旁孝敬,并不喜歡和妯娌們唠嗑八卦,因此這兩年下來,和孫氏并不是太熟,見了面也就是點頭含笑打聲招呼罷了。
這孫氏一說話,旁邊的幾個妯娌也都應和了起來:“是啊,人生得意之事有三,桓弟嬌妻、官運都有了,就差大胖小子了。
”
“雲茗妹妹可有去尋郎中瞧一瞧?
我倒是認識一個郎中,我娘家表妹看了三個月便懷上了。
”
……
一旁幾個伯母雖然沒有說話,卻微微地笑着,也沒制止這些媳婦聽上去關切實則卻帶着譏諷的話語,秦趙氏的臉色有些尴尬了起來,幫腔不是、不幫腔也不是。
葉雲茗嘴角的笑意絲毫未變,依然是溫柔而端莊,靜靜地站在那裡聽妯娌們說完了,慢悠悠地道:“多謝諸位姐姐們關心了,不過姐姐們可能是不知道了,這一年一胎、一個接着一個,隻怕是市井夫妻才做的,好的東西總是要壓軸的,就好比我家夫君,雖然年紀最幼,卻是府裡最有出息的,姐姐們不必替我夫君着急,要麼不生,生了必然是一等一的好兒郎。
”
葉雲茗在幾個妯娌中素來清高,并不喜呈口舌之利,若有些言語上的不快,多是一笑了之,或者避開不談,少有這樣針鋒相對的時候。
方才說話的幾個妯娌被這當頭幾句刺得怔了一下,孫氏當即有點下不來臉了,冷笑了一聲道:“這是不是一等一不好說,妹妹這份氣度倒是讓我們佩服得緊,要是我,兩年未有所出,隻怕早已——”
“老大媳婦,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個啞的,”上面端坐着的秦齊氏開口了,“這兩年雲茗和桓兒聚少離多,桓兒為了陛下的囑托、為了一方安甯沒日沒夜的,将身心都撲在了公事上,還未有喜也不是什麼怪事,你們一個兩個少風言風語的,别讓桓兒聽到了心裡不痛快。
”
老祖宗發話了,幾個孫媳婦不出聲了。
“好了,你們這麼多人我看着就頭疼,散了散了,”秦齊氏擺了擺手,又對秦趙氏和葉雲茗道,“你們倆個留下,我有話要交代。
”
等人都走光了,秦齊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定定地看着葉雲茗卻沒有說話。
婆母秦趙氏還未說話眼裡就泛起了淚光:“雲茗啊,桓兒回來了,這下你可一定要動動腦筋怎麼抓住桓兒的心,我和你祖母都很喜歡你,一直盼着你們倆能夫妻和睦,你千萬可别像上次一樣犯倔了。
”
今年開年的時候,秦桓遣了一個書童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去陽明,葉雲茗婉拒了,事後被婆婆數落了一通。
葉雲茗沉默不語。
秦齊氏在前面招了招手,葉雲茗順從地走到了她的身旁,在膝前半跪了下來。
“雲茗,”秦齊氏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是個好孩子,成了桓兒的媳婦後,伺候丈夫、孝敬公婆,對我這個祖母也是打心眼裡的好,這些我們都看在眼裡。
桓兒這個人,打小就重情,這是好事,最起碼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男人嘛,總是吃着碗裡瞧着鍋裡,有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晚上等他回來了,你就哄哄他,千萬别端着,男人都喜歡女人做小伏低、溫柔可親的模樣,明白嗎?
”
葉雲茗心裡笑了笑。
祖母隻怕是忘了,剛進秦府的時候她也是一腔柔情似水,恨不得将整顆心捧到秦桓跟前。
他一皺眉便擔心他哪裡餓了渴了、冷了熱了,擔心自己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惹得他厭了,後來她才明白,她所做的一切,在秦桓眼裡都隻不過是狗尾續貂徒增笑話罷了。
“祖母和母親的教誨,雲茗都謹記在心了,”葉雲茗柔聲道,“這兩年來雲茗不被夫君所喜,幸好有祖母和母親寬仁,一直對雲茗照顧有加,雲茗心中感激不盡。
”
秦齊氏輕歎了一聲,愧然道:“是那小畜生對不起你。
”
這滿府的兒孫中,秦齊氏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小孫子,能說出這番話來,已經是給了葉雲茗天大的面子了。
葉雲茗搖了搖頭,剛要說話,屋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有嬷嬷在外面輕聲喚道:“老夫人,小少爺回來了。
”
秦齊氏和秦趙氏都臉上一喜,高興地道:“恒兒來了,快些進來。
”
門“吱呀”一聲開了,屋外的陽光瞬間跟着灑了進來,葉雲茗一時有些眼花,竟然看不清來人的臉龐,隻瞧見那清瘦隽秀的身影緩步而入,幾步便到了跟前,在秦齊氏和秦趙氏面前跪了下來:“祖母、母親,孩兒來得晚了,特來請罪。
”
此時葉雲茗才看清了,幾個月沒見的秦桓依然是那溫雅俊朗的模樣,不過,原本有些病态的白皙肌膚稍稍曬得有些黑了,呈淺淺的小麥色,看上去倒是顯得愈加沉穩厚重了。
“好了,快起來,”秦齊氏連忙扶了他一把,仔細地端詳着寶貝孫子,“噯呦,都瘦了,這在外面到底是吃得不好,回來了便讓你娘和你媳婦替你好好補補。
”
秦桓含笑點了點頭,看向秦趙氏:“母親這些日子可好?
孩兒在外面一直記挂着。
”
秦趙氏也是個身子弱的,動不動就生病,她沒好氣地瞪了兒子一眼:“記挂着怎麼也不常回家來?
當那個什麼知縣就忙成這樣?
”
“好了好了,”秦齊氏心疼孫子,“桓兒這也是為了陛下、為了北周,你也就别責怪了,來,快和你媳婦一起回房去歇着去。
”
她拍了拍葉雲茗的手,示意她趕緊去和秦桓說話。
秦桓這才把目光落在了葉雲茗身上:“雲茗,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葉雲茗緩緩站了起來,看着這個她曾經滿懷憧憬想要托付一生的男人,眼底一陣發酸。
不過她沒有哭。
她要把她最美的姿态留給這個男人。
将嘴角的弧度調整到最完美的狀态,葉雲茗搖了搖頭,聲音輕卻清晰:“不辛苦。
夫君今日回來了,那便正好,我有件事情想說。
”
秦桓怔了一下,歉然道:“昨日我是和……”
葉雲茗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了他的話:“我嫁入秦府已經兩年了,至今仍無所出,承蒙夫君不棄,并無相責,我卻一直惶恐在心。
今日正好祖母和母親都在,我鬥膽懇請夫君和我和離,一别兩寬各生歡喜,還望夫君應允。
”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秦桓的最有思路,就先寫啦。
秦大哥也蠻可憐的,正春風得意時當頭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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