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抱佛腳,安夫子抓着韓寶葭惡補了好幾日入宮的禮儀。
這一日,韓寶葭在殷盈擔憂的目光下,坐上了馬車,和幾個兄弟姐妹一起入宮赴宴去了。
殷盈自然是擔憂她什麼都不懂,到時候要是像上巳節那日一樣沖撞了貴人就不好了,葉慕彥不太好說話,她隻好再三拜托葉慕興關照女兒。
葉慕興連連安慰,拍着兇脯保證一定會把韓寶葭完好無缺地帶回來,葉慕彥卻隻在旁邊皺着眉頭不耐煩。
到底是小門小戶的出身,去一趟宮裡就當成了潑天的大事。
也不知道那丫頭的三字經背得怎麼樣了,八成背不出來晚上鑽在被窩裡偷偷哭鼻子了。
想到這裡,他瞟了韓寶葭一眼,心裡竟然隐隐期盼這個小丫頭過來服個軟,他就勉為其難讓這個賭約不作數算了。
然而韓寶葭卻沒有看他,隻是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和葉慕興親熱地說着話,烏溜溜的眼眸一眨一眨的,好像一顆水汪汪的黑葡萄。
“三哥,該走了。
”他沉着臉叫了一聲。
馬車一晃一晃地行駛在大街上,幾個姑娘在裡面叽叽喳喳的聊着八卦,葉雲蓁平時經常跟着母親出去應酬,見多識廣,便和他們說起了安南長公主。
“我見過驸馬謝大人一次,”她一臉的神往,眼中透出幾許惋惜之色,“那真是天人之姿,京城中的男兒無人能出其左右,可惜如此英年早逝,長公主殿下一定很傷心。
”
“若是謝大人會武就好了,”葉雲茗插嘴道,“要是像我哥一樣,一定不會出這樣的意外。
”
葉慕彥文武兼備,是冀城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葉雲茗提起來總是驕傲得很。
葉雲蓁也不去反駁,叮囑道:“陛下和長公主殿下的感情很好,聽說這次就是陛下深怕她一個人在宮中無趣,才命人設宴的,若是見了陛下,你們可要謹言慎行。
”
一提到衛簡懷,剛才還叽叽喳喳的姑娘們都沒了聲息,葉雲秀憋了好一會兒才怯生生地問:“陛下很可怕嗎?
會不會要砍人腦袋?
”
衛簡懷入京登位時,冀城中這些老臣們都殷殷以盼,畢竟衛簡懷乃是先帝的嫡子,從前也是老臣們看着長大,以為他還是那個和善、寬懷的小殿下,哪知道他一登位便大開殺戒,不僅處死了謀位的庶兄,還連坐了一群臣子,殺的殺、流放的流放,一時之間,整個冀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廢帝衛簡裕雖然卑劣,但當時是被惡奴所誘,又已經投降認罪,隻求保命,于是幾名老臣便聯名上書,懇請新帝心懷慈悲,看在皿脈親情的份上饒過衛簡裕一命,以後必能名留青史,然而衛簡懷在朝堂上不置可否,退朝後當日便賜了鸩酒,幾名老臣得知後氣得一起進宮找衛簡懷理論,兩個因沖撞聖駕被打了闆子,一個直接下了獄,至今還在牢裡關着,犟着不肯出來。
此事鬧得很大,那幾個老臣都是三朝元老,門下弟子衆多,差點釀成了千名學子集會聲讨的事件,最後是謝隽春出面力壓了下來。
這些事情,閨閣中的女子并不清楚,不過或多或少都聽到過一些風聲,再加上衛簡懷喜武好戰,以訛傳訛之下,便把當今的元朔帝渲染得分外暴戾。
葉雲茗吓唬她:“你亂說話就砍你腦袋。
”
葉雲秀縮了縮脖子,抱着姐姐的胳膊都快哭了。
韓寶葭忍不住便替衛簡懷辯解:“不會的,陛下其實人很好……”
葉雲茗一下子看了過來,驚愕地道:“你見過陛下?
”
“真的嗎?
陛下長得怎麼樣?
”一旁葉雲菲也一臉的好奇。
“對呀,是不是長得人高馬大、非常魁梧,一臉的絡腮胡子,一巴掌扇過來力有千鈞?
”葉雲秀想象着自己看過的一些畫像猜測着。
腦中衛簡懷的影子一掠而過,韓寶葭心裡有些好笑。
其實,衛簡懷承襲了先帝後的容貌,五官透着一股子隽秀,皮膚也很白皙,乍看之下就好似一個俊美無害的青年,若是上巳節出現在蘭水之濱與民同歡,隻怕那些待嫁的女子一個個都會直了眼,紛紛将瓜果送上以示愛慕。
當然,若是他一旦心中不快了,那目光陰冷如寒冰,隻怕所有的人都要避之千裡,以前也唯有謝隽春還敢捋其虎須勸解一二。
若是衛簡懷知道他被傳成這幅兇神惡煞的樣貌,會作何感想?
韓寶葭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見陛下的時候我都吓壞了,怎麼敢去目視天子?
”
葉雲蓁到底是長姐,連忙阻止了妹妹們的好奇:“你們别嚼舌頭了,妄議天子那可是重罪,安夫子教你們的都忘了嗎?
”
安南長公主衛婻幾年前下嫁了謝隽春,便一直和夫君一起住在謝府,謝隽春死後,元朔帝心傷肱骨之臣之死,又擔憂皇姐一個人孤寂,便讓皇姐回宮居住,以便照顧。
這明眼人早就明白,衛簡懷這是不願長公主守節,想替她另尋佳婿。
今天的是便宴,宮中并沒有大張旗鼓,隻是在紫雲宮的正殿内設下了宴席。
長公主殿下此時還未到場,不過庭院中已經很是熱鬧了,好幾個世家子弟正聚在一起說笑着,一見武安侯府一行人進來,便都招呼了起來,各自找着自己相熟的人聊起天來。
韓寶葭跟着葉雲蓁身旁,也不多搭話,見人便笑,不時乖巧地叫聲一聲“姐姐”、“哥哥”,倒是惹來幾聲驚歎:“雲蓁,你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漂亮的妹妹?
”
俞氏和定國公家的是閨中密友,葉雲茗自幼便和蘇家的人相熟,蘇筱早就在了,一見他們就迎了上去嬌聲道:“慕彥哥哥、雲茗姐姐,你們怎麼才來啊,我一個人無趣死了。
”
葉雲茗笑着道:“你哪裡會無趣,隻怕整個紫雲宮都圍着你一個人轉了。
”
蘇筱面露得色,矜持地道:“我昨晚便在這裡陪着長公主殿下了,陛下也過來看過我們了。
”
葉雲秀在一旁眼巴巴地問:“筱筱姐,你見過陛下了?
陛下他……”
葉雲茗瞪了她一眼,她立刻把問話縮了回去,生硬地轉口道:“我十姐也見過了。
”
蘇筱愣了一下,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片刻,落在了跟在葉雲蓁的韓寶葭身上。
她的眉頭一挑,語聲輕蔑:“你們怎麼讓她也過來了?
雲茗姐,你們跟她在一起,這不是自降身份嗎?
一個胭脂鋪裡的小丫頭,還不是姓葉的……”
葉雲茗大為尴尬,心裡再次埋怨起四叔來,為什麼要娶一個這樣的女人,還帶着一個拖油瓶,害得他們一家人都被人笑話。
“你當我想啊,”她沒好氣地道,“是長公主殿下說了讓她一起過來。
”
一旁的葉慕彥沉下臉來,他看不上殷盈母女是一回事,可别人當着他的面說人不好又是一回事,以前有兩個好友拿此事調侃,他當下翻臉踹了飯桌就走了,自此之後,鮮少有人在他面前提這事。
不管怎樣,這母女倆現在是武安侯府的人,不是别人可以拿來取笑的。
“背後說人長短,乃小人行徑。
”他冷冷地道。
“慕彥哥哥你……”蘇筱委屈極了,她從小就被家裡的哥哥們衆星捧月一般長大,慕彥哥哥是兄長的好友,向來對她親切有加,今天居然為了一個臭丫頭這樣教訓她!
葉慕彥瞟了她一眼,自顧自走了,葉雲茗隻好打圓場:“筱筱,我哥就這臭脾氣,你别理他,回頭我讓他給你賠罪。
”
這也是說說罷了,誰都知道,葉家六公子心高氣傲,想讓他賠禮道歉,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蘇筱一肚子氣沒地方出,盯着韓寶葭的身影咬了咬牙,忽然便笑了:“我才不會和慕彥哥哥計較呢,對了,那邊有株石榴樹,我們去摘石榴玩吧。
”
石榴樹在園子的右側,長得枝繁葉茂,拳頭大的石榴挂在枝頭,有的已經裂開了嘴,看上去甚是喜人。
葉雲秀年紀小,又是個活潑愛熱鬧的,頓時嚷嚷了起來:“筱筱姐,我想要這個,不不,那個,那個大,吃起來一定很甜。
”
蘇筱指使身旁的侍女搬來了杌子,讓侍女踩在了杌子上摘了葉雲秀要的那一個下來,笑嘻嘻地遞給了她:“嘗嘗,好吃嗎?
”
看着那豁口裡顆粒飽滿的石榴珠子,葉雲秀嘴饞想摳個嘗嘗,旁邊傳來一陣輕咳,偷眼一看,葉雲茗闆着臉瞧着她,她頓時回過味來,讪讪地笑了笑,旋即想起了什麼,轉身朝葉雲蓁她們揚了揚手裡的石榴:“五姐、十姐,你們快過來,這裡有石榴呢。
”
葉雲蓁和韓寶葭聞聲看了過來,葉雲蓁搖頭笑道:“小十一真是小孩兒心性。
”
韓寶葭看着那石榴有些心動,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瞧着葉雲蓁。
“去吧,”葉雲蓁好笑地道,“你若是喜歡,回去讓人買個一袋來,夠你們倆從早吃到晚的。
”
買來了也就不稀罕了,現在能自個兒去摘一個玩玩才好。
韓寶葭興沖沖地朝着葉雲秀走去,卻沒見蘇筱被擋在葉雲茗身後,得意地扯了扯侍女的裙角叫道:“胭脂鋪的小丫頭,接着,給你嘗嘗。
”
站在杌子上的侍女立刻摘了一個石榴,兜頭朝着她的腦袋扔了過去。
那石榴挾着風聲而來,迅疾無比,韓寶葭隻來得及偏了偏頭,卻還是被重重地砸在了額角,身子朝後一樣,仰天摔在了地上。
她的腦袋一陣暈眩,心口疼痛,眼前金星亂冒,躺在地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卻見一雙玄色繡金絲皂靴出現在她眼前,四周鴉雀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衛簡懷:……
衛簡懷:朕覺得要換一個說書的。
醋哥:陛下,但凡是重要人物,總是最後一個鎮場子的。
醋哥:這一雙龍腳出場渲染得如此驚天地泣鬼神,說明你的重頭戲,來了!
衛簡懷:\(^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