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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小門小戶的出身,去一趟宮裡就當成了潑天的大事。
也不知道那丫頭的三字經背得怎麼樣了,八成背不出來晚上鑽在被窩裡偷偷哭鼻子了。
想到這裡,他瞟了韓寶葭一眼,心裡竟然隐隐期盼這個小丫頭過來服個軟,他就勉為其難讓這個賭約不作數算了。
然而韓寶葭卻沒有看他,隻是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和葉慕興親熱地說着話,烏溜溜的眼眸一眨一眨的,好像一顆水汪汪的黑葡萄。
“三哥,該走了。
”他沉着臉叫了一聲。
馬車一晃一晃地行駛在大街上,幾個姑娘在裡面叽叽喳喳的聊着八卦,葉雲蓁平時經常跟着母親出去應酬,見多識廣,便和他們說起了安南長公主。
“我見過驸馬謝大人一次,”她一臉的神往,眼中透出幾許惋惜之色,“那真是天人之姿,京城中的男兒無人能出其左右,可惜如此英年早逝,長公主殿下一定很傷心。
”
“若是謝大人會武就好了,”葉雲茗插嘴道,“要是像我哥一樣,一定不會出這樣的意外。
”
葉慕彥文武兼備,是冀城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葉雲茗提起來總是驕傲得很。
葉雲蓁也不去反駁,叮囑道:“陛下和長公主殿下的感情很好,聽說這次就是陛下深怕她一個人在宮中無趣,才命人設宴的,若是見了陛下,你們可要謹言慎行。
”
一提到衛簡懷,剛才還叽叽喳喳的姑娘們都沒了聲息,葉雲秀憋了好一會兒才怯生生地問:“陛下很可怕嗎?
會不會要砍人腦袋?
”
衛簡懷入京登位時,冀城中這些老臣們都殷殷以盼,畢竟衛簡懷乃是先帝的嫡子,從前也是老臣們看着長大,以為他還是那個和善、寬懷的小殿下,哪知道他一登位便大開殺戒,不僅處死了謀位的庶兄,還連坐了一群臣子,殺的殺、流放的流放,一時之間,整個冀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廢帝衛簡裕雖然卑劣,但當時是被惡奴所誘,又已經投降認罪,隻求保命,于是幾名老臣便聯名上書,懇請新帝心懷慈悲,看在皿脈親情的份上饒過衛簡裕一命,以後必能名留青史,然而衛簡懷在朝堂上不置可否,退朝後當日便賜了鸩酒,幾名老臣得知後氣得一起進宮找衛簡懷理論,兩個因沖撞聖駕被打了闆子,一個直接下了獄,至今還在牢裡關着,犟着不肯出來。
此事鬧得很大,那幾個老臣都是三朝元老,門下弟子衆多,差點釀成了千名學子集會聲讨的事件,最後是謝隽春出面力壓了下來。
這些事情,閨閣中的女子并不清楚,不過或多或少都聽到過一些風聲,再加上衛簡懷喜武好戰,以訛傳訛之下,便把當今的元朔帝渲染得分外暴戾。
葉雲茗吓唬她:“你亂說話就砍你腦袋。
”
葉雲秀縮了縮脖子,抱着姐姐的胳膊都快哭了。
韓寶葭忍不住便替衛簡懷辯解:“不會的,陛下其實人很好……”
葉雲茗一下子看了過來,驚愕地道:“你見過陛下?
”
“真的嗎?
陛下長得怎麼樣?
”一旁葉雲菲也一臉的好奇。
“對呀,是不是長得人高馬大、非常魁梧,一臉的絡腮胡子,一巴掌扇過來力有千鈞?
”葉雲秀想象着自己看過的一些畫像猜測着。
腦中衛簡懷的影子一掠而過,韓寶葭心裡有些好笑。
其實,衛簡懷承襲了先帝後的容貌,五官透着一股子隽秀,皮膚也很白皙,乍看之下就好似一個俊美無害的青年,若是上巳節出現在蘭水之濱與民同歡,隻怕那些待嫁的女子一個個都會直了眼,紛紛将瓜果送上以示愛慕。
當然,若是他一旦心中不快了,那目光陰冷如寒冰,隻怕所有的人都要避之千裡,以前也唯有謝隽春還敢捋其虎須勸解一二。
若是衛簡懷知道他被傳成這幅兇神惡煞的樣貌,會作何感想?
韓寶葭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見陛下的時候我都吓壞了,怎麼敢去目視天子?
”
葉雲蓁到底是長姐,連忙阻止了妹妹們的好奇:“你們别嚼舌頭了,妄議天子那可是重罪,安夫子教你們的都忘了嗎?
”
安南長公主衛婻幾年前下嫁了謝隽春,便一直和夫君一起住在謝府,謝隽春死後,元朔帝心傷肱骨之臣之死,又擔憂皇姐一個人孤寂,便讓皇姐回宮居住,以便照顧。
這明眼人早就明白,衛簡懷這是不願長公主守節,想替她另尋佳婿。
今天的是便宴,宮中并沒有大張旗鼓,隻是在紫雲宮的正殿内設下了宴席。
長公主殿下此時還未到場,不過庭院中已經很是熱鬧了,好幾個世家子弟正聚在一起說笑着,一見武安侯府一行人進來,便都招呼了起來,各自找着自己相熟的人聊起天來。
韓寶葭跟着葉雲蓁身旁,也不多搭話,見人便笑,不時乖巧地叫聲一聲“姐姐”、“哥哥”,倒是惹來幾聲驚歎:“雲蓁,你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漂亮的妹妹?
”
俞氏和定國公家的是閨中密友,葉雲茗自幼便和蘇家的人相熟,蘇筱早就在了,一見他們就迎了上去嬌聲道:“慕彥哥哥、雲茗姐姐,你們怎麼才來啊,我一個人無趣死了。
”
葉雲茗笑着道:“你哪裡會無趣,隻怕整個紫雲宮都圍着你一個人轉了。
”
蘇筱面露得色,矜持地道:“我昨晚便在這裡陪着長公主殿下了,陛下也過來看過我們了。
”
葉雲秀在一旁眼巴巴地問:“筱筱姐,你見過陛下了?
陛下他……”
葉雲茗瞪了她一眼,她立刻把問話縮了回去,生硬地轉口道:“我十姐也見過了。
”
蘇筱愣了一下,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片刻,落在了跟在葉雲蓁的韓寶葭身上。
她的眉頭一挑,語聲輕蔑:“你們怎麼讓她也過來了?
雲茗姐,你們跟她在一起,這不是自降身份嗎?
一個胭脂鋪裡的小丫頭,還不是姓葉的……”
葉雲茗大為尴尬,心裡再次埋怨起四叔來,為什麼要娶一個這樣的女人,還帶着一個拖油瓶,害得他們一家人都被人笑話。
“你當我想啊,”她沒好氣地道,“是長公主殿下說了讓她一起過來。
”
一旁的葉慕彥沉下臉來,他看不上殷盈母女是一回事,可别人當着他的面說人不好又是一回事,以前有兩個好友拿此事調侃,他當下翻臉踹了飯桌就走了,自此之後,鮮少有人在他面前提這事。
不管怎樣,這母女倆現在是武安侯府的人,不是别人可以拿來取笑的。
“背後說人長短,乃小人行徑。
”他冷冷地道。
“慕彥哥哥你……”蘇筱委屈極了,她從小就被家裡的哥哥們衆星捧月一般長大,慕彥哥哥是兄長的好友,向來對她親切有加,今天居然為了一個臭丫頭這樣教訓她!
葉慕彥瞟了她一眼,自顧自走了,葉雲茗隻好打圓場:“筱筱,我哥就這臭脾氣,你别理他,回頭我讓他給你賠罪。
”
這也是說說罷了,誰都知道,葉家六公子心高氣傲,想讓他賠禮道歉,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蘇筱一肚子氣沒地方出,盯着韓寶葭的身影咬了咬牙,忽然便笑了:“我才不會和慕彥哥哥計較呢,對了,那邊有株石榴樹,我們去摘石榴玩吧。
”
石榴樹在園子的右側,長得枝繁葉茂,拳頭大的石榴挂在枝頭,有的已經裂開了嘴,看上去甚是喜人。
葉雲秀年紀小,又是個活潑愛熱鬧的,頓時嚷嚷了起來:“筱筱姐,我想要這個,不不,那個,那個大,吃起來一定很甜。
”
蘇筱指使身旁的侍女搬來了杌子,讓侍女踩在了杌子上摘了葉雲秀要的那一個下來,笑嘻嘻地遞給了她:“嘗嘗,好吃嗎?
”
看着那豁口裡顆粒飽滿的石榴珠子,葉雲秀嘴饞想摳個嘗嘗,旁邊傳來一陣輕咳,偷眼一看,葉雲茗闆着臉瞧着她,她頓時回過味來,讪讪地笑了笑,旋即想起了什麼,轉身朝葉雲蓁她們揚了揚手裡的石榴:“五姐、十姐,你們快過來,這裡有石榴呢。
”
葉雲蓁和韓寶葭聞聲看了過來,葉雲蓁搖頭笑道:“小十一真是小孩兒心性。
”
韓寶葭看着那石榴有些心動,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瞧着葉雲蓁。
“去吧,”葉雲蓁好笑地道,“你若是喜歡,回去讓人買個一袋來,夠你們倆從早吃到晚的。
”
買來了也就不稀罕了,現在能自個兒去摘一個玩玩才好。
韓寶葭興沖沖地朝着葉雲秀走去,卻沒見蘇筱被擋在葉雲茗身後,得意地扯了扯侍女的裙角叫道:“胭脂鋪的小丫頭,接着,給你嘗嘗。
”
站在杌子上的侍女立刻摘了一個石榴,兜頭朝着她的腦袋扔了過去。
那石榴挾着風聲而來,迅疾無比,韓寶葭隻來得及偏了偏頭,卻還是被重重地砸在了額角,身子朝後一樣,仰天摔在了地上。
她的腦袋一陣暈眩,心口疼痛,眼前金星亂冒,躺在地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卻見一雙玄色繡金絲皂靴出現在她眼前,四周鴉雀無聲。
這日子過得飛快,三月三眨眼便到了。
三月三在北周稱為上巳節,每逢此時,各家各戶的女子不管是王公貴胄還是平頭百姓,都成群結伴相約出遊,以蘭湯沐浴辟邪,在水畔嬉戲遊玩,更有富貴人家行那風雅的曲水流觞,論文賞景,成就佳話。
韓寶葭早就盼着這一天了。
衣裙用熏香熏得香噴噴的,身子用蘭草沐浴,臉頰被泡的白裡透着粉,看上去嬌嫩無比;殷盈又替她梳了一個垂鬟分肖髻,拿出了幾件珍藏的首飾,讓她自己挑選。
幾株钗環、兩朵珠花、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花钿和首飾,成色都很好,色澤豔麗。
韓寶葭看着這些首飾愛不釋手,一個個插到頭上比劃來比劃去,最後挑了那桃花珠花,一邊一朵,嬌嫩的粉色越發襯得她人比花嬌。
對着銅鏡照了又照,她越看越歡喜,抿着唇樂了。
殷盈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她發現了,自從女兒身子好了之後,便越來越喜歡梳妝打扮了,有時候一件小小的首飾都能讓她把玩好半天,可能是女兒家大了,知道愛美了。
隻可惜家裡并不算寬裕,沒這閑錢打扮她。
這支珠花是她從前嫁人時的嫁妝,倒是難得一見的稀罕物,她自己也壓着箱底不舍得用,萬幸沒被韓進搶走賣錢,今天特意翻出來了,倒是和女兒般配得很。
等收拾停當,殷颢早在門外等着了,一見外甥女也眼前一亮,得意地道:“我家蕤蕤這樣,隻怕過不了兩年,求親的門檻便要被踏破了。
”
“那也是小舅先替我娶個舅媽回家。
”韓寶葭脆生生地取笑着。
作者有話要說:*每天都被拖下去系列*
醋哥:陛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佩服。
衛簡懷:等朕憋個大招。
醋哥:……
醋哥:明天打算安排未來小兩口甜蜜一下。
衛簡懷:來人那,把這說書的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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