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盈有孕了。
武甯侯府阖府上下喜氣洋洋。
老夫人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了,連聲道:“這是喜兆,喜兆啊!
老四和慕彥必定能高中!
”
果不其然,幾日後放榜,叔侄二人都在榜上,一個第三,一個第五,而在殿試中,當庭的貢生中幾乎都已年近而立,還有幾位年近不惑,不到弱冠之年的葉慕彥龍資鳳章,風華無人能出其左右,被欽點為榜眼,葉齊宏則屈居了探花。
葉氏一門同科出了兩名一甲,真是世上少有的幸事,一時之間,登門賀喜之人絡繹不絕,葉寶葭這福女之名更是無形中坐實了,讓人稱羨不已。
這幾日日子過得實在是舒心,喜事不斷,葉寶葭白日裡在汀水閣,閑暇時便和姐妹們一起陪着葉雲蓁待嫁,葉雲蓁快出嫁了,這樣的閨閣時光過一日便少一日。
葉雲菲還是成日裡打聽皇宮的信息,這些時日來宮裡也有幾個宴請,她都眼巴巴地跟着去了,卻沒找着什麼合适的機會,又見葉寶葭每次都托辭不去宮裡,衛簡懷也沒再找上門來,她便懶得搭理葉寶葭了,葉寶葭樂得自在。
唯一看上去不太好的便是葉雲茗了,她的性子原本就冷傲,如今越來越不愛說話,就連有時候葉雲秀調皮,也不見她和從前一樣管得緊了。
葉寶葭左思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有時候找機會和她搭話,卻也隻見她目光幽幽,神情怅然,那嘴巴卻像閉了殼的蚌,怎麼都撬不出半句話來。
這一日幾個姑娘都在汀水閣中習字呢,柳氏匆匆進來了,和韓夫子告了罪,便把葉寶葭叫了起來:“寶葭,你且去拾掇一下,長公主宣你進宮。
”
葉雲菲一下子振奮了起來,湊過去眼巴巴地問:“大伯母,是叫府裡的姑娘都一起去嗎?
”
柳氏搖了搖頭笑道:“長公主就叫了寶葭一人,你們繼續習字吧。
”
葉雲菲沮喪地坐了下來,磨着牙看着葉寶葭的身影出了門。
“你歇着點吧。
”葉雲茗在一旁冷冷地道。
葉雲菲的嘴角堆出了幾分假笑:“我可沒有九妹肚量大,東西被人搶走了,還能不動如山,真是讓人佩服。
”
葉雲茗的臉白了白,咬着唇一聲不吭。
葉雲蓁在旁邊聽得莫名,奇怪地道:“你們倆這是在打什麼啞謎?
”
葉雲菲站了起來,那笑容越發僵硬了:“我有些頭疼,韓夫子,反正今日已經少了一個了,就不學了吧。
”
“韓夫子,我也頭疼。
”葉雲茗也輕聲道。
葉雲秀唯恐天下不亂,可憐巴巴地裝樣子:“韓夫子我昨晚受了寒,喉嚨疼。
”
韓夫子氣得直吹胡子:“好了好了,那就都去歇着吧。
”
三個妹妹眨眼便各自收拾東西走了,隻留下了葉雲蓁,笑着搖了搖頭,也回房去了。
葉寶葭回房稍稍拾掇了一下,聽聞是長公主讓她進宮,殷盈便放心了不少,她對謝隽春一直心存感激,二月周年祭的時候曾經想去謝府吊唁,不過遞了拜帖以後才被告知,說是長公主吩咐了,謝隽春生前素來不喜鋪張浪費,周年祭不辦了,隻是在墳前灑杯清酒聊做祭奠,殷盈這才作罷。
坐上了宮裡來的軟轎,葉寶葭一路想着心事。
前幾次都是大庭廣衆之下見衛婻,她也并沒有和衛婻多說上幾句話,這次衛婻是為什麼單獨把她叫入宮中呢?
她要不要暗示一下衛婻她的身份?
這又會不會給衛婻帶來不便,又或者讓衛簡懷看出什麼破綻?
還是算了,這換魂之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說出去隻怕會驚吓到衛婻,而且衛婻想必一直認為謝隽春還活在世上,何必去擾她的清淨徒增傷心呢?
前塵往事就讓它随着謝隽春的死而消失吧,這輩子她隻是葉寶葭,一個被父母家人疼寵着的普通女子罷了。
她左思右想着,不知不覺間就入了皇宮,一路過了幾道宮門,最後在安武門前下了轎,有一位小公公早就等在門前了,恭謹地問道:“敢問是武甯侯府的十姑娘嗎?
”
葉寶葭點了點頭。
“十姑娘裡面請。
”小公公側身一讓,将她往裡迎去。
正值暖意融融的暮春時節,宮中花木繁盛,姹紫嫣紅的月季、山茶點綴在一片綠意盎然中,煞是好看。
上輩子她幾乎日日都來這宮中和衛簡懷商讨政事,卻總是來去匆匆,腦中整日裡權衡着鄰國的異動、朝政的平衡,就算在路上也無暇顧及這美景,今日換了個皮囊,更是換了個心境,一路看着這滿眼的草長莺飛,心情愉悅。
隻是走着走着,她覺得有些不對勁了,衛婻的紫雲宮應當是再往裡走,小公公怎麼就拐了個彎,往東南邊去了?
那裡該是衛簡懷的日常起居之所,而其中的南書房是衛簡懷日常處理政務、會見大臣的所在。
“小公公,你走錯路了吧?
”葉寶葭忍不住提醒道,“紫雲宮不是往這裡走的。
”
小公公裂開嘴笑了笑,露出了白晃晃的八顆牙:“十姑娘,沒錯,陛下讓你先去他那裡一趟。
”
葉寶葭頓時頭皮一麻,停住了腳步。
年前她借病沒去赴宮宴,衛簡懷派人過來探病後她着實忐忑了一陣,深怕衛簡懷又過來找她伺候筆墨,畢竟那是天子,就算老夫人有心要幫她,也不能和天子硬着來,這裡還有武甯侯府這一大家子要照應呢。
幸好,自過年後,衛簡懷就好像把她這個人忘了似的,沒了蹤影。
不過也是,衛簡懷初登大寶,這兩年雖然立了君威、理了朝綱,但廢帝的心腹尚未鏟除,朝中親信還未曾全部培植起來,他自己又是個喜好窮兵黩武的,春獵、巡視一個不拉,再加上這橫插出來的春闱,這日子必定過得忙碌不堪,自然也懶得搭理她這麼一個不識風情的小丫頭了。
可就在她漸漸放松警惕時,衛簡懷給她忽然來了這麼一出。
“十姑娘,”小公公詫異地叫了她一聲,“陛下還在南書房等着呢,咱們快些吧。
”
葉寶葭回過神來,強笑着道:“好,還請公公帶路。
”
這位小公公倒也是個和善健談的,名喚盧安,年方十七,是剛從尚舍局提拔上來的,是李德新帶的徒弟。
南書房上輩子葉寶葭來過無數次,簡直閉着眼睛都能認得路,她和盧安心不在焉地并行着,拐了好幾個彎,一路到了南書房外的院子。
“喵”的一聲,一隻白貓蹿了出來,呲着牙朝着葉寶葭弓起了後背,一雙貓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葉寶葭又驚又喜,忍不住彎下腰來:“花梨子,你也在這裡嗎?
快讓我瞧瞧你。
”
花梨子傲慢地“喵”了一聲,在她身旁來回踱了兩圈,這才一下子竄到了她的身上。
盧安吓了一跳,連忙叫道:“花梨子,這是陛下的貴客,要是敢傷了她,陛下生氣了誰也救不了你。
”
葉寶葭摸了摸它的耳朵,這是花梨子最敏感的地方,尤其是它的小耳,它“喵喵”叫了好幾聲,不屑地瞥了盧安一眼,縮在葉寶葭的懷裡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盧安驚歎了:“十姑娘,它平常皮得很,把我們都溜得團團轉,一不留神還被它抓了手,在你這裡居然這麼乖巧。
”
“可能我和它有緣吧。
”葉寶葭笑着道。
“那可感情好,”盧安也笑了,“下回若是我們抓不到這家夥,便來侯府搬十姑娘當救兵。
”
葉寶葭慌忙道:“小公公可别吓我,我怎敢随意出入南書房?
隻怕貓還沒抓到,我先被陛下打了闆子。
”
盧安撓了撓頭笑了:“十姑娘說的是,是小的糊塗了。
”
葉寶葭戀戀不舍地将花梨子放了下來,又順了順它的毛,花梨子這才傲然仰着頭,慢慢地躲着步子找了個牆角曬太陽去了。
南書房的門大開着,衛簡懷正坐在羅漢榻上,手裡拿着一本棋譜,悠然自得地翻閱着,正中間的棋盤上擺着殘局,旁邊有宮女在煮茶,屋内茶香四溢。
看上去他的心情還不錯。
葉寶葭稍稍松了一口氣,在他面前跪下見禮:“叩見陛下。
”
伏在地上等了好一會兒,衛簡懷這才懶懶地道:“起來吧。
”
葉寶葭低眉斂目站了起來,宮女奉上了茶,被衛簡懷揮退了,一時之間,南書房中靜悄悄的,隻有衛簡懷慢悠悠的翻頁聲。
就這樣站了半盞茶的功夫,衛簡懷才又發了話:“續茶。
”
葉寶葭隻好上前續了茶,張了張嘴,到底又把想要問的話咽了回來,默默地侍立在一旁。
衛簡懷原本想要好好立立規矩,這下倒反而郁悶了起來。
瞧這小心翼翼的小模樣,怎麼不見她在浮白居前朝着人笑的灑脫自在了?
屈指一算,自從浮白居見了葉寶葭最後一面之後,兩個人已經有近五個月未見了,這期間,他辦了過年的宮宴,一開春還找了兩三個借口讓武甯侯府的姑娘們外出或入宮,結果,葉寶葭一次都未到。
他原本生氣想要晾着葉寶葭一陣,若是葉寶葭能明白過來那日浮白居前對他的冷淡是錯了,知道來求他一求,再來說上幾句好話,他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便大度些不計較了,現在倒好,不用晾,人家自動躲着他了。
難道是那日抱住了葉寶葭太過孟浪把人吓壞了?
可若是他不拉着人,葉寶葭說不準被碎瓷片割傷了,嚴格說來,可還是他救了她的。
不懂感恩的小丫頭。
他略為不滿,原本定的賞春宴因為長公主身體不适隻好不辦了,而朝中開春政務忙碌,謝隽春的事情又讓他絞盡腦汁,他便暫時顧不上葉寶葭,便先把人放在了一邊。
這些日子忙得焦頭爛額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了,春闱的殿試也塵埃落定,武甯侯府雙喜臨門,他覺得是時候把人抓過來好好問一問了。
方才聽到葉寶葭輕盈的腳步聲時,心口的心跳聲猝不及防地一下下擂在了兇前,而葉寶葭跨進門來的那一刹那,他居然有種屏息期待的感覺,見到那窈窕的身影,呼吸才慢慢恢複了正常。
威嚴地輕咳了一聲,他徐徐地問:“這些日子不見,有沒有想朕啊?
”
作者有話要說:捂臉,可憐的陛下還在做白日夢,醋哥不忍心将他從夢中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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