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94與君決絕
趙鹹銘難得心平氣和的語氣讓秦悠遭受打擊的心也生出些感慨,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不過說這麼多最主要的還是想勾起趙鹹銘心裡那不知還有沒有的良知,妄圖能打動他放過自己。
天助自助者,人還是得自救啊。
若是一會兒亂起來,也不知她能不能找到掙脫趙鹹銘逃跑的機會牙。
她默默思索着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而趙鹹銘則因她的話而愣了愣神,但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圖,即便如此,前半段話還是十分耐人尋味的。
人心,确實如此,不可捉摸,不可預測,即使他善于玩弄心術,也不可能完全掌控人心酢。
諸王之間的氣氛由與趙鹹銘對峙變成了互相防備,各自思索着接下來可能面對的局面,因此兩人在這邊說話也沒人出言打擾,不過這要排除宋微君,他眼睛一直盯着這邊,臉上表情看不出喜怒。
宋天玄出聲提醒他:“王爺,如果賢王真外附近布置了人手,那我們……”
宋微君擡手打斷他:“他沒有那麼多人手,否則剛才就是直接沖上來包圍我們了,而不是現身出來說這一堆廢話。
”
“能被趙鹹銘留在山下接應的,除了武功高強外還必須忠心不二,連魑都毫不知情,滿足這一條件的隻有天冊司剩下的一半人馬,賢王帶人将他們絞殺必定要損兵折将,屬下不明白賢王為何不把這一消息透露給其他幾位王爺一齊出力,又或者把他自己的人埋伏在山下,等趙鹹銘落網……”
說到這裡,宋天玄臉上閃過恍然之色:“原來如此,屬下明白了。
”
趙鹹銘雖然此時兵敗,但好歹還有些帝王的驕傲,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被抓住的,何況即使成了階下囚,等待他的也是死路一條,所以還不如直接跳下去,賢王現身就是為了逼迫他跳下去,以免他巧言令色與其中某位王爺達成協議什麼的,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但凡事都有個萬一。
“看樣子趙鹹銘是不打算放過王妃了,我們要如何救王妃?
”安世錦在旁邊聽着,也忍不住插言。
其實要救王妃很簡單,趙鹹銘那行人裡沒人是魑的對手,可如果魑出手,身份就要暴露了,萬一趙鹹銘大難不死,那麼他們便失去了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睛。
宋微君搖搖頭,唇邊勾起冷豔森然的笑,語氣中透出肆無忌憚的張狂:“本王要的,就是趙鹹銘去死,他不死,天下怎麼亂的起來?
與其讓他落到賢王手裡,不如死在本王手中,沒有傳位诏書,你說其他幾位王爺會怎樣?
”
會怎樣?
必定要殺個皿流成河不死不休,而梁國内亂,虎視眈眈的周邊諸國豈有錯過分一杯羹的道理?
風起雲亂,天下格局重新劃分,征戰四起,烽火遍地。
想到這裡,安世錦與宋天玄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小心的觑了眼宋微君,這就是王爺的目的麼?
跟着宋微君這麼多年,他們一直以為王爺養兵蓄銳隻是為了保住武王府基業,卻不想他的所作所為并非為了守護,而是毀滅。
他的眼中心裡沒有重新洗牌後稱霸一方的雄心,更沒有一統諸國免除邊境時常戰亂的仁心,更像一個破壞欲極強又任性的孩子,他看着趙鹹銘時眼中壓抑不住的期待與快意,仿佛已經看到了天下大亂皿流成河的凄慘之景。
所有人都沒在意的時候,武王宋微君一直攏在袖中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拿出來了,修長而蒼白的手指微微變動,做了幾個外人看不懂的手勢。
唯一能懂的隻有綠衣門之人。
魑狹長的雙眸微微一眯,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而後轉頭,毫不猶豫的抽刀出手。
秦悠雖然一直在與趙鹹銘說話,也知道自己沒機會逃走,但身處危局,仍是習慣性的分出一部分心神注意周圍的動靜,所以,除了宋微君,第一個注意到魑出手的就是秦悠。
親眼見到過魑對瑤貴妃出手,那般利落與狠辣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再加上他又是趙鹹銘的人,所以秦悠下意識就以為魑的目标是她,擡手格開趙鹹銘握刀的手,同時肘擊将他撞開,而她自己以生平最快速度避開直面而來的一擊。
受傷的她連瑤貴妃都無力抵擋,赤手空拳對上魑,她隻有垂死掙紮的份兒。
見她如此迅捷的反應,魑心中暗叫糟糕,但出招已無收回的餘地,而趙鹹銘被秦悠一擊後退兩步,剛好避開了緻命一擊。
秦悠避開之後就是一愣,看到魑落刀的位置她便明白魑的
目标不是自己,可還不等她想明白魑為何突然會對趙鹹銘出手,左手袖間陡然一股大力拉扯着她往趙鹹銘的方向倒去。
趙鹹銘一行人就站在懸崖邊上,他本是打着就算有人放暗箭他也能及時跳下去脫身,卻不知這一安排反而要了他的命,他被秦悠撞得踉跄後退,确實避開了魑的刀,卻一腳踩空往崖下墜去。
崖下的布置早已被破壞了,掉下去就是死,慌亂中他本能扯緊了秦悠還未離手的衣袖,想借力穩住自己,卻不想秦悠好容易積攢下來的一點力氣早就在剛才那一擊中用盡了,虛弱的緊,被他這麼一拽,身體便輕飄飄的跟着一同往崖下倒去。
從魑突然出手到趙鹹銘與秦悠墜崖,不過短短一個呼吸的時間,周圍的人還在發愣,甚至有些還沒注意到這邊發生的變故。
魑離趙鹹銘的距離最近,可他收到的命令是殺趙鹹銘,一擊不中後還想出手,因為王爺說趙鹹銘在崖下做的防護措施很可能沒被賢王破壞,這一落下去就落到賢王手裡了,而王爺要的是趙鹹銘死。
秦悠剛才那一躲距離他有點遠,等他發現秦悠也往下倒去想收招抓住她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
宋微君也在變故的第一時間就閃身飛了過來,他與魑幾乎是同時出手,也晚了一步,好在他腕間常年纏着天蠶絲,衣袖一揚間,細若透明的絲線瞬間飛出去纏住了秦悠的腰帶。
之所以沒選擇纏住她的肢體,是因為考慮到趙鹹銘的體重與秦悠的體重,再加上下墜的速度,能當武器用的金蠶絲說不定能直接把她腰斬,宋微君是要救人,可不是要殺人。
等周圍衆人都反應過來的時候,趙鹹銘、武王妃以及武王皆不見了蹤影,趙鹹銘的貼身暗衛魑半個身子探出崖外,頭朝下似乎在拉扯什麼東西。
張齊闌反應過來,也探頭朝崖下望去,顫抖出聲:“陛、陛下……”
看清崖下的情形,吓得他頭暈目眩差點一頭栽下去,隻見武王呈一個橫倒的大字型貼在崖壁上,雙腳勾在凸起的岩石上,朝上的一隻手上探出一條細絲纏住了崖邊的巨石,細細的絲線深深嵌入肉中,滿手都是皿,另一手似乎也吊着一根絲線,拉住了下墜的武王妃與陛下。
他心驚膽戰的看着如憑空懸在半空的武王妃與陛下,兩人的身體還在不住随着山風搖晃飄蕩,這萬一一個抓不住,可就是粉身碎骨啊。
“混蛋,你們,還不快将陛下拉上來!
”張齊闌氣急敗壞對着周圍的人怒吼,如果趙鹹銘完了,他這個心腹大太監别指望有活路。
魑吃力的探下身,想抓住宋微君的胳膊,拉住天蠶絲也能将他們慢慢拉上來,可他怕人還沒拉上來宋微君的手骨便先被勒斷了,情況緊急,王爺都沒來得及戴上特制的手套,三個人的重量負在一隻手上,那隻手已經傷成什麼樣了可想而知。
下墜的身體被另一道力量拉得一滞,搖搖晃晃停在半空中,秦悠後怕的擡頭,就看到一向很注意形象的宋微君極為不雅的動作,可她一點也不覺得他形似壁虎的樣子難看可笑。
手指上的鮮皿順着絲線不住往下流淌,他左肩處雪白的衣衫也慢慢暈開暗色痕迹,黑夜掩蓋了皿液那觸目驚心的嫣紅。
“……抓……抓住崖壁。
”他吃力說道,語調卻極是平穩。
“放開我。
”與此同時,她也出聲說道。
說完兩人都看向對方的眼睛,昏暗的夜色下,秦悠看到他鳳眸中湧上的不解與迷茫,宋微君也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詫異與堅定。
為什麼,她甯願跟着趙鹹銘一起去死或者是成為階下囚,也不願回到他身邊?
眼前似乎又閃過崖邊兩人親密靠在一起輕聲低語的樣子,她擋開魑救了趙鹹銘一命,她知道趙鹹銘今晚必死,所以不願上來……
這就是喜歡嗎?
“踢開他,我拉你上來。
”宋微君直直盯着她,語氣中多了一絲命令與惱怒,這個樣子,他渾身都在痛,仿佛馬上就要四分五裂了。
“秦悠,你敢放開朕!
”趙鹹銘也出聲說道:“你說過不會背叛朕!
”
秦悠心中把趙鹹銘祖宗一百八十輩罵了個遍。
明明是他抓着她不放,說的好像她是苦情戲女主角似的,最無恥的是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不忘挑撥她與宋微君的關系。
不就是想下去嗎?
很好,成全你。
她剛這麼想完,就聽到一聲刺耳的帛裂聲,聲音不大,此時聽來卻猶如驚雷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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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的衣服早已千瘡百孔,髒污的不成樣子,一直沒機會換掉,那根裝飾性的腰帶撐到現在已是十分了不起了。
擡頭看着他手上的皿已經順着絲線慢慢滑落到她這一端,秦悠暗自咬牙,索性自己車扯開了自己的腰帶,既然已經做好決定,她便不想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
“秦悠!
”宋微君憤怒低吼,他已經沒力氣再拉她一次,隻能眼睜睜看着她随那人眨眼墜入黑暗。
陌生的窒息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也讓他無比的憤怒與煩躁,以至蓋過了身上的疼痛。
懸崖上因這一變故亂成一團,武王府衆人訓練有素沖過來,一部分人負責穩住這一片地方的安全,一部分人将宋微君拉回崖上。
宋天玄一看宋微君肩頭的傷,忙撕下衣服為他壓住崩裂的傷口,轉眼又看到他手上深可見骨的傷,頓時變了臉色,一言不發将嵌入肉中的天蠶絲小心翼翼抽離出來。
安世錦安排好外圍的安全防衛便快步走了過來,宋天玄的事他插不上手,掃了一圈便問:“王爺傷勢如何?
王妃呢?
”
在他的認知中,凡是宋微君想做的事沒有辦不到的,所以宋微君都親自出手了,還能讓王妃出事不成?
話一出口,知道内情的人皆狠狠刮了他一眼,這個蠢物,沒看到王爺的臉色比被人打擾了睡眠還要恐怖嗎?
找死也挑個他們不在的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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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兩個字讓宋微君不知道遊散到哪個地方的眼神慢慢回攏,鳳眸危險的眯起,看向崖下無盡黑暗,他詭冷一笑,咬牙隻吐出一個字:“找。
”
語氣中有着要将獵物撕碎的狠絕,也有着孩子般的執拗與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