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明東此番千裡迢迢的來西地就職,可不是攜家帶口來遊山玩水,欣賞西地風光的。
固然,貶官外放是大勢所趨,非人力所能扭轉,但,這對于他來說,也未必不是一次新的機遇。
早在出京前,藍明東對此行想要做些什麼,最後會達成那些目标,已經是有了大緻的想法。
好名聲他不會不要,但,腳踏實地的為當地百姓做些實事,為西地營造出更好的大環境,則更重要的多。
若是能有富足的财力為底氣,藍明東很想做宣平侯背後的堅強後盾,支持他和戎狄來一場硬仗。
這次,不再隻是将年底犯邊的戎狄擊退,而是要徹底将其打敗,打服!
最好能逼着這夥蠻子低頭,簽上一個一,二十年之内,戎狄,大周互不侵犯的降書,那才算是一勞永逸的大好事。
當然,藍明東的這個想法很美好,可想要在現實中一一實現,将夢想變為現實,那還真不是什麼容易做的事情。
不信,你往前翻翻大周朝的曆史,就能發現,大周開國至今已經一百多年了,人家戎狄就從來沒有消停過,蹦達的一直都很歡實。
藍明東竟然給自己立下了這樣宏大的目标,可見是所圖非小啊!
既是要做大事情,出謀劃策之人豈可少?
可他考慮了良久,最終也隻是将姜岩,範章山和蕭可道三人帶在身邊,靠不住的舊人一概不要,故舊推薦的新人一概不取。
還别說,雖然往日小二十人的幕僚團,縮水到隻剩三人,但藍明東卻并不會覺得捉襟見肘,人手不夠用。
反而,因着人少變得精悍,三位才華橫溢,各有所長的幕僚,分明就是一個精英團嘛。
耳聽自家大人誇獎五小姐,姜岩手中輕搖羽扇,微笑着颌首附和,“大人說的不錯,咱家五小姐的确和尋常的大家閨秀大有不同。
”
“上次在靜水庵,她一閨閣女子,就有膽子敢去挽弓殺敵,間或還指揮婆子丫鬟,燒水,燒油,實在是勇氣可嘉,膽量過人。
”
“今日又來了這麼一招禍水東引,不但咱們不用直接和許明雲對上,還讓太原的百姓鄉紳都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有人在暗地裡故意抹黑咱們藍家,那些說藍家如何不好的話,卻是故意捏造出來的。
”
“這事做的端的機智啊。
”
姜岩含笑撫須,一雙狹長的雙眼,映着點點亮色,顯然對藍佳音還是非常欣賞的。
正在和範章山下棋的蕭得道,一邊快速的給嘴裡塞點心,一邊說,“依我看,不如再讓人将咱家老爺和許明雲的淵源說上一說,給這把火上再稍稍澆點油。
”
他以前不得重用的時候就貪嘴好吃,現在被主子看重了,更是嘴巴不停。
可就算他糕點一塊接一塊的吃,但說起話來也絲毫不見互相影響,吃的速度沒見慢一點,就連點心渣滓都不見掉,說話偏也語速适中,清晰明了。
惹得姜岩不由仔細看他,暗暗的研究着,這位到底怎麼一張嘴,做兩樣事,又吃東西又說話的?
範章山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他看都不看蕭可道一眼,自顧自的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悠然接了一句,“這樣一來,有點腦子的,就都知道這裡面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了。
”
姜岩微笑颌首,表示贊同。
作為藍明東身邊最受器重的幕僚,他深覺現在雖然人少了,但是每個人都不是俗人,言之有物,氣氛融洽,倒比以前總是被人追捧讨好,更覺得舒服好些。
藍明東對此也毫無異意,他可不是老古董,也不是軟蛋立不起來,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他可以一點都不覺得有啥不對。
這回許明雲做的太過了,藍明東能理解許明雲對自己的嫉妒不喜,但是,你不喜歡我,針對我,都随意,為什麼要牽連家人呢?
以前的藍左相做事,也許還是先國後家,可現在的藍大人性格有所改變,對于家人反而更看重些。
到底,在他被下了大牢的時候,不離不棄,禍福相依的,都是這些皿親那。
藍大夫人為何病倒?
藍家全家為何在大原處處遭受冷遇?
藍宏森為何被人敲了悶棍?
不都是許明雲的态度所緻嗎?
正是他這位大原城的最高長官,旗幟鮮明的表示對藍明東的不屑,這才有了上行下效,這才有了仗勢而為。
不讓許明東受點教訓,付出點代價,那他還算是個合格的夫君,稱職的父親嗎?
“就按三位先生的意思辦,許大人瞧咱們的好戲也瞧了許久,也是該反過來,讓他去演,咱們看了......”藍明東此言一出,在坐的幾位都是呵呵大笑。
姜岩跟他最久,毫不掩飾的誇獎,“大人現在言語間越發幽默,比以前規矩死闆,可要有趣的多了。
”
“以後還是繼續這樣才好啊!
”
因着崇北侯送來的八名侍衛裡,就有兩位專門精通此類見縫插針,暗中嫁禍的事項,。
這倆人都歸于連這個大管家管,藍明東幹脆就将此事交給于連去辦了。
想來于連精明穩重,那兩位又術有專攻,他們幾人合作,必定會給大家一個讓人滿意的結果。
當晚,藍佳音沒有像平時那樣,在藍大夫人身邊逗留不去,而是心中記挂弟弟,早早的告辭出來,讓鈴铛,金珠兩人在前掌燈,帶着蔡媽媽等人,再探藍宏森。
她到的時候,沐淩铉也要進門,兩人恰好碰了個正着,沐淩铉好容易才能得到,單獨和藍佳音相處這麼一小會的機會,來之不易,那是份外的珍惜。
“打傷森弟的,乃是大原王家的宗子,名喚王友志。
”他最知道藍佳音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溫柔賢良,這位骨子裡就不是個溫軟的性子,以牙還牙才是某人的本心。
現在這位除了擔心弟弟什麼時候能清醒,第二惦記的,就是打人的兇手可有伏法。
下午那會,藍大老爺故意不提此事,而藍佳音擔心弟弟,又惦記娘親,也顧不上細問,但一出門就将一肚子火,用另類的方式發洩出來。
沐淩铉除了拍手稱贊,大呼爽快之外,也越發覺得藍佳音這個小辣椒似得秉性,真是對了他的脾氣。
這不,沒有機會,咱們自己創造機會,也要把小丫頭的惦記的事情,親自給她交個底呢。
不得不說,沐淩铉對藍佳音的心思摸得真準,一聽這話,藍佳音眼睛頓時睜得大大的,很是着急的問,“那個王友志現在被關起來了嗎?
”
“是關在太守衙門,還是關在知府衙門?
”
大原城是省城,因此一城雙衙門,雖說太守衙門擁有絕對的話事權,但知府衙門出面拿人,也是名正言順。
按着正規的程序走,也的确是先知府,後太守的。
這王友志既然有膽子,在張彤聲舉辦的宴會上悶人黑棍,可見也是個嚣張跋扈的主兒,
張家可不是他們文生的地界,在武将家中也敢逆勢而為,不得不說,王公子是個有脾氣的。
這種大場合的宴會,太守和知府再和張将軍不睦,可也不得不在場,所以,最終此人會被誰帶走關押,藍佳音也猜不準。
沐淩铉在兩人說話間,已經将她引到客院的茶水間,想趁着這裡明亮,也好給小丫頭細說不是?
可他剛一跨進門,就不由皺了皺眉頭,登時先伸手,将身後的藍佳音攔在身後,不讓進門。
這茶水間的房子小就不說了,炭爐上燒的竟然不是上等的銀霜炭,而是尋常的黑炭,屋裡烏煙瘴氣,灰撲撲的,髒亂中還透着一股子難聞的氣味。
沐淩铉不禁皺眉斥道:“這許大人真是個拎不清,森弟好歹也是三品大員之子,崇北侯府的外孫,怎麼住的地界,安頓的如此之差?
!
”
他往日進出的都是這院子的主屋,覺得簡陋是簡陋了點,但是起碼幹淨整潔,原想着茶水間就算比不上他院子的,但坐下說幾句話還是使得的,哪知道進來卻是這幅情景。
沐淩铉這會是又尴尬,又生氣,心裡對許明雲處處針對藍家,一萬個瞧不上,暗自尋思也是得好好給這人一個教訓才對!
藍佳音倒是不以為許,淡淡的說,“這裡就不錯了,我們那裡使個一針一線,都得花銀子買,要不然今中午,我發那麼大的脾氣?
”
“還别說,發了一通脾氣,晚上煲湯做飯也不要炭火錢了,更不讓排隊等火了,鐵公雞似的廚娘,都肯反過來貼補咱們了。
”
“真真是山裡的核桃,都得砸着吃呢。
”
沐淩铉聞言眉頭緊皺,氣不打一處來,說個心裡話,要是他自己住的差點,還真是不介意,好歹咱們也是軍營裡呆着的爺們,再差的地界也睡過,還真是眼都不會眨一下。
可但凡藍佳音受那麼一丁點小委屈,沐淩铉都覺的無法忍受,他自己都舍不得讓端盞茶的人,豈能任由旁人慢待作踐?
當下掀簾子就出去了,柔聲對藍佳音說了聲“少待。
”接着便招來漢文,冷聲吩咐,“現在你們幾個就去給爺打聽,附近那裡還有清靜雅緻的别苑,想辦法租了來,咱們明日就搬家!
”
藍佳音原本還想攔他,這雅苑是公家安排的住所,也算是大原城頂好的雅苑了,現在突然間棄而不住,可不是無事生非麼?
别再讓父親身上,又落個蘼廢奢華的壞名聲呢。
不要說這會是沐淩铉開的口,這事隻要是傳出去,絕對話音話味都要大變,定是說藍大人覺着别苑簡陋,遂另尋他處。
人家郡王爺,世子爺住着都沒挑剔的地兒,偏藍大人覺得不好,那不是蘼廢奢華是什麼?
可藍佳音再一想後院那陰暗背光的屋舍,屋裡漆水都掉了少半的殘舊家具,那一股子在鼻尖揮之不去的黴味,便生生把阻攔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藍佳音前世什麼罪沒受過?
什麼白眼沒見過?
當初在流放到平京的路上,她們兄妹幾次三番都在鬼門關徘徊,連買服藥的錢,都要靠奴婢下人湊!
現在,隻是被人冷嘲熱諷幾句,住在破舊的院子裡,還真是觸動不起來什麼過多情緒。
在她心裡,總覺着慢待要比餓了沒東西吃,病了沒藥治,強過不知多少去。
幾句冷嘲熱諷,小人嘴臉又能怎樣?
我們自己腰包有銀子,想吃什麼自己買,你要銀子是吧?
我們給就是了。
至于房屋半舊,舊總比雨天漏水,陰天透風的強吧?
所以說,一個人本身的意志強大了,身外的環境,也就不大能影響到她的心情了。
自動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全部忽略,藍佳音根本不以為意。
但卻是忽略了,自家娘親從小被嬌寵着長大,接觸的人皆是王公貴族,最好的朋友是公主,侯夫人之流,哪曾受過這些個窩囊氣?
心高氣傲的一等貴夫人,被往日隻會阿谀奉承,上杆子巴結的二,三流夫人給生生的蔑視,瞧不起,她怎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這不,一下子就被氣病了。
真不如換一個環境,要是有了完全屬于自家的地界,沒了外人的插手,不必事事還要過幾道手續,大家的心情肯定為之一好。
心情好了,身邊的氣氛再一變,想來卧病在牀的娘親也能感受的到,郁郁寡歡的病,在大家的影響下,很快就能好了。
漢文一個多餘的字都沒問,抱拳領命而去,沐淩铉長籲一口濁氣,不料一轉身,看到的正是小丫頭如釋重負的輕松表情,不禁暗覺自己真是太粗心了。
忍不住暗自腹诽,“還說喜歡小丫頭,在意小丫頭呢,可小丫頭需要的是什麼,我卻都沒能早早的察覺,真是太不合格了!
”
随即情緒低落的輕聲道歉,“都是我不好,想的太少,隻在阿森這邊用了心,卻忽視了你和藍伯母所受的委屈。
”
“其實咱們當日壓根就不應該住進來,人家地盤不說,處處還都是人家安排的丫鬟,媽媽,處處被人監視,那那被人制肘,真是憋屈死了!
”
“咱也不缺錢,早就應該派人尋處清淨之所,也不用白讓你們受了這些苦,隻要一想到這些小人的醜陋心思,我就惡心的不行!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