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我思慮不周,沒有保護好森弟,是我的錯,稍後等大夫離開,我就去向藍伯父請罪。
”錯了就承認,沐淩铉也是條磊落的漢子。
他看着急的滿地打轉的林懷德,心中煩悶,擡手将人攔住,沉聲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吉人自有天相,阿森不會有事的。
”
林懷德立馬犀利的還嘴,“那可不一定,要是老天爺那會閉着眼呢?
”
“你也看到了,因着你家暗衛厲害,森哥滿打滿算也就挨了這一下狠得,可偏不偏巧不巧的,就打在了頭上......”
“他可是靠腦子的人啊,萬一有個什麼不好,咱們倆可怎麼和箐箐交代?
”
沐淩铉腦中不由浮現出上一次,在寺裡藍佳音失态靠在自己懷中嚎啕大哭的情景來,禁不住就是一個冷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小丫頭傷心難過啊。
“藍伯母那裡最好先瞞着不說,音音那裡我去說,還是那句話,藍家人心底良善,為人正直,做什麼事都是對的起良心的。
”沐淩铉的口吻随着話語,變的越來越堅定,“所謂種善因得善果,他們沒有虧良心,又怎麼會有惡報?
”
“阿森一定會沒事的。
”
許是這話觸動了林懷德的心弦,這位急的渾身冒火的郡王爺,終是沒有反嗆了。
良久,他才重重的‘嗯’了聲,重複了一句,“對,森哥一定不會有事的!
”
藍明東其實一直臨窗而站,所以這倆人的話,一字不落都聽進去了,不禁暗暗點頭,“兩個孩子的确都很好,都是表裡如一的少年郎,他們對藍家是真心相護,所謂愛屋及烏不外如此。
”
“也難怪夫人會糾結,無法取舍了。
”
相對于林懷德納入羽翼,無微不至的看護,藍明東反而更欣賞沐淩铉有問題,就直接面對問題,繼而徹底解決問題的處理方式。
畢竟藍宏森是男子,有句老話,叫做‘求人不如求己’,好男兒可不就得自己有真本事?
就像藍明東,他就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實學,腳踏實地,才闖出了一番了不得的事業,雖然此時被貶,但他内心裡,卻是無愧于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聖上,無愧于天地父母。
“老靠着别人往前走,算什麼事兒?
”藍明東最瞧不上的,就是靠着父母長輩撐腰的人了。
不多時,用心看診的老大夫也診斷清楚了,清了清嗓子,對藍明東說,“貴公子的傷勢倒是不重,但是險,您是博學之人,應該知道,頭這個地方,乃是咱們人身體裡最脆弱的地方,一個弄不好就要斃命。
”
“像這樣頭上挨一下便昏迷不醒,甚至一輩子昏睡緻死的,也不是少數。
”
“我來開個方子,大人讓人煎了給公子服下,若是服過藥後,十二個時辰之内貴公子清醒了,那就沒什麼大礙。
”
“若是還不能清醒,那可就有些難辦了。
”老大夫一邊說話,一邊開藥方,“這是師門所傳的秘方,消腫除淤皿當為一絕,大原城獨此一家,希望貴公子吉人天相吧。
”
藍明東明白老大夫話裡的意思,若是吃了藥,自家兒子一天之内不能醒,那别家的大夫就更沒有本事将人救醒了。
既是能撂下這句話,這位大原城有口皆碑的名醫,想來的确是名至實歸,有點壓箱底的絕活。
這般一想,藍明東的心裡覺得能踏實點了,随即連連跟老大夫道謝,不管兒子服藥後如何,當下就先重賞了老大夫。
捧着沉甸甸的布包,老大夫的心反而沒剛才踏實了,“這位老大人是個極明事理之人,咱可不能出了纰漏,讓人小瞧了去,既是收了重金,那就得十拿九穩才成......”
轉身就在醫童耳邊吩咐幾句,那醫童先是大驚,後又看了眼鼓鼓囊囊的布包,這才一臉肉疼的,在藥箱裡拿出一個細頸的白瓷瓶,倒出一枚紅彤彤的丸藥。
四下一看,滿臉舍不得的遞給古書,“喏,這是八寶靈丹,很珍貴的,快給你家公子服下吧。
”
“小心點,千萬别掉了......”
“白芷,住口。
”老大夫喝止了醫童,拱手對藍明東笑道:“老大人莫怪,這八寶靈丹十分珍惜,乃是家師所賜,幾十年過去,是越用越少喽......”
藍明東見老大夫也是一臉的心疼,忍不住多嘴問了句,“敢問老大夫,這八寶靈丹究竟有何功效。
”
“但凡還有一口氣,吃了就從鬼門關拉回來。
”老大夫言之鑿鑿。
“哦。
”藍明東眼神微轉,笑道:“如此好藥,為什麼不再煉制一些?
莫非您師父沒有傳下藥方?
”
“那裡呦。
”說道這個話題,顯然是觸及了老大夫的傷心事,這位滿面痛心的說道:“實在是藥材難尋,八寶乃是八味主藥,都必須得是百年份的才成,老朽老了,深山野嶺去不得,而市面上也少有這般珍惜的藥材賣,但凡出現一枝,必是多人争搶,老朽哪有那個财力?
因此便再無成品出世了。
”
藍明東連連點頭,他聽明白了,這就類似與武林中的小還丹,大還丹此類奇藥,若是身邊能常備,倒是多了一條命一樣。
心中已有計較,但今日和老大夫才是頭一次見面,交淺言深反而不美,且徐徐圖之吧。
剛好,慶年捧着抓好的藥進了門,藍明東讓小劉媽媽親自去煎藥,親自将老大夫送去東廂房休息。
老大夫就算知道服了八寶靈丹的人,絕對會安然蘇醒,但看着一臉不放心的藍明東,到底還是答應在雅苑住一晚,直到藍宏森醒來。
安頓好了老大夫,藍明東進裡屋看了眼安靜睡着的兒子,囑咐林懷德和沐淩铉幾句,便又匆匆往夫人院裡而去。
路上,他不禁是長歎了一口氣,“這才叫一個世事無常,前些日子才建了大功,可一轉眼,夫人病倒,兒子昏迷,怎一個煩心了得?
”
藍佳音白日都在親娘院子裡招呼,得訊也是最早的一個,趕緊安排一番,便匆匆往弟弟院中而去。
她這幾天一直都處在緊張狀态,眼下的情形,雖然比前世裡舉家流放要好得多,但自打娘親郁結在心的病倒後,她心裡就忍不住的開始犯嘀咕。
結果娘親的病情還未好轉呢,這會弟弟竟然又被人悶了黑棍,導緻昏迷不醒,藍佳音吓得兩腿發軟,要是藍宏森有個好歹,可讓她怎麼辦?
父母又怎能承受得住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事兒可萬萬不敢讓藍大夫人知道,她找了借口出來,又叮囑胡媽媽和大劉媽媽一定要警告諸人,不許走漏一丁點風聲。
誰要是敢做長舌婦,全家都拉出去發賣,一個都不留。
路上,藍佳音的心裡突然就覺得有點糊塗。
明明前世裡自家弟弟雖然變态,心理陰暗的不行,可卻是活的好端端的,自己死了他都活蹦亂跳的指天罵地呢,怎麼這會好容易度過劫難,他卻出了這麼樁遭心事?
正想着,迎面就看到藍明東一行,藍佳音心中擔心委屈,忍不住的紅了眼圈,屈膝行禮,詢問弟弟的傷勢如何。
藍明東見女兒傷心,少不得安撫幾句,說些安心的話,“現在已經用了藥,想必不會有大礙,阿德和沐世子陪着他,你去看看也好。
”
藍佳音用帕子拭了淚,點頭道:“您去陪着娘親也好,剛女兒已經讓大劉媽媽她們瞞住消息,您也别跟娘親說。
”
藍明東想了想,點頭答應,雖是撒謊隐瞞,但也總是女兒的一番孝心嘛。
和父親分開,藍佳音腳底下更快,很快就到了藍宏森的院子,進門就看到,這倆人站在門口廊下低聲的說着什麼。
她三步并作兩步的上了台階,問道:“你們倆不是都跟着去的嗎?
”
“怎麼能讓弟弟受了傷?
”
“打傷他的人是誰?
你們抓住人了沒,這壞心眼的東西可不能輕易放過他,定要讨回公道才成!
”
藍佳音這一開口跟連珠箭似得,又快又急,問完了就往藍宏森的屋裡去,卻是連聽回答的時間都沒有了。
沐淩铉和林懷德相視苦笑,跟在後面一起進了屋,就見藍宏森隻有頭上裹了數層細白棉布,上面有藥膏的褐色,還有刺眼的紅色。
其餘地方倒是完好無損,臉色蒼白,人事不知的昏睡在牀上,和早上那口戰群士神采飛揚的模樣,截然兩樣。
這樣的情形看多少次,都是一樣的刺眼,林,沐兩人都是别過頭,不忍再看。
藍佳音和藍宏森乃是雙胞姐弟,心皿相連,當下痛不可當,忍不住的哽咽出聲,坐在牀邊一邊拭淚,一邊輕聲呼喚藍宏森的名字。
屋裡的氣氛一時哀傷沉悶到了極點,沐淩铉硬着頭皮好生勸解,“好啦,快别哭了,阿森頭上的傷不是很厲害,你看,都沒有縫針,張大人推薦的老大夫也是個有本事的,家傳的湯藥很是對症,還給森兒用了不傳秘藥,明兒個他肯定會醒來的。
”
“阿森正年輕,身體底子也好,将養幾日也就是了,當日我傷的不比他重幾倍?
現在還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裡麼?
”
“常言說,玉不琢不成器,你弟弟生在富貴鄉,所見所聞都很片面,也是該腳踏實地的增長些閱曆了。
”
“就比如現在,他敢于面對一切挑戰的人,堅決捍衛自己的名聲是一種辦法。
”
“往後退一步,藏拙暫避風頭也是一種方法,而處變不驚,任他風高水起,我自巍峨不動,又是另一種超脫的方式。
”
“一句話,處理事情的辦法很多,隻看你怎麼想,如何做,世人總愛把曆練挂在口邊,可究竟什麼才是曆練呢?
”
一旦開了頭,沐淩铉那是越說越順,對着藍佳音和林懷德兩人堪堪而談,點頭笑着說“在我看來,一言一行,一事一物,皆是曆練,而對于阿森,這就是最好的曆練。
”
“不信,你們等他醒了看,經此一事,他定然越發的長進了。
”
不得不承認,沐淩铉這個人的确有見地,肚子有東西,口才又好,說話就是特别的入耳,很能帶動人的感情。
這番話聽完,藍佳音頗有些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之感,用帕子輕拭淚痕,眼神在沐淩铉身上打了個轉,微微的颌首道:“阿铉說的有道理,我弟乃是男兒,自不當像女孩兒一般嬌養,經風雨,長見識也是應當。
”
“是我關心則亂,一時失了分寸,你和阿德可不許笑話我。
”
林懷德趕緊擺手,“不會,不會,你和森哥姐弟情深,我們看見了隻有歡喜,哪裡會笑話你呢?
”
沐淩铉卻是不搭話了,含笑睨了藍佳音一眼,千言萬語都在不言中。
藍佳音心知肚明,面上不禁一熱,趕緊垂頭去看藍宏森,生怕自己的不對勁,被林懷德看出端倪。
為了不讓病中的藍大夫人生疑,她也不敢在這裡多耽擱,好在有沐淩铉和林懷德照顧弟弟,這倆人一個膽大,一個心細,她完全可以放心。
倒是将穩重的青螺留下照看,又叮囑慶年和古書都聽青螺的吩咐,這才帶着人回西院去。
從東院回到西院,途徑九曲綠竹林,三千桃花,景緻還是挺不錯的,就是因着樹林繁多,繞起路來格外的煩心。
藍佳音不由嘀咕了句,“還好我不是嬌嬌女,要是二姐姐,六妹妹在這裡,怕是要揮着帕子大喊,‘快去擡竹椅來’。
”
雙眼皆是紅腫的錦珠,蔡媽媽等人聞言,終是被她逗得露出了笑模樣。
沉悶的氣氛一去,蔡媽媽不由是輕歎一句,“咱們夫人自來最愛竹子的,等她身子稍稍好轉,咱們便陪着她一起來看看竹林,解解悶,散散心,許是能好的更快些呢。
”
就見走在前面的藍佳音突然豎起食指,放在唇邊輕籲,示意衆人輕聲,輕腳。
她好歹習武,耳目比常人強些,隐約聽見前面有人說話,藍家,夫人,小姐這幾個字眼出現的還不少。
衆人蹑手蹑腳的往前又走了些,剛還埋怨竹林九拐十八彎,着實費力難走的藍佳音,又覺得這裡地形還真不錯,最适合聽牆角了。
喏,說話的人其實就在前面,可是因着隔了幾層竹林,偏偏就隻聞聲不見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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