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了然一笑,“也是,奴婢瞧那祝媽媽小家氣不說,還很有點自己的小心思,這樣的人,當個一般的管事媽媽還成,要總管,怕是壓根不成的。
”
“您說大奶奶要把她一家子,放在石絨縣伺候大爺,奴婢還真有點擔心呢。
”
“日子還長着呢,你且看吧,石絨縣且有熱鬧瞧呢。
”胡清惠莞爾一笑,“大嫂從小受的家教還是好的,就是她的性子太綿軟,我娘又太護着她,卻不知是害了她。
”
“這次好容易出來了,總要讓她多經些風雨,有所改變才成。
”
張媽媽若有所思的點頭,但随即便輕歎,“唉,别人家都是大的照顧小的,咱們家可倒好,竟是反過來了。
”
“憑地讓您多費多少心神。
”
“大哥對我好,侄兒侄女跟我親,為着他們将來過的好,費些心思又有什麼?
”胡清惠拉着張媽媽的手,誠意相托,“就是我一個人總是力薄,還要請媽媽費心照看着才行呢。
”
胡清惠的外祖雲家,是江南四大世家之一,雲老夫人對外孫女兒心重,把自己最信賴的張媽媽,給了胡清惠。
張媽媽的實力,不輸于大劉媽媽和胡媽媽,隻是,她的主子現在還沒出嫁,因此她所能施展的空間也有限。
不過,胡清惠重感情,對她們這些雲老夫人身邊的人,格外的照顧看重,時間久了,感情自然也就深了。
張媽媽聽自家小姐放低身段,這般軟語請托,心中溫軟一片,柔聲對胡清惠說,“離京前,奴婢給老夫人去了封信,請她老人家開恩,将我女兒和兒子兩家人都送過來。
”
“以後,奴婢一家子可都要靠小姐照拂了,若是孩子們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您可要多擔待些。
”
“媽媽!
”胡清惠太意外了,對張媽媽的忠心一片,感動的是無以複加,一把抱住張媽媽的腰,哽咽道:“婉婉必不負你。
”
張媽媽伸手輕撫着胡清惠順滑的長發,眼中飽含着深情。
這可真不怪胡清惠激動的失态,要知道,張媽媽本就是雲老夫人身邊的第一人,她男人死得早,留下一兒一女,得老夫人照顧,女兒頂了張媽媽的缺,而兒子也讓跟着雲家大總管曆練。
可以說,張媽媽的一雙兒女,現在都是有能力的本事人,胡清惠身邊能用的人本就不多,要是得了他們兄妹,可真是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呢。
因着屋裡還有人,張媽媽也不好抱着胡清惠太久,便對着翠環吩咐,“再不去沐浴,怕是水都要涼了,趕緊伺候小姐去吧。
”
胡清惠趁着從張媽媽懷裡出來的時候,快速的用袖子擦了眼淚,白日從自家大嫂身上收到的失望,無奈,這會兒都被張媽媽的無私付出給治愈了。
她對着張媽媽燦然一笑,扶着翠環的手起身,自去沐浴不提。
隔日,送走了周師爺和祝媽媽一家,胡大奶奶一個人坐在西次間的炕上,沉思良久。
昨天在藍家母女的跟前留下了壞印象,可不能就這麼混過去,得補償才行。
以前沒出嫁的時候,她娘總是跟她說,做錯事不可怕,就怕你錯了後,還不去彌補,那結果可要比你最初犯的錯,更要厲害得多。
想到這裡,胡大奶奶眼眶又是一紅,當初嫁到胡家,那可是高嫁了的,家中父母歡喜得很。
後來,婆婆果然對自己愛護的很,從不苛責訓斥,見自己不愛理俗物,便隻讓她照顧好相公和孩子便好。
本以為就這樣幸福的過一生,誰知道婆婆竟是一場重病,早早的就去了,後來的繼母又是個厲害有手腕的,年紀輕輕,卻把胡大奶奶壓的死死的。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反抗,可才一有動作,晴姐兒就無緣無故的病了一場,打那以後,胡大奶奶是在不敢擅動了。
經年累月的下來,竟是把當初娘教的東西,都給忘記了,“不過,現在想起來,還不算太晚吧?
”
胡大奶奶歎了口氣,出聲喚道:“蘭春,打開箱籠,把那個楠木雕海棠花的首飾盒拿來。
”
“是。
”蘭春立在牆邊,看着自家大奶奶長籲短歎,心裡愁的不行,聽到吩咐,她長籲一口氣,趕緊就去卧室的耳房拿東西。
打開首飾盒,胡大奶奶挑揀了一番,将自己最心愛的一對赤金紅寶海棠花的耳墜子取了出來,讓蘭香去挑了個小巧精緻的楠木盒子,讓蘭春給胡清惠送了過去。
蘭春看着主子手裡的寶石耳墜子,心疼的不行,“這寶石耳墜可是三舅老爺給您淘制的海貨,你平日都舍不得拿出來戴,怎麼這會要送給大小姐?
”
“她可是江南回來的主兒,外祖家窮的就隻剩錢了,什麼好東西沒有,偏要您的好物件?
”
胡大奶奶用絲巾仔細的擦拭着紅寶石,輕聲道:“她有是她的,我送是我做嫂子的心意。
”
“再說了,婉婉這個人聰慧的很,極會來事,和藍家一家子都處的很好,聽她那意思,和宣平侯世子也能搭上話。
”
“你想想,咱們在平京做生意賺銀子,能少得了沐家支持?
”
“今天一對紅寶石耳墜送出去,明兒個,咱們就能十對,百對的賺回來。
”
蘭春這才展開了笑顔,連連誇獎,“還是奶奶的主意多,心思活絡,要不是夫人她太跋扈霸道,您當家也未必就比她差了。
”
這話胡大奶奶聽的極為受用,白了蘭春一眼,小心的将耳墜子在盒子裡擺正,笑道:“偏你是個最會說話的,去吧,這差事就給你了,我倒要看看,你家大小姐被你哄的開心了,會賞你什麼好玩意兒?
”
定好了給小姑子送的禮物,胡大奶奶又給藍佳音選了一對絞絲蝦須鑲珠镯,雖是銀的,可鑲嵌的粉色珍珠卻不多見,很适合守孝的年輕女孩子佩戴,送給藍佳音是再合适不過的。
至于藍大夫人麼,這位的好東西才更多,太後禦賜的物件都在身上戴着呢,她就算是送了上好的金銀玉器去,隻怕那位也不稀罕。
思來想去,胡大奶奶幹脆就将自己才繡成的,一對蝶戲牡丹的枕套孝敬給她老人家了,希望自己親手繡制,足足花了三個月功夫的物件,能讨得藍大夫人的喜歡。
藍佳音那邊,她讓蘭香親自去,至于藍大夫人那裡,她卻是帶着兒女去親自去一遭。
蘭春瞧着自家大奶奶上了轎子,她才歡歡喜喜的捧着手中的楠木盒子,往胡清惠的院子去了。
遠遠的,就看見半蓮軒的門口停着一頂青布小轎,蘭春不禁暗暗納悶,“這麼早,早飯都還沒吃呢,會是誰過來大小姐這邊串門子?
”
一進門,遠遠的就看見鈴铛笑嘻嘻的跟紅兒說,“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今早上就偏了你們院子的早飯吃啦。
”
這兩個小丫頭年紀差不多,又都是小姐喜歡寵愛的小丫頭,因此平日裡就處的不錯,這會兩人手牽着手,歡歡喜喜的進了茶水間。
蘭春暗道:“原來是藍五小姐,這裡本就是她們家,早來晚去的,也不算個事兒了。
”
“隻不過,可憐蘭香要白跑一趟了。
”心裡不覺就有點小小的竊喜。
藍佳音今日之所以會早早的來到半蓮軒,為的還是幾日後藍家宴客的事情。
眼見自家宴客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近了,偏昨兒個因為胡志行夫妻的事兒,又生生耽擱了一日,這會兒可不就得抓緊時間麼?
“呦,蘭春姐姐來了。
”正端着托盤從茶水間往正屋走的翠環,一看見大奶奶身邊的心腹丫鬟親至,連忙笑着招呼,“琴兒,愣着做什麼?
還不快給你蘭春姐姐掀簾子,她準保賞你糖吃。
”
琴兒才十歲,剛才正打算給蘭春通禀呢,卻是被翠環的到來給耽擱了,這會兒一聽翠環的話,趕緊大聲禀報裡間,“大奶奶跟前的蘭春姐姐來了。
”
小丫頭本就好吃個零嘴兒,此刻高高将紫竹簾舉起,開心的喊道:“蘭春姐姐好。
”
蘭春瞪了一眼快嘴的翠環,幾步上了台階,輕輕在琴兒額頭一點,“傻孩子,你翠環姐姐逗你呢,簾子舉這麼久,手不酸嗎?
”
一邊又從荷包裡抓了幾個大錢,塞給琴兒,“糖呢是沒有的,不過姐姐給你錢,你自己去買糖吃吧。
”
“呵呵,謝謝蘭春姐姐,謝謝翠環姐姐。
”琴兒倒是不介意手酸,無比開心的把錢裝在懷裡,盤算着,“下午後面巷子的貨郎來了,自己又能買點什麼好東西?
”
蘭春跟着翠環一同進了門,就聽着西暖閣裡歡聲笑語一片。
“呦,好熱鬧。
”她輕笑道:“咱家小姐和五小姐的感情可真是好。
”
“她們倆打小的情分,是格外不同些。
”翠環将才取來的開水加入白瓷水壺中,用托盤捧着水壺,笑道:“要說熱鬧,過兩日府裡才是真熱鬧。
”
“聽說,有好些新把戲玩,後花園到時還要好些人手去幫忙,你若是不想落下,趕緊跟你家大奶奶說一聲,去胡媽媽那裡報個名吧。
”
眼見西次間已近在眼前,蘭春一邊掀起輕羅繡百花的門簾,一邊小聲道謝,“謝了。
心裡已是打定主意,要去湊這個熱鬧了。
“婢子見過大小姐,見過藍五小姐。
”蘭春屈膝給面對面坐在炕上的兩位主子請安。
這倆人一個端坐執筆,一個趴在案桌上笑嘻嘻的看着,聞聲同時看了過來。
胡清惠将筆放在筆架上,柔聲道:“這麼早,你怎麼不伺候你家奶奶用飯,跑我這裡來了?”
蘭春笑着從身後小丫頭的手裡拿過楠木盒子,雙手奉上,“大小姐,今兒個早上,我家大奶奶收拾箱籠,恰好看到這對紅寶耳墜子,當時就感歎,‘這麼好的物件,擱在我這裡吃灰,真真可惜了得,得,拿去給你家大小姐戴着頑吧。
’這不婢子趕緊就給您送過來了。
”
藍佳音天生喜歡嘴皮子利索的人,笑呵呵的說,“婉婉,快打開看看,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好東西?
”
胡清惠呡嘴一笑,擡手打開手中那精緻小巧的楠木盒子,裡面裝的物件十分漂亮别緻,紅寶石做海棠花,金絲縷空攏在寶石上,底下還綴着金流蘇,一看就是海外風情,奢華又豔麗。
藍佳音伸手拿過來細瞧,由不得感歎一句,“異國的女子又不知是何樣的美麗,單單看那邊過來的首飾,總覺得大膽奔放,豔麗張揚,和咱們這邊的婉約含蓄,真是風格迥異的兩種風情。
”
“不過,你不能否認它很美,對嗎?
”
胡清惠點頭附和道:“的确,各地的風俗習慣雖然大有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愛美之心。
”
“其實我個人以為,要是能将兩邊的風格糅合到一起,就更完美了。
”
藍佳音對首飾的關注,比前世低了太多,聞言不過一笑,倒也不再多做評論。
胡清惠瞧着這對價值不菲的耳墜子,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自己這位大嫂出身清貴,父母又偏愛兒子,認為女兒是嫁出去的,潑出去的水,除了一份稍能看得過眼的嫁妝,平日裡娘家甚少給貼補。
要不是大嫂的三弟,從小是她一手帶大的,對她極有感情,不但私底下幫她料理着嫁妝鋪子,還總是偷着送些稀罕的物件過來,大嫂的日子隻怕更加難熬些。
這對紅寶石耳墜,胡清惠曾經見過兩次,一次是她從江南回京時,家中小宴。
一次是父親過壽時,大迎賓客。
兩次都是正式的場合,可見大嫂還是很喜歡這對耳墜的,這會卻份外大方的送了過來,“可見,此次大嫂所求非淺啊。
”
她心中頗為感慨,瞧着對面的藍佳音微微一笑,開口吩咐道:“翠羽,去把那匣子銀首飾找出來,尋枝钗兒賞了蘭春。
”
翠羽屈膝應‘是’,轉身便回卧室去挑選合适的銀钗兒。
她曉得自家小姐,這是要重賞蘭春的意思,這匣子銀首飾,可不是一般貨色,乃是江南翡如意的手藝,年前才從江南送入京裡,據說乃是江南最時興的花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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